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偉、莊嚴的聯(lián)合國銀河會議廳，同樣采用球形的結構設計，全景式的單向可調節(jié)透光設計，令所有參會人員置身于建筑外湛藍、優(yōu)美的海景環(huán)境之中。
東方升起的太陽，將圣潔的光輝照耀在元首那側，彰顯出領袖們的威嚴氣質。而其他各個角落的位置里，有人在默默祈禱，有些在竊竊私語?？偣踩倭惆嗣駪B(tài)各異的議員，按照這個球形結構也坐滿了這里，將唯一的處于核心位置但更像是被審判席的座位，留給了即將發(fā)言的提案者，也是“時空自由主義”的創(chuàng)始者之一——莫比倫博士。
“尊敬的各位議員，在提案開始前，我想再次重申，請各位一定不要中途退場或時空倒轉，這將關系到人類、不，宇宙的命運！”
“好了莫比倫先生，我們剛剛已經通過了應急預案，現(xiàn)場的所有人，包括各國元首和我本人在內，均禁止使用‘微洞裝置’進行時空穿越?！?p> “感謝您的理解與支持，元首大人?！?p> “那么，開始你的提案吧！”
莫比倫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我的本次提案是——廢除時空自由主義制度！”
“什么？！什么？！”大廳內瞬時像炸開鍋一樣躁動了起來。
“反對！我反對！”一些議員站起身來高喊著。
“咚！咚！咚！”負責會議秩序的最高院法官，用象征著古老傳統(tǒng)并延續(xù)至今的法槌努力敲擊著桌面。
“全體肅靜！全體肅靜！莫比倫博士！這與你遞交給最高法院的提案完全不同！你的原提案分明是‘關于規(guī)范時空穿越的安全性修訂法案’！”法官急切地質問他。
“是的大法官，很抱歉，但我接下來會給各位一個合理解釋的?！?p> “我抗議！在缺乏誠實和守信的前提下，不應該再允許他進行任何提案！”最高檢察長拍案而起。
“我贊同檢察長的看法！”時空管理局局長賽奧夫附和道。
“各位，我以時光自由主義創(chuàng)始人的名義起誓，這是正確的提案，也是唯一的辦法，請你們相信我?！?p> “難道，這個會議已經……”法官欲言又止，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用請示的目光望了下元首。
“……好吧，莫比倫先生，但愿你能說服所有人，請繼續(xù)你的提案！”
“再次感謝元首大人和大法官！”莫比倫平復了些思緒繼續(xù)說著。
“眾所周知，時光自由主義是寅谷博士和我最先發(fā)起的，我們也創(chuàng)造了有史以來最顛覆人類價值觀的科學技術，時空穿越！我們大半生都在致力于這項研究，盡可能的評估出各類危險因素，以確保時空穿越的安全性、控制它對宇宙生態(tài)的不利影響。終于在時元前5年，我們認為我們發(fā)現(xiàn)了宇宙的真諦，并說服了人類倫理委員會的所有人。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即使個體無論如何穿越時間，都不會產生時間悖論，更不會造成他人的時間線的混亂，那是由于一旦個體穿越時間，所剩下的世界將會‘相對于他而湮滅’，沒有人會有所察覺，更不會有任何痛苦，其他的人也依然會在原有的世界中繼續(xù)各自的生活。而穿越后的世界里也只會留下新的個體本人所帶來的物質和能量，原有的物質與能量會以粒子形式反向回到穿越前的世界，以此來實現(xiàn)宇宙守恒原則。唯一主觀上不同的，是穿越者的記憶會保留下來，因此從宇宙的微觀本質上來講，那就像是個體在做夢醒來后一樣。所以為了實現(xiàn)每個人都能夠重溫快樂、彌補遺憾、與曾經的至親至愛再次相見的這個終極目標，我們發(fā)起了時光自由主義提案，希望人人都有時間穿越的權力！讓大家對自己不滿意的現(xiàn)實進行改變，就像人人都有做美夢的權力一樣，只不過，這是名為‘真實’的夢，我們可以親手改變它！”
“咳咳，莫比倫博士，這些我們都很熟悉了，請說下本次提案重點?！狈ü俚吐曁崾舅?。
