第三章:大戲突然開場
永壽宮的主殿內(nèi),內(nèi)務(wù)府今晨送來的花還在溢著清香,此刻正是春光最盛的四月,送來永壽宮的東西向來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秦佩英不愛國色天香的牡丹,也不愛奪目的玫瑰,春日只喜愛放幾支俏麗的桃花在屋里點綴。
那幾支不起眼的小桃蕊別有一番倔強,像是生生要在周圍的富麗堂皇里爭出另一片天地。
秦佩英靠在蜀錦鋪好的軟榻上,有幾分理虧,說:“虧得你后頭補了幾句,不然,我看穆晏清那猶猶豫豫的樣子,就沒聽懂你教我的那些話,險些真的將那個蠢丫頭趕了出去?!?p> 榮姑姑是從秦家?guī)нM宮的,能從自家?guī)辖甜B(yǎng)嬤嬤進宮,而不要宮里的,也是秦佩英獨有的恩寵。
榮姑姑柔聲寬慰道:“娘娘今日說得很好,穆主子雖是躺了幾日,今兒看來也是能明白您的眷顧,知道您的顧慮的。您只管寬心。”
秦佩英說:“嬤嬤您就不必安慰我了,這些繞腸子功夫我實在學(xué)不會。那個賣主求榮的東西,若是今日非要趕那丫頭走,我也只能就這樣。易妃既然費盡了心思要塞人過來,大不了大門敞開,由著她來,我秦佩英還能讓她一把火燒了永壽宮?”
榮姑姑見她又拿出提刀殺敵的氣焰,輕捶著秦佩英的雙肩,說:“娘娘不必勞氣,易妃娘娘給穆答應(yīng)挑了新人,皇后未必看不懂,這才讓您去問問穆主子的意思,說到底,皇后娘娘還是偏著您的?!?p> “偏我?騙我的吧!”秦佩英坐直,說:“皇后除了她那位五公主,誰也不會偏心,為著整個后宮的平靜祥和,哪一次不是息事寧人的?依我看,有錯當罰,該從嚴處置以正風氣?!?p> 榮姑姑跨到秦佩英跟前,說:“我的好娘娘,慎言,慎言啊。這里可不是咱們將軍府,也不是老爺?shù)能姞I,娘娘進宮三年了,還分不清么?”
秦佩英頓時泛起一絲傷感。是啊,這里不是讓她集萬千寵愛的將軍府,也不是自小就能來去自如的軍營。她握著榮姑姑的手,只覺鼻子有些酸,說:“還好,有嬤嬤你在我身邊,我也安心些?!?p> 這時,大宮女岳蘭走進殿里,見驍嬪鼻頭和眼眶都有些微紅,說:“主子這是怎么了?”
秦佩英不是沉浸于傷感的人,說話間的功夫已經(jīng)把情緒拋諸腦后,直問:“是皇后的人來了嗎?”
岳蘭平靜如初,微一點頭,“是,此刻正候在殿外。奴婢也將今早穆答應(yīng)的事情回過了。魏姑姑說穆答應(yīng)仍在養(yǎng)病,她就不去叨擾了,想過來跟主子您請個安就走。若主子已經(jīng)歇下了,她就直接回去給皇后娘娘復(fù)命?!?p> 皇后連臺階也給她鋪好了,見與不見,驍嬪都沒有壓力。
秦佩英沒多想,起身伸出手,讓榮姑姑替她將方才取下來的護甲穿戴好,低聲道:“皇后的事情雖是辦得不嚴,到底是中宮娘娘,我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你請魏姑姑進來吧。”
穆晏清盯著鏡中的自己,穿越前是個相貌平平的,只能跑龍?zhí)?,又不愛去參加飯局,注定沒有頂流的命。
而穿越后的顏值,用現(xiàn)代戲劇的審美來說,的確是比原來的路易好了不少,眉眼間仿佛還凝聚著原身主人的一絲愁緒,頗有幾分惹人憐愛的嬌弱在。
可光是對比集華貴與英氣于一身的驍嬪,穆晏清就已經(jīng)遜色了幾條街,更別說其他的娘娘。穆晏清從稀少得可憐的飾品盒中拿起一支簪子,只有幾顆零星的翡翠珠子纏在金絲中。
穆晏清靈光一閃:“這東西要是能帶回去,也夠我好幾年的片酬了吧……”
“愁?主子在愁什么?”采蓮正給穆晏清梳頭,她剛做完姚妃、驍嬪和皇后的背景介紹,“奴婢方才聽人來報,皇后娘娘宮里的魏姑姑來了,說是來探問主子的病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主子不必發(fā)愁。?!?p> 穆晏清放下價值連城的簪子,問:“什么?問我的病情?可我也沒見著有人來啊。”
