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還氣生力
婁洪的行事風格一如他的戰(zhàn)斗風格,簡單直接。
鄭乾說了盡快處理三寨事宜,他就連隔天都不愿意等。
從賬房出來后,直接找到了正在訓練的周商,說要前往鬼哭嶺。
“婁統(tǒng)領不好意思,我今天休假,你找別人吧?!?p> 正在行進【五禽導引】收功式的周商眼睛都沒睜開,便直接拒絕道。
“咦,昨天你不是挺起勁的么?”
被拒絕的婁洪不太理解,需要一個解釋。
“呼~~~”
完成一趟【五禽導引】的周商睜開眼,一邊擦汗一邊道:“昨日隨行,一是因為工作任務,二是因為想看看中品境界的修行者交手。如果只是旁觀和撿人頭,不如留在營地練功?!?p> “怎么能這么說呢,我不一直在動手么?”
婁洪比比劃劃,不滿意道:“我可是貨真價實的中品高手,能夠近距離觀摩學習的機會你都不珍惜?”
“統(tǒng)領修為高絕是沒錯,但觀摩學習就未必了,我連動作都看不清?!?p> 周商無奈攤手:“從頭到尾就看見人影“歘歘歘”穿梭,幾下戰(zhàn)斗結束,除了血光沖天人頭飛起,實在學不到啥。”
“咳咳...這是我疏忽了,但我保證,你這次肯定能學到東西!”
婁洪輕咳兩聲掩飾尷尬后,正色道:“昨天不是說要教你兩招么,正好你今天休息,咱們就拿鬼哭嶺的賊人試招,如何?”
宗派出身的修行者無疑是個寶庫,即便不能將核心功法傳授,漏出的些許知識也是奇珍級別的。
“感氣是個很重要的修行階段,在很長一段歲月里,這個修行階段就是修行的全部,但你知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市面上,很少能找到感氣境界的功法秘術么?”
在前往鬼哭嶺的路上,婁洪開始同周商科普,修行界的常識,“一方面是因為三甲真仙的修行理論,第二個也是因為古武流派的沒落,隨著通脈境界的普及,除了古武中最頂級的功法得以傳承,大量古武流派都面臨傳承問題?!?p> “究根問底,是因為將感氣境界當做修行終點開發(fā)出來的戰(zhàn)斗技巧,最終都會在新的境界出現(xiàn)后徹底覆滅,除了極小部分立意高遠的古武流派,大多數(shù)的古武流派,以如今的修行眼光看來,都是糟粕。”
“但把話說回來,如果將當世的感氣修行者丟回當時那個環(huán)境,我敢說即便是宗門里最頂尖的感氣境弟子,都會被同樣境界的古武流弟子打得落花流水,因為古武流派,早已將感氣境界的技巧開發(fā)到極致!”
“其中一些技巧,哪怕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都算頂級,我要教你的,便是一式,【還氣生力】!”
兩人說這話,大車已經(jīng)在鬼哭嶺前停下,婁洪并沒有像上次一樣直奔山頂,而是先向周商問話:“血流寨加莫入林,你也見過數(shù)十位入品的修行者了,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修行者,分外癡迷元炁外放的技巧,認為這樣可以最大化元炁的威力,狗屁!”
“煉炁、致神兩條道途不談,只以鍛體道途來講,最大化元炁威力的方法只有一種,含而不發(fā)!”
婁洪將雙掌用力摩擦數(shù)十次后攤開,掌心微弱元炁鎏光,覆于后腰兩側腎門,“元炁本乃人體精華,將其注入腎門,即可強化腎力,腎乃力之源泉,以炁強腎,便能強化氣力,加速體力恢復。”
聽到這招效果,周商眼睛猛地一亮。
【還氣生力】后的婁洪頭發(fā)黑亮的發(fā)光,他將雙手從腎門放下,笑問道:“小子,你覺得這一招,比那些一擊不中就只能抓瞎的元炁外放,效果如何?。俊?p> “別人我不清楚,但對我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招【還氣生力】效果更好的技法了!”
