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善哉!恭喜莫施主成就陰神,自此神魄可游于九幽,終不受肉體羈絆了?!?p> 苦智禪師雙手合十,宣了一句佛號。
莫相安見其形容枯槁,與初見時圓潤的臉色簡直判若兩人。
知道他是為自己治眼睛才變成這樣,心里不由大受感動。
上前一步攙扶住苦智禪師,動情地說道:“大師天高地厚之恩,在下定當結草銜環(huán)以報?!?p> 苦智禪師點點頭,“我與令師神交已久,奈何緣鏘一面,常引為我平生憾事。今日與你結下善緣,怎知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莫相安與渡遠扶著苦智禪師在涼亭的石桌旁坐下。
莫相安問道:“大師,我魏叔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背后論人短長,非佛門弟子所為。莫施主與魏先生朝夕相處,他是什么樣的人,你是最清楚不過了?!?p> 莫相安似有所悟,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受教了!”
苦智禪師嗯了一聲,臉上笑意更甚。
“莫施主,非是貧僧施恩望報,只盼你他日行事,千萬以天下蒼生為念?!?p> 莫相安道:“借用儒家之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眼下在下能做的便是嚴加約束自己的言行,若有朝一日,真如大師所言,我的言行能左右天下蒼生,在下一定牢記大師今日的教誨?!?p> “善哉!善哉!你去吧,郡主此去必不肯干休,你修為尚淺,落入有心人的手里,必會釀成一場浩劫?!?p> 莫相安有些遲疑,“若是郡主再來廣濟寺,又尋不到我……”
“不必擔憂!老衲與忠郡王有些交情,他們再來若是尋不到你,也就自去了?!?p> 莫相安鄭重拜別苦智禪師和渡遠和尚。走出山門便被馬溺之味,熏了一個跟頭。
“這些馬怎的如此不濟事?不管了,若是再回去取行禮馬匹,必落入他們的圈套,不如將就著隨便騎一匹代步吧?!?p> 莫相安環(huán)視一圈,一眼就相中了楚禾的棗紅馬,上手摸了摸它的鬃毛,那馬親昵地往他身上蹭了蹭。
“就你了,其他的都黑不溜秋的,站都站不穩(wěn),忒不中用?!?p> 隨即跨上馬一溜煙地下了山。
莫相安走后,渡遠撇著嘴嘟囔,“師傅,這一把我們可虧大了?!?p> 苦智禪師呵呵笑道:“癡兒,若無他,他日你如何稱佛做祖?”
渡遠嘖舌,“弟子雖從莫兄弟身上看出些許不凡來,但卻不敢肯定他便是真龍。師傅何以如此篤定?甚至不惜耗費高深法力,為其煉化眼中的山水之龍?”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
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nèi)。
旁人又如何能夠窺破他的行藏?為師見其魂魄凝煉,遠勝常人,又有山水之龍藏于其內(nèi),故做此猜測而已,又如何敢說篤定?
按華嚴宗推算的天機,真龍應于二十一年前降世,只是誰也料不到他會托生為人罷了。
他此生身負千斤之擔,若是可以,你須為其分擔一二。”
渡遠口宣佛號,“弟子謹遵師傅法旨?!?p> “去吧,去吧,你將郡主得罪得狠了,莫要逗留寺內(nèi)連累師門。你生性憊懶,此去只一條需要牢記。”
“請師傅訓示!”
“殺生不詳,若要成就佛祖果位,定海珠不可擅用。殺孽過重,不但成佛無望,便是金身羅漢果位,也是千難萬難了?!?p> 渡遠嘀咕道:“傳了我又不讓我用,那師傅傳我做甚?”
苦智禪師一瞪眼,渡遠立刻慫了,嬉笑道:“師傅好生保重,弟子這就走,這就走?!?p> 說完也如莫相安一般,在寺外挑了一匹黑馬,飛也似的下山去了。
……
莫相安騎著馬一路狂奔,心頭生出“天下之大,我卻無處安身”的荒誕之感。
這一跑從日暮跑到黃昏,也不知跑了多少里,直到紅棕馬嘴角都泛起了白沫,莫相安才停了下來。
未敢稍歇,莫相安牽著馬又行了一陣,抬頭就見眼前有一座山,山雖不甚高,但松、樟之木郁郁蔥蔥,顯得生機勃勃。
莫相安牽馬入山,邊走邊看,越看越是欣喜,一時技癢,忍不住攀上山巔,俯查起此山的風水格局起來:此山西接昆侖余脈,三面有河環(huán)繞,山勢形似麒麟,土色上佳,又藏風聚氣,若有先人葬于此處,后代出將入相,不在話下。
莫相安心道:“果然山水形勝之地!也不知魏叔找的葬身之地,比不比得過此處?”
找了一處干凈的所在,莫相安和衣躺倒,眼望著浩瀚星空,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危機感來:
眼下我的出生存疑,被龍女這么一鬧,好多人都以為我是什么真龍轉世,身上擔負著重開天門的重任。
現(xiàn)在若是去找大哥,只怕會給他帶來麻煩。若是不去,我又該去何處呢?
小河村是回不了了,王府的人說不得順藤摸瓜就會找到那里。
去找青梧?也不妥,義妖學院雖然遠在江州,但江州之主也未必是什么好鳥。
對了,去找木圓兄弟。未能自保之前,與木圓兄弟毗鄰而居,當真是個不錯的選擇。木圓兄弟掌管方圓二十里,有什么風吹草動的,也能給我示個警。
心事一了,莫相安困頓之意立刻涌了上來。不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之間,隱隱聽到有人耳語,莫相安唬了一跳,猛地坐了起來,這才將談話內(nèi)容聽了個清楚明白。
“此次鐘判率領六案功曹,掃蕩青州不服管轄的土地城隍,兄弟你可別犯傻,事事都沖到了前頭?!?p> “我新亡,不知道里面可有什么講究?我生前當兵之時,只道聞鼓而進,鳴金則退,難道在地府當差不是如此?”
“呵呵,這兄弟就有所不知了,你想啊,能自封為神的有幾個是善與之輩?那可都有通天修為的大能,一抬手你就灰飛煙滅了?!?p> “照仁兄這樣說,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搖旗吶喊,以壯聲威罷了。擒拿野神那是功曹和判官的事情……”
“原來如此,受教了……若是鐘判也不敵呢?”
“笨!風緊扯呼唄……”
莫相安如今晉升陰神,起心動念,天眼自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兩個小鬼袒露著肚皮,正躺在大青石上曬著月光,與他距離不過兩三丈。
“張兄,那人一直盯著我們看,我……我有點怕……”
新亡之鬼,看到莫相安盯著他們,畏畏縮縮地躲到了另一只鬼的身后。
姓張的小鬼不屑的“嘁”了一聲,“從來只聽過人怕鬼,就沒見過鬼怕人的。”
說完走到莫相安跟前,在他眼前揮了揮手,見莫相安沒有反應,神氣活現(xiàn)地說道:“看到?jīng)]有,惹惱了我,我蒙住他的眼睛,讓他在山里轉上幾天幾夜,累也累死他。”
“你要累死誰?”
莫相安探手一捉,立刻掐住了姓張的小鬼的脖子,那個新鬼想要逃,又被莫相安幾步趕上,一張定魄符拍在了他的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