采蓮沒細想,覺得魏姑姑直接去問驍嬪,也合乎情理,說:“奴婢也不清楚,魏姑姑前日也來過一回,主子您當時還沒醒,姑姑倒是盡心,進來親自看一眼,覺著您面色好些了才回去復(fù)命。可能……皇后娘娘另有事情要與交代驍嬪吧。”
這種劇情,穆晏清挑眉一笑,一下子明白了,“哪是另有事情……分明是知道我醒了,擔心我胡攪蠻纏非要控訴姚既云,才不往這邊來吧……”
按采蓮的劇情回顧,之前的穆晏清,其實壓根就沒存在皇帝眼中,連召幸都未曾有過。因為一年前揭發(fā)了姚妃私藏禁藥,事情竟也鬼使神差地驚動了太后,害姚妃驟然失寵,被冷落了好一陣子。
而復(fù)寵后的姚既云,怎么會饒過穆晏清,自然長期欺壓著昔日的心腹宮女??v然后來皇后看不下去了,為平息紛爭,找了個借口將穆晏清遷居永壽宮,指望有驍嬪坐鎮(zhèn)主位,姚妃能收斂些??汕嘏逵⒊錾眚斢率兰?,最恨穆晏清這樣出賣舊主的人,無異于通敵叛國,時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向來能忍則忍,能避則避的穆晏清,可能是忍無可忍終于要反抗了,昏迷前一直不甘心地大喊著,甚至昏迷中也時常囈語,認定就是姚妃下的手。
“主子您別這么想,皇后娘娘也說了事情會徹查的,不會讓您平白受這么大的委屈?!?p> 穆晏清輕搖頭,說:“說你傻白甜你還真是本色出演吶……皇后娘娘如果真的要為我平反,早就第一時間來找我了解了?!?p> 自古皇后不好當,劇里如此,實際上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穆晏清咬定是姚既云下的手,姚既云不管有沒有做,肯定也會抵死不認,皇后不好大張旗鼓地過問調(diào)查,也是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采蓮當時所謂“被支開”,不是被別的反派支開,就是穆晏清自己落下了東西,才讓采蓮回頭去取。全新的穆晏清甚至開始懷疑,說不定是原先的自己忍無可忍,才來一招苦肉計,好一次擺脫姚既云的欺負。
可這種戲碼,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萬一沒有人及時搭救,豈不是成了自戕,把命都白搭進去了?
采蓮聽不明白主子那些彎彎繞繞的分析,只好問妝容整齊的穆晏清:“主子不多歇一會,這是要上哪去?”
穆晏清站起身,朝左右兩邊都側(cè)過去,看清楚鏡中的自己,這身素雅的打扮應(yīng)是恰到好處了,說:“我既然醒了,姚妃肯定會知道,別的反派也會知道,估計此刻正盤算著要怎么撕了我。咱們要想過上安生的日子,得背靠大樹……不是,背靠流量好乘涼。”
采蓮呆呆地看著,眨了幾下眼睛,愣是一句都沒聽懂,說:“主子您到底在說什么?我雖聽說主子原先也是出身書香人家,可從前您說話也沒這樣奇怪啊……”
穆晏清抹平裙擺,衣襟上的秋菊在淡黃的銅鏡中的若隱若現(xiàn),“從前是從前,現(xiàn)在的我,是鈕祜……算了算了,你不懂。簡單來說,咱們得先讓這位驍嬪娘娘能容得下咱們,才能暫時抵擋那些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敵人?!?p> 但這只是第一步。
那時的路易其實想過另辟蹊徑,去爭得大花們的賞識,說不定演藝生涯有機會上升一個層次。她們身邊真的圍著太多太多人了,路易好不容易擠上去有一個毛遂自薦的機會,卻說不上幾句話就被打發(fā)走了。路易得承認,作為一個沒長相、沒資源也沒智慧的“三無”龍?zhí)?,漂亮大花們又哪是這么輕易就愿意帶飛的。
如今可不同了,作為后宮里的十九線龍?zhí)?,要想在圈里活下去,第一步就要贏得主位娘娘的青睞。至于下一步……下一步要傍上哪位流量,穆晏清還得視乎拿下了秦佩英后,進一步了解一下宮里有哪幾位對家,才知道劇情該如何發(fā)展。
隨時適應(yīng)劇本的調(diào)整,跟隨劇組變動臨場發(fā)揮,是一位專業(yè)龍?zhí)椎幕舅仞B(yǎng)!