周商這樣感嘆道,在創(chuàng)出佛光初現(xiàn)后,他就停止了沖脈。
因為沖脈破穴這個行為,本身就是消耗元炁的行為,如果以通脈為最高目標的話,那最好就是先將元炁蘊養(yǎng)到一定程度,然后勢如破竹的沖脈,那樣損耗比較小。
但看了婁洪演示的【還氣生力】,周商認為自己很有必要再打通左手的經(jīng)脈,因為這招感氣境界的技法,實在太適合自己了!
婁洪還是第一次看到周商遮掩不住的歡喜,當即趁熱打鐵道:“似這種【還氣生力】的技巧,金剛門還有很多,所以之后你要選勢力投效,應該多多考慮這方面?!?p> “之后?選勢力投效?”
周商敏銳抓住了婁洪話語中的重點:“聽這話,您好像覺得咱們商行會輸啊?對方有高手?”
“狗屁高手,強龍不壓地頭蛇沒聽過啊?!?p> 婁洪嘆了口氣:“咱們東主雖然不是修行者,但這脾氣卻是比修行者還大,說要將三寨匪寇的腦袋制成京觀告慰死去弟兄的亡魂,你說這樣一搞,永寧勢力可不得恨東家入骨么,這股勢力若是聯(lián)合起來.....”
“反正我都想好了,若事不可為,我就將老鄭帶走,但這乾坤商行,肯定是保不住咯,以你的性子,必然也會離開商行,那離開后總要為以后打算吧。像老鄭這樣的冤大頭,你怕是找不到第二個,所以不如退一步,找個宗門勢力投靠,我覺得金剛門就很不錯?!?p> 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故可百戰(zhàn)不殆。
婁洪顯然是個很成熟的戰(zhàn)士,他甚至已經(jīng)將最壞的情況都打算好了,連周商的動作,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周商也不得不承認,婁洪說得非常有道理,如果乾坤商行真的要被滔滔大勢碾碎,他在盡了護衛(wèi)的分后,肯定會另覓生路。
但這種打算,戰(zhàn)敗之后再做也完全來得及啊。
“咱們一定會???不見得吧!”
相較于婁洪的看法,周商顯然有自己的輸贏判斷,“道館弟子聯(lián)合世家截殺來往商隊,這種事根本見不得光,對方撇清關系還來不及,哪里敢堂而皇之的上門找茬,即便心里恨極了,也只能是使些鬼蜮手段,可這樣的爭斗,只會讓咱們越來越強吧!”
“你小子快去看看腦袋!還越來越強?”
婁洪無語:“沒見早上走了多少人?用什么強?”
“可還有更多留下了啊?!?p> 周商掰著手指這樣分析道:“而且血流寨的高屠都換了七八個了,說明這種事對方做了很久,永寧州早已積累了無數(shù)對他們不滿的人,只是曾經(jīng)的他們勢單力孤,根本沒有能力反抗,只能沉默觀望?!?p> “但如今東家站出來,情況就不同了,咱們會成為黑暗中的一束光,只要咱們撐住,便會有無數(shù)螢火趨光而來,最終匯成燎原之火,我認為只要撐過前期,贏的概率很大??!”
雖然聽著有幾分道理,但婁洪是不可能認輸?shù)摹?p> 杠,就硬杠!
“能被欺負,就說明本身弱,弱者集合一起,不還是強者眼前的菜,口里的食,刀下的鬼么?”
婁洪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這樣的集合,有什么用?”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羸弱者之所以羸弱,是因為沒有努力的方向,沒有變強的理由。”
周商認真道:“強弱并非恒常,一個四體不勤每天只愿意躺在床上消耗自己生命的人,換個環(huán)境也會變成努力到無能為力,拼搏到感動自己的人?!?p> “嘁,你說的這種人,根本不存在!”
婁洪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別聊了,該做事了,做完還得趕回去呢!”
三炷香后,鬼哭嶺眾匪,卒。
……
三座由匪寇人頭累成的京觀,讓家屬們哭得酣暢淋漓,亦讓永寧城的百姓,為此歡呼不已。
就在乾坤商行這邊開大會的時候。
那邊的連大掌柜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三山全軍覆沒的消息根本瞞不住。
如果都是像云山寨那樣的賊窩死了也就死了,可事實并非如此。
除了極小部分的真正匪寇外,三山的入品修行者,都是有來歷有根腳的。
所以在消息傳回永寧城的不久之后,就接連有人向連家堡問責。
其中,血手道館的館主寧立,態(tài)度格外強硬,“連大掌柜若是不能給寧某一個說法,那就不要怪寧某不顧昔日情面了!”