“嗯，但是，我們……都錯了，如今已經無法挽回的錯了……”莫比倫略加停頓地低下了頭。
“莫比倫先生，不要賣關子了，說說你究竟發(fā)現(xiàn)了什么？”元首有些焦慮地追問。
“是的、元首大人，事情源于三年前的一次觀測實驗，這里我想請?zhí)煳挠^測局的研究員瑟韋爾先生來詳細介紹情況?！?p> “準許！”大法官示意證人出席。
早已等候在會議廳外的研究員乘坐漂浮球緩緩地駛進來，他眼睛不住地打量著現(xiàn)場莊嚴宏偉的大廳和幾百名議員，顯得額外緊張。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幾百年來都躲在實驗室里觀測天體，很少和人打交道，這種嚴肅的場面遠比那些亙古不變的浩瀚宇宙更令他膽怯。
“研究員，請你如實的說出你的證詞！”法官用莊重威嚴地語氣說道。
“是、是、是的領導、不、不、是的法官，我會的、我會的?！毖芯繂T結結巴巴地回答。
“瑟韋爾，請從三年前你的發(fā)現(xiàn)講起吧?！蹦葌愓f。
“是，三年前，三年前我在定期整理和清除無用的宇宙數(shù)據資料時，不小心、不小心……”瑟韋爾開始慌張起來。
“沒關系瑟韋爾，繼續(xù)說下去?！?p> “我、我不小心將‘時元前20年’的數(shù)據當作‘公元2020年’給清除了！我、我真不是有意的，那天我心情不好，我被……然后又看了很多的數(shù)字，所以、也許、真是眼花了！”瑟韋爾急切地解釋道。
“好的、沒關系、沒關系，請繼續(xù)說下去?！?p> “然后、我怕被領導發(fā)現(xiàn)，會、會責罵我，我想到一個辦法，就是、就是穿越到時元前20年，把那年的數(shù)據復制回來?！?p> “那你為什么不只是回到一兩天前？”大法官質問他。
“因為、那天我被、我被女朋友拋棄了，所以心情很不好，所以我想回到、回到更遠一些的時候，也想回到節(jié)奏更慢一些的年代，這也是我第一次時空穿越，我、我很擔心會出問題，所以賭一把、賭一把，就當給自己放一個長假……我也想念我的姥姥……姥姥……”說道這里瑟韋爾有些哽咽。
“他竟才第一次穿越，真是保守”、“是啊，豈不是少了好多樂趣？”現(xiàn)場有些議員開始議論紛紛。
“那然后呢？你回到了那年？發(fā)現(xiàn)了什么？”法官追問。
“當我回到時元前20年的天文觀測站，那是我剛剛入職的第一年，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和、懷念……可當我找到那年的觀測數(shù)據后，我、我發(fā)現(xiàn)那年的宇宙暗物質總量，竟然與現(xiàn)在的數(shù)據不同！”
“數(shù)據當然會不同，宇宙一直在加速膨脹，就是因為暗物質被暗能量所消耗，幾十年前的暗物質總量肯定會比現(xiàn)在的多很多?！币晃宦远煳膶W的議員迫不及待地打斷說。
“不！不！并沒有多，而是少了！少了！”瑟韋爾大聲叫出，那細思極恐地聲音貫穿著整個銀河會議廳。
“什么？！你的意思是，暗物質在增加？宇宙在收縮？”元首疑惑地問。
“起初我曾這么認為過，我也以為是當時地舊儀器出了問題，但在接下來的三年觀測中，儀器一切正常，而暗物質的總量也仍然是在減少，宇宙的尺寸也確實是在加速增大。”
“難道宇宙會時不時的突然間縮小一下，就像地震一樣反復？”還是那位議員試圖猜測著可能性。
“那不可能！不可能！物理法則和數(shù)學規(guī)律上都說不通！我已經做過相應的測算了！”瑟韋爾堅決否定了這種猜測。
法官撇了一眼那個多嘴的議員：“瑟韋爾你繼續(xù)說下去。”
“后來，我又連續(xù)觀測了12年，暗物質總量一直在不斷減少，宇宙也確實是一直膨脹下去，沒有一天的停止。直到后來，時元前5年，我找到了寅谷博士，當時，他正在將時間穿越理論付諸實踐，他看到我?guī)サ摹⒍囱b置’，竟一點也不驚訝，他說當時間穿越理論在他腦海中閃過時，他就已經意識到會有這一幕的發(fā)生?！?p> “我的摯友寅谷真是最偉大的科學家！唉……”莫比倫低聲惋惜道。