午后,永壽宮果然響起了刀槍劍戟的聲音。穆晏清在門后聽了好一會兒,秦佩英的功夫具體如何,她一個外行尚且聽不出來,那聲音倒是利落得很。她反而觀察出來,驍嬪的兩個心腹——大宮女岳蘭和榮姑姑,隨之一直在旁邊伺候,偶爾能聽見幾句聲音,但沒有一句無腦吹捧。
不愧是鎮(zhèn)國將軍府的獨女!
采蓮見穆晏清站在門后專注聽了半天,好奇地睜大眼睛問:“主子,可聽出什么了沒有?”
“聽出來了,一個穩(wěn)坐不敗的流量背后,總有同樣強大的經(jīng)紀人在?!蹦玛糖迤届o地總結(jié)出來,有岳蘭和榮姑姑這么小有名氣的人在提點著,秦佩英性子再高傲火爆,也不會塌房。
穆晏清正忖度著,待驍嬪再練一會兒,自己就該上場了。從前在劇組中練過一些簡單的招式,劈腿下腰這些基本功,穿越之后也還在。
采蓮除了“穩(wěn)坐不敗”和“強大”,其余的都沒聽懂,說:“是啊,奴婢剛才也跟主子您說過,聽說驍嬪娘娘自小就隨父兄來去軍營,那功夫和膽量,是敢正面挑戰(zhàn)將士的。奴婢是擔心您啊主子,娘娘估計三招之內(nèi)就能把您打趴了……”
穆晏清回頭瞪了一眼,采蓮立即閉上嘴。
“我作為你家藝人,你怎么就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穆晏清扭過頭翻了個白眼,說:“我與驍嬪娘娘打成平手當然是不可能,可簡單陪練幾招應(yīng)該沒問題的。實在不行……臨場發(fā)揮幾招專配喜劇的不正經(jīng)招式。采蓮啊,你要想傍上大花們帶飛,首先得想法子讓她們正眼看你,不然你就是再好的功底和顏值,也派不上用場啊?!?p> 采蓮又是聽得一頭霧水,只說:“主子非得今天嗎?再修養(yǎng)幾日吧?!?p> “就你這不緊不慢的心思,還不知道要錯過多少資源呢……我是說,再拖下去,不等我們?nèi)ビ懞抿攱?,姚妃可能就殺上門來了,分分鐘搶你資源買你的黑通稿,你就只能任人宰割了?!?p> 門外的刀劍聲音停歇了,穆晏清沒顧上一頭霧水的采蓮,聽出了岳蘭正遞上茶水,讓驍嬪歇一會兒??磥硎球攱逵行├哿耍玛糖逵X得此刻出場最合適。
她手剛掰上門把,臺詞和招式都在心里預(yù)演得滾瓜爛熟,自覺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入了戲。
采蓮暗暗鼓勁:“主子加油!”
正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響亮的通傳:“姚妃娘娘到!”
“我靠???”穆晏清驚得腳下一滑,險些把指甲都掰傷。
這可比劇本還能湊巧??!
一旁同樣驚得眼睛都快要掉出來的采蓮:“!??!”
待一眾人的腳步聲都踏進了永壽宮,門外先傳來驍嬪那淡漠的聲音:“給姚妃請安?!?p> 接著是一道顯然帶著笑意的柔和聲線,在驍嬪的對比下尤其讓人聽得舒適,“妹妹有禮了?!?p> 采蓮反應(yīng)過來,大概不知道干什么好,只立馬一個旋風轉(zhuǎn)身,用后背緊緊貼著門,說:“主子別怕,有奴婢在。”
穆晏清心中雖感動,還是忍不住對過分自信的采蓮?fù)虏垡痪洌骸巴饷嬉辉鹤舆@么能打的,你覺得你擋得住誰?”她揮揮手,示意采蓮讓開。
采蓮猛搖頭,很想大聲一些以示忠烈,可眼下實在不適合,只好捏著嗓子說:“不行!奴婢已經(jīng)大意了一次,不能再讓您陷入險境了!”
穆晏清嘆息,說:“好姑娘,你不讓開,我怎么聽得清外頭的動靜?。俊?p> 哦,原來主子不是要出去大干一場。采蓮這才挪開了,將原先的竊聽位子讓給穆晏清。
這場群像大戲在穆晏清的凝神細聽中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