“寧館主,發(fā)生這種事,老夫也很痛心,可這次并非只是您一家有損失,我行在丹霞山上經(jīng)營數(shù)十年的產業(yè)毀于一旦,人員傷亡更是慘重,就連嫡系族人都死了數(shù)名!”
連大掌柜滿臉悲苦,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寧館主不去找正主,反而來向老夫問責,這是什么道理?”
“好,既然連大掌柜想聽道理,那么寧某就同連大掌柜講講道理!”
面色棗紅的寧立聲音冷了下來:“當年要人時,連大掌柜向寧某保證,丹霞山血流寨絕對安全,絕對不會出問題。并承諾,若是有所行動,一定會先來同寧某商量,那么寧某想知道,為什么這次對乾坤商行動手,為什么不曾通知?”
“這...”
或許是沒想到寧立這樣的武夫竟然有這樣清楚的條理,連根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竟然語塞。
作為丹霞山的攢局人,丹霞山的匪寇頭目其實都是城中各大道館闖了禍或是犯了事,不好繼續(xù)在城中露面的弟子。
最開始的時候,連家確實按照承諾那樣,但凡有行動,都會同幾位館主商量。
但隨著時間推移,連家對血流寨的掌控力日益加深,加之那些弟子也漸漸明白自己棄子的身份后,情況就有了些許變化。
明面上丹霞洞那些人依舊還是各大道館的弟子,但實際上他們已經(jīng)是連家豢養(yǎng)的武奴,因此之后很多行動,只有連家一方授意。
就像乾坤商行這次的事件一樣,當時連根還不知道鄭乾砸飯碗的行動,只是想給對方一個教訓,針對的目標,也都是些沒有跟腳的雇工伙計。
連六車護衛(wèi)攏共加在一起,不足百人。
事后永寧州三方草寇勢力聯(lián)合發(fā)聲,鄭乾還不嚇得夾緊尾巴,立刻滾蛋?
可誰能想到呢,鄭乾這根攪屎棍,竟然會為了給商行的伙計、雇工報仇,讓婁洪出手屠滅兩座山寨!
更讓連根生氣的是婁洪這個愣頭青,單槍匹馬屠寨,他是怎么敢的??!
真就不把同境修為的匪寇放在眼里,連帶那么多入品修行者都視作無物唄。
現(xiàn)在好了,光是這一個上午,就有好幾家道館館主前來問責,角度一個比一個犀利。
不是問連根為什么知道乾坤商行有中品修行者還要招惹,就是問既然要動手為何不斬草除根。
一個個都來問老子,老子去問誰?
老子哪知道天下竟然會有這樣魯莽的混蛋!
可這是連大掌柜的心里話,這話能當答案么,當然不行,哪怕百草商行才是實際損失最大的一個,但在這個節(jié)骨眼拿上,他根本不能開罪這些個道館主。
寧立一看連根語塞,言辭更加激進,“寧某視作衣缽傳人的弟子,如今死得不明不白,連大掌柜不覺得應該給寧某一個交代么???”
棄子就棄子,什么衣缽傳人。
商海沉浮多年的連大掌柜一下就聽出寧立的意思,卻也只能陪著笑臉:“令寧館主痛失愛徒,老夫確實有思慮不周的地方,那按寧館主的意思,該如何補償?”
“庸才滿盈,良才難覓,以寧某年歲,再想遇見衣缽弟子,不知何年?!?p> 寧立嘆氣道:“念在往日交情,連掌柜就準備十人份從感氣到通脈的足量丹藥,這個條件,不過分吧?”
“...寧館主痛失愛徒,這點要求當然不過分!”
連根皮笑肉不笑的應下。
“哈哈,連掌柜果然爽快,既然如此,寧某就告辭了?!?p> 得到賠償?shù)膶幜㈦x開連家堡,臉上再看不到一絲失去“愛徒”的悲傷,邁著春風得意的步調走出連家堡。
“父親,怎么樣?”
一直在連家堡外等待的寧康,看見寧立走出來,便迎上前去,躍躍欲試問道,“咱們什么時候向乾坤商行動手?”
“誰跟你說咱們要向乾坤商行動手了?”
