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闳タ礃訓|西,看完之后你再決定要不要留下來,到時候我絕不阻攔你?!闭f完也不等她回答,抬腳就走了。
穆緋歌思考了一下,跟上乾樓的腳步。她倒要看看她還有什么把柄落在他兩手上。
這里的房子真大,幾經(jīng)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視野越來越空曠,穆緋歌發(fā)現(xiàn)他們正在往大門走去,不是看東西么,這是去做什么?
穆緋歌疑惑不已,但一轉(zhuǎn)過廊角之后,燈火通明照亮了前方巨大的刑場,她的臉色頓時失去顏色,她停下腳步,心臟直跳,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這一刻,腦子里什么都沒有了。
雖然已是夜晚但絲毫遮不住地上的斑斑血跡,一大片一大片,干的未干的結(jié)成一團,遠遠看著觸目驚心。
乾樓見此也愣了一下,皺眉不已,白天明明不是這樣的,難道是有人來過了?他是妖獸,五感敏銳,仔細辨別人還活著,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氣。不管是誰,總能抓到,只是眼下……
乾樓瞥了一眼身邊人的反應,心再次一沉,莫名地竟覺得有股悲傷揮之不去,不為別人,卻為湚靈。
也許,一直以來,主人都用錯了方法。要鎖住一個人有千萬方法,可他偏偏卻選了個最蠢最偏激的。
湚靈是什么樣的人經(jīng)歷過什么,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唉……到底未開過人性啊,不懂情,不明白人的冷暖,難怪動情之后要吃這么多苦,真是造化弄人啊。
穆緋歌感到手有些發(fā)抖,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確認但又壓不住心里的恐懼,她遲緩了一下才慢慢走過去,只是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那些血就像符咒印在她的腦海里,而順著那些血跡,燈火通明的刑場上正綁著一排蓬頭垢面的人,鐵鏈牢牢地將他們拴在柱子上,細長的鐵勾穿過了他們的肋骨,他們的衣服破爛不堪,都快遮不住身體,他們嶙峋的骨頭仿佛在無聲哭訴經(jīng)年累月的殘酷刑罰。而他們之中有男有女,凌亂的長發(fā)垂下來蓋住了整張臉,分辨不清模樣,一動不動,就像一排破爛的人偶。
一數(shù)下來,竟有九個!
穆緋歌的心頓時涼了,如墜冰窖,連血液都凝固了,變成了冰塊,直到滾滾的淚水淹沒眼眶,她又再一次被燙醒,那么痛,那么疼。
“?。。?!”穆緋歌失控了,面對生死都能淡然的她第一次情緒失控,她抱著頭直直叫了許久,身上的白袍烈烈作響,一股紅色火焰迅速從她身上溢出然后將她整個人包裹住。
乾樓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突然在火中焚燒,那火鮮紅一片,猶如實質(zhì),周圍的靈氣全都沸騰了,變得躁動不安,尖嘯著四散逃竄。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衣服被燒成飛灰,揚入空中,直到她的叫聲停下,火焰才慢慢淡下火舌。
看著被鮮紅色的靈衣包裹住穆緋歌,乾樓覺得混沌宿主再次刷新了自己的認知,那詭異的火,那自動成形的火焰靈衣,這一代的宿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穆緋歌此刻已感覺不到其他了,她的臉上沾滿了眼淚,混著飛灰,臟污不堪。
她此刻仿佛被點燃的木柴一般,整顆心都像是在燃燒,燒的她五臟六腑都疼,燒得她的理智不斷在崩潰的邊緣嚎叫。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她慢慢走上刑場,一個一個揭開他們的頭發(fā),辨認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她伸手抓住鐵鏈,一個接一個用靈力捏碎,可那些鐵鏈就和鎖住她的一樣是法器,靈力根本動不了分毫。
穆緋歌臉色一片蒼白徹底寒心了,湚靈這么做無疑在將她的心徹底推進深淵。
不!她絕不要!
突然,她身上的火焰再次燃燒并迅速向四周蔓延,激烈的大火頓時以她為中心燒了起來。
火舌就像肆虐的猛獸,暴躁,洶涌,它帶來的是無盡的毀滅,所過之處,無論人畜房屋,兵器法器,皆化為灰燼。葉塞城里最巍峨高大的城主府不消半刻就要消散殆盡。
乾樓在一旁企圖將這火撲滅,然而他的精神力一接觸這火就被燒了個干凈并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反噬。
這血紅火焰竟然能吞噬精神力!
他只能慌忙退出去,并將外面騷動的人群隔開,以免火勢再次擴大,毀了葉塞城。等站在安全的位置后他仍心悸不已,忘不了那股被灼燒的感覺,宛如抽筋扒皮,靈魂都要燃燒起來。
他眼睜睜看著一切在他面前化為灰燼,一臉駭然之色,天地間竟還有這樣可怕的火!
幸而這火燒光了一切后慢慢安靜了下來,沒有再次蔓延,葉塞城總算是保住了。那個小丫頭呢?
等到火焰完全散去,灰燼散開,他才看清那個火紅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將那些人放了下來,鐵鏈早已消失不見,估計被燒毀了,但那些人卻完好無損。
這一通大火發(fā)泄之后,穆緋歌一臉平靜地將鐵鉤從他們的身上取下,皮肉的噗嗤聲猶如電擊,他們的身體砸入她的懷里,每一下,都像烈火,像毒藥,她備受煎熬,漸漸的,她的面色越來越平靜,隱隱有股死氣環(huán)繞。她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身上的疼痛到底來自哪里,只是機械地一個個辨認懷里的人是否還有聲息。
聽著那有進氣沒出氣的微弱呼吸,她的淚仿佛都被蒸發(fā)干了,腦子里那些鮮活生動伴著歡聲笑語的記憶一點點被眼前的灰敗面色侵蝕,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穆緋歌一個接一個將他們放下來,擦掉他們臉上的血污,將衣服整理妥當,然后整整齊齊的放在一起。她認認真真地做著一切,有條不紊,一切看起來那么平靜正常,然而乾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其實,真的不怪主人……
那些主人特地做的鐵鏈已被她毀去,這里已不再是困住她的牢籠,他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該做什么,一切還是等主人回來之后再說吧。
穆緋歌用仙藤輕輕地將那些人一個個縛起,等做好了一切她終于抬起了頭,準確無誤地看向乾樓的方向,只見那一雙黑亮出彩的星眸已完全被血紅的瞳孔所取代,被它一盯,就像置身剛才的大火之中,讓人心驚膽戰(zhàn)。
“二十年了,這一場恩怨該有個了斷了。告訴湚靈,我不會逃,我在青云城等他?!?p> 乾樓背著的手微微合攏,眼睜睜看著她托著九人從門口離去,毅然決絕。
夜半的風寒涼如水,輕輕一吹,洗不去這里的狼藉反倒揚起了漫天灰燼,飄飄灑灑,如同嘲弄。
嘲笑他們無知愚鈍,功虧一簣,嘲笑他們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
乾樓此時竟感到一絲不知所措,但愿主人不要后悔,只不過,有些人有些事他卻不能放過。
近來大陸的風波總是不斷,葉塞城一夜之間又出了件聳人聽聞的大事。
深淵上主的府邸被人燒成了灰燼,什么都沒保住。所有人正懷疑是誰這樣膽大包天外同時也禁不住唏噓,二十年了,湚靈大人為了這座府邸可是大花心思,大陸人盡皆知