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安向道之心愈堅,因為悟出道法自然之意,行事便沒有以前那么多的顧慮。
往往是想起什么便去做,真正做到了行止由心四個字。
這一日來到了河間府,突然記起大哥曾經(jīng)說過,靈隱門就設在這里,便于街道上四處打聽靈隱門的所在。
也許是所問非人,接連問了不少人,不是從來沒有聽過這個門派,就是聽過但不知道具體的位置。
如此遷延日久,看看盤纏即將用盡,莫相安心中苦惱,一時間卻也無計可施。
正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眼看著客棧都要住不起了,莫相安忍不住長吁短嘆。
回到客棧,莫相安叫了一壺濁酒,兩盤素菜,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幾杯濁酒下肚,莫相安心里綢繆起該做些什么勾當,才能能夠賺些路費回家起來。
不知不覺樓下食客漸多,三三兩兩的,仿佛不約而同來赴什么盛會一般。
這些人打扮不一而足,有行腳的商人,小心翼翼地縮在客棧的角落里,自斟自飲;有面貌兇惡的頭陀,一進門就大呼小叫的,呵斥小二快些上菜,別耽誤大爺成親云云。
還有落魄的書生、江湖豪客、云游的道士等等,午時一過便將小小的一座客棧擠得滿滿當當。
莫相安不知道的是,城中高檔一些的酒樓,七八日前,早就已經(jīng)人滿為患了。
人一多聲音就嘈雜,況且客棧又小,盛夏時節(jié),人一多起來,那氣味能熏得人閉過氣去。
莫相安喜靜,受不了這些,正準備會賬走人。就聽得幾十個食客所談內容,生生又坐了下來。
“龍女招夫,我們是不敢想的。聽說龍宮多寶,我等行商天下,若是能與龍女做些交易,賺取一些嚼用也是好的?!?p> “宋大哥說得對,哪怕見一見真龍也好。聽人說龍女半月之前,曾在洛水河畔,顯露真身,自封為洛水河神。可惜我外出未歸,未曾親見,這一次一定要好好瞧瞧。”
說話的是坐在角落里的那幾個商人,他們這番話旨在表明心跡,莫讓眾人視其為對手。
“哼,算你們有自知之明?!鳖^陀面貌兇惡,說起話來粗聲大氣的,像打家劫舍的強人,多過像出家人。他話一說完,幾個行腳商連連點頭。
接著頭陀環(huán)顧四周,大聲說道:“貧僧在廣濟寺出家,法號渡遠。我家主持說了,龍女系受佛祖點化而生,特意囑咐貧僧渡龍女入我佛門,諸位休得與我爭竟?!?p> “呵呵,你這和尚說話好沒有道理,真龍已經(jīng)千年都不曾顯世,你說是佛祖點化就是佛祖點化啦?我還說是道祖點化而生哩,諸位你們說對不對?”
一個虬髯客與渡遠和尚針鋒相對,他身邊的幾個同伴紛紛附和。
“對對對,龍女自要招夫,你這頭陀管得太過寬了些,哈哈哈。”
渡遠拍案而起,“貧僧說了不允就是不允,哪個要去,須得先吃我一鏟?!?p> 虬髯客一行五人,絲毫也不相讓,紛紛亮出兵刃,大喝道:“來來來,我們先做過一場……”
見此情景那頭陀聲勢頓時弱了三分,嘟囔道:“你們生得如此丑陋,想來龍女也瞧不上你們……我不與你們打……”
他這一番話直把五個江湖豪客氣炸了肺,叫嚷著不與他干休,“我們生得丑陋?敢情你們廣濟寺里是沒有鏡子。你到外面來,我們先做過一場……”
那頭陀對于他們的叫罵只是充耳不聞,被吵得煩了,干脆用手捂住耳朵,腳下偏偏不移動分毫。
莫相安看得有趣,又對那龍女招夫充滿好奇,遂格外仔細地聽了起來。
“依貧道看來,諸位在此爭執(zhí)無益,不如且先去聽聽龍女自己是個什么意思?!?p> “你是?”虬髯客拱手。
“貧道靈隱門玄機子?!?p> “哎呀,不想是靈隱門的高真當面?!?p> 莫相安心里一喜,正要上前問話,旋即又冷靜下來,“玄機子畢竟不是玄真子,大哥曾經(jīng)說過,青梧在靈隱門曾經(jīng)被人打傷,我現(xiàn)在又不知道打傷青梧的究竟是誰,倒是不好貿然上前搭話?!?p> 此時一個書生站了起來,沖著玄機子做了一個揖,“學生河間府舉子鄭原,見過玄機子道長。在下的族兄鄭榮就在靈隱門玄真子道長處修習,不知道長可曾見過?”