本來心情不錯的寧立聽到這話,當時就一個爆栗過去。
“哎呦!”
寧康抱著頭,委屈又不解。
“蠢小子,混江湖最重要的是明白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一個普通入品弟子,死了也就死了,為了他去找單人滅門的中品高手麻煩?”
寧立戳著寧康腦袋,恨鐵不成鋼,“照這樣搞法,咱們道館收的是徒弟還是祖宗?等你做了館主以后要記好咯,所謂道館弟子,就是農夫養(yǎng)得牲口,能干活掙錢的才是好牲口,若是懶驢老牛,不如殺了吃肉!”
“嘶....那聶師弟加入血流寨后每年都有孝敬,應該算是好牲口,他的仇我們該報吧?”
寧康捂著腦袋,學以致用,舉一反一。
“什么聶師弟?叫聶逆!記住了,今后若是有人問起,那就是我血手門棄徒,賊骨天生,因為投靠血流寨,早就被為父除名了!”
寧康聽到這話,感覺世界都碎了,目光呆滯,難以置信。
寧立則是一副“你啊,你啊,何其天真”的失望表情,輕拍寧康腦袋,“臭小子,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聽好咯,修行不是打打殺殺,是利益算計?!?p> “拿這件事來講,為父去找婁洪報仇,不論如何都是虧,若是為父傷了敗了,那更是虧上加虧。但咱們以聶逆的死,向百草商行發(fā)難,動動嘴皮就拿到了十人份足額的入品丹藥,這就是穩(wěn)贏!”
“十人份的入品丹藥!”
寧康嘴巴微張,連痛都顧不得了,滿臉驚訝,“連大掌柜舍得?”
“他必須得舍得?!?p> 寧立冷笑,“永寧藥草生意一本萬利,每年有多少零散藥商想要進入此地,所謂永寧州三山四寨,匪寇遍地,其實是商盟用來保護自己利益的墻,如今墻被人拆了,受影響的可不止一兩家,連家作為永寧藥行龍頭,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把墻重新建起來,不然等消息走漏出去,永寧藥行不知要損失多少。”
“我明白了,連家重建山寨還得仰仗咱們道館的力量,就算連大掌柜不舍得,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終于咂么出點味道的寧康,試探性的做出判斷。
“對咯,但商人哪肯做虧本的生意?!?p> 寧立欣慰笑道:“一份錢辦一件事都覺得虧,他肯那么大方給十人份的足額丹藥補償,事后至少要向咱們道館討要三名入品弟子?!?p> “三位入品?”
寧康一驚:“要這么多?”
“蠢貨,他要咱就得給么?”
寧立無語:“丹霞山被破,連家是虧損最大的,奴隸跑光不說,走之前還將紅樓給燒了。如此深仇大恨,連根絕不會善罷甘休,但對上單人滅門的那位,別說三位入品,三十位入品都不一定夠,雖說弟子都是牲口,但也不能由他這么造??!”
“這....孩兒不太明白,我們不是收了對方的丹藥么,不派人不太好吧?”
寧康撓撓頭,年輕人臉皮薄,有些拉不下臉。
“什么丹藥?”
寧立笑了:“你記住咯,為父今天只是來同連大掌柜敘舊的,沒有絲毫利益牽扯,更沒有什么丹藥!”
“您不是剛剛還說.....”
寧康不服氣的想要辯駁,卻又被一個爆栗敲在腦袋上。
“啪!”
“臭小子,好好聽,好好學,少開口,你啊,還嫩著呢!”
……
幾日后,連家堡內、連根府邸
“卑賤武夫,安然如此欺我!”
茶盞在地上摔得粉碎,連大掌柜的胸膛起伏如風箱一般,“一群狗雜碎,收了丹藥卻不辦事,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看來幾大道館都被婁洪嚇破了膽,其實何止他們?!?p> 連凌苦笑:“死了幾個伙計,就派中品高手,兩日踏平三座山寨,還將匪寇頭顱壘成京觀,聽下人說,鄭乾在三座京觀前向死難者家屬承諾,三山不滅,此仇無休,這是在對咱喊話呢。眼下借刀殺人的計策行不通,真請族里培養(yǎng)出的武者去拼嘛?”
“外人靠不住,只能咱們自己來。”
連根紅了眼,“走,同我去請示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