“接著，寅谷博士建議我回到時元50年的未來，他不希望我的出現(xiàn)，會影響這個世界的科學進度，哪怕是提早進步也不適宜，他說，如果他的推測沒錯的話，這個世界，只有我能夠證明他的正確！”瑟韋爾愈發(fā)激動了起來。
“那么你是從時元前又穿越回來了？”法官問道。
“是的，而且我?guī)砹俗钪匾挠^測數(shù)據和結論！”
“是什么？！”
“暗物質一直在客觀減少，且不受時間約束！”
“什么？！不受時間約束？？”現(xiàn)場瞬間躁動了起來。
“接下來由我繼續(xù)補充吧?！蹦葌愓f。“正如瑟韋爾研究員所經歷的一樣，如果在單一的時間線上來觀測，暗物質一直在不斷減少，暗能量一直在不斷增加，這也是我們科學界所公認的觀點，但其究竟是什么原理我們至今未能證明。而時間穿越技術的出現(xiàn)，恰恰證實了這一觀點。經過我和寅谷博士這三年來不斷地試驗，無論我們穿越到過去什么時間，暗物質總量依然會減少，它仿佛像是時間定理之外地客觀常數(shù)一樣，只會一直隨著穿越者主觀的數(shù)據而變化，而在穿越后的世界中的相關數(shù)據，將會隨著線性時間而變得合理。”
“所以只有穿越者可以主觀上觀察到這個數(shù)據的變化？”法官重復詢問道。
“是的，就像只有穿越者的記憶會延續(xù)著一樣，暗物質總量的變化也在延續(xù)著，而且，減少的速度是驚人的，已經從最早發(fā)現(xiàn)的占宇宙總質能的26.8%，減少到……18.6%！”
“這其中一定有什么關聯(lián)?。俊弊h員第三次發(fā)表自己的看法。
“您說的沒錯，它們之間存在著絕對的關聯(lián)，而且不得不承認，時間穿越正是造成暗物質減少的直接原因。很抱歉各位，這些年人類科技突飛猛進地發(fā)展讓我們誤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幾乎所有的科學，但在浩瀚無垠的宇宙面前，我們都是夜郎自大的可笑表現(xiàn)。暗物質、暗能量、還有許許多多超出我們認知能力以外的事物，也許永遠是我們無法觸及的?，F(xiàn)有的推測證明我們可能都等不到多久了，暗物質和暗能量的此消彼長會嚴重影響宇宙所有星體內核中的能量平衡，這也是地球在時元年之后地震頻發(fā)的根本原因！”
“那、那如果暗物質完全消失了呢？”一位知名的生物學家開始擔憂。
“后果遠遠比這些年滅絕的物種要可怕的多……”
“最壞的結果會是什么？”法官的聲音也有些顫動。
“也許、宇宙會迎來熱寂，充斥著絕對的冰冷和死亡。也許、暗能量會主導宇宙，宇宙以一種我們無法認知的形式存在。但無論如何，我們已看不到那時，地球很早就會先一步毀掉，像放進微波爐中加熱的栗子那樣，巨大的能量在地球內核中無規(guī)則膨脹，扭曲的外核因無法承受而崩開一道4700公里深的大裂縫，炙熱的能量沖擊著地幔，巖石會在這些能量猛烈的加持下，瞬間升華成氣態(tài)巖漿，如高壓鍋閥門的氣壓一般噴薄而出。那時，地表將脆弱的像巧克力糖衣，伴隨著地震波帶來的短暫預警之后，一萬多公里長鬼魅的藍色氣墻將隨機分割掉任何的地球大陸板塊，而太平洋、或者是大西洋上，將會出現(xiàn)逆流通往天際的蒸汽瀑布！不過這壯觀的景象持續(xù)不了多久，藍色氣墻和蒸汽瀑布的外圍會開始冷卻，露出那地獄魔鬼般的黑紅色本質，無數(shù)來自地球內部的巖石流星，會從大氣層之外再次墜落向地表，無情地砸向其它尚未毀滅但已注定結局的生命遺址上。而大裂谷背面，看似稍幸運一些國家的人們，也許會死于輻射、也許會死于缺氧、也許會在暴亂和驚恐中度過余下的日子……”莫比倫預言的聲音低到他不再想說下去。
現(xiàn)場陷入了長長的沉默，就像每個人第一次脫離大氣層，游蕩在廣袤、黑暗的宇宙中那般死寂。
元首雙手盤在胸前，用試圖尋求解答的語氣問道：“莫比倫博士，請說說你的建議和理由吧?！?p> “很遺憾，元首大人，根據目前所掌握的理論和技術，沒有任何更好的解決方案，但我們能做的，就是從現(xiàn)在開始停止一切時空穿越行為！所以堅持要立即廢除時光自由主義法案！”
“你一開始要求在場所有人都禁止參會期間離場、穿越，是怕我們有人否決你的提案會？”元首問道。