玄機子明顯皺了皺眉,冷冷地說道:“未曾聽過?!?p> 鄭原將手舉在空中,好生尷尬,訥訥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你這牛鼻子好不知羞!貧僧看你的年紀少說也有五六十了,居然也想娶親?!?p> 渡遠那張嘴是一刻也消。
玄機子道:“真龍千年未曾顯世,貧道不過是想去瞧個究竟。”
渡遠呵呵直樂,“口不應心,難怪修煉了幾十年,修為還比不上你的師侄?!?p> “你……”玄機子一甩拂塵,想要發(fā)作,又摸不清對方的虛實,只得怏怏不樂地坐下
心里卻恨透了渡遠這個專揭人短的頭陀。
玄機子憤然閉嘴,渡遠卻不買賬,兀自在哪里喋喋不休。
不知道他何時瞧見了莫相安,蹭蹭蹭地走上樓梯,在莫相安對面坐下,驚訝道:“這位檀越相貌清奇,深具佛相,貧僧一見你就頓生親近之感,定是與我佛有緣。敢問檀越是那位高僧大德的徒弟?”
莫相安本來坐在樓上看戲,這頭陀一上來,眾人恨屋及烏,他立刻就成了眾矢之的。
這頭陀長了一張招禍的嘴,莫相安避之不及,趕緊撇清關系,“渡遠大師看錯了,在下與佛門沒有關系?!?p> 渡遠面露狐疑之色,“不對不對,我?guī)熆嘀嵌U師都不如檀越佛緣深厚?!?p> 莫相安見其說得鄭重,不像是胡謅,忙道:“大師是如何看出在下深具佛緣的?”
渡遠見莫相安吃得素凈,忙叫小二將好酒好菜端上來幾盤。
這才開口道:“貧僧精研佛法,于佛經(jīng)中領悟了一門神通,喚作天眼通,能照見三界六道眾生的生死苦樂之相,及照見世間一切之形色,無有障礙?!?p> 莫相安很難想象得到渡遠讀佛經(jīng)時的樣子,但對他的話還是十分感興趣,“那大師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十世修行,一點元陽未泄。嘖嘖,妖怪吃上你一口肉,頂?shù)蒙鲜昕嘈?。莫不如你干脆拜入我的門下,有了靠山,自然不怕妖怪惦記?!?p> 莫相安暗道:“這頭陀大智若愚,還真有些門道。我也是在第十世修到陰神之境,這才推算出前世今生的大概,他居然一眼就看了出來。當真人不可貌相?!?p> 渡遠看見莫相安沉思,以為他已經(jīng)心動,又道:“放心,我?guī)熣f了,貧僧有慧根,遲早是要成佛的。定然罩得住你?!?p> 莫相安還未說話,樓底下眾人倒是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這丑頭陀也說自己有慧根?”
“那我還不得立教稱祖了?”
渡遠也不惱,一本正經(jīng)道:“我?guī)熣f的,怎變成我自己說的了?”
樓下笑得更兇,“你師傅莫不是哄你?”
渡遠不再理他們,只是目光灼灼地盯著莫相安,“怎樣?檀越要不隨我去廣濟寺見一見我?guī)??到那時你便知貧僧沒有哄你?!?p> 莫相安拱手謝道:“多謝大師抬愛,在下已經(jīng)有了師門,不會再投他門?!?p> 渡遠心有不甘,“如今仙門已閉,道門無法成仙。澧都已封,崔判官執(zhí)掌幽冥,他擅封神明,已然干犯了天條,好好的成神之路也被他堵死。只有我佛門廣開方便之門……”
任憑渡遠如何苦勸,莫相安也只是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