“是的元首大人，我有這種擔憂?！?p> “那么今天的會議，你已經重復參加了很多次了？”元首皺了皺眉頭再次問道。
“……是的，坦誠來說，這次是我參與的第八十六次……”
“如你所說，那你本身也在不斷地違反自己這個提案！”一位執(zhí)法官打斷說道。
“但從宇宙宏觀地角度講，我一個人是微不足道的。重要的是讓接下來無窮無盡的人類全部禁止時空穿越！”
“你還有什么其它證據可以證明你的推測？”大法官問道。
“這里是我三年來所有關于暗物質與暗能量量值變化的實驗日志，請鑒定組的專家們進行分析?！蹦葌悓⒁粋€指尖大小的256億TB容量的量子存儲器交給工作人員，然后繼續(xù)補充道：“根據所有數(shù)據推測，我們每次打開時空穿越的入口，就會造成暗物質的減少，但同時某些東西會在量子態(tài)下會轉化成暗能量，目前我們唯一找到的合理解釋，就是那些因時間穿越而湮滅掉的世界，全部轉化成了暗能量！”
“湮滅掉的世界？不是你們最初憑空消失的解釋？”法官驚訝道。
“是的法官，起初我們認為那些湮滅掉的世界，僅僅成為主觀上存在的過去式，這樣便不會違背宇宙守恒理論。但是我們錯了，雖然宇宙依舊守恒，但是它們全都轉化成了不可觀測的暗能量?！?p> “那這些暗能量究竟是什么原理？它們有什么意義？”鑒定組首席專家發(fā)問。
“我的摯友寅谷博士，也同樣向您這樣發(fā)問過，于是他帶著問題，不斷穿越時間，尋訪各個時期的科學家、哲學家，希望能夠得到答案。但很可惜，他沒有再回來?！?p> “他最后一次去了哪里？”
“他去了公元1955年。”
“什么？他進行單程穿越？”
“是的，他去了不具備能源補給的年代，他說要賭一把，因為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科學家們已經缺少了古代的那種精神了，所以他要去見曾經那個時代最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
“愛因斯坦？他可是說人死后連鬼魂都會存在的瘋子！”一位科學家不屑地諷刺道?！笆前。趺床蝗フ遗ｎD？牛頓也相信神明，他還是愛因斯坦的崇拜對象呢！”更多的學者們唏噓的附和。
“各位，科學的盡頭不一定是神學，但正是由于人類對未知宇宙的創(chuàng)新探索和對正確理念的執(zhí)著堅持，我們才能不斷進步到現(xiàn)在，難道不是嗎？！”莫比倫剛正不阿的一番話，恰恰揭示出這個時代人們已經逐漸所缺失的東西。
“莫比倫博士，我想最后提醒你，近五十年來人們已經完全習慣了時空穿越的行為，這種技術使得我們再也不會因社會資源的不均而感到困擾，同時也實現(xiàn)了人類夢寐以求的欲望。古代的中國有句話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覺得這個提案會被全人類所接受嗎？”大法官似乎另有所指的對他說道。
“也許，的確會比當初說服人們接受時光穿越自由主義還要難……但、無論如何我要試試，哪怕這個世界中不行，我也要在有生之年不斷地嘗試說服你們。只要有一次的成功，一次的成功也許就會改變所有世界的成功，就像‘0’只有變成了‘1’那樣，接下來總會趨近于無限大，只有那樣才足以影響宇宙的命運！”莫比倫眼中露出堅定的信仰。
會場再次陷入了沉寂，時光不知不覺地步入了黃昏，夕陽的余輝從西方的墻面透了進來，迎面灑在莫比倫的身上。
片刻過后，元首似乎有了答案，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臺下這名曾由他親手頒發(fā)人類貢獻獎的學者，而后平靜地說道：“莫比倫博士，鑒于這項提案的影響重大，我們會專門成立委員會來研究審議，在此期間，請你和相關研究人員一同在時空管理局配合工作?！?p> 空蕩蕩的銀河會議廳漸漸只剩下莫比倫一個人，他不知道這次提案的結果如何，會不會得到所有人的支持，但至少，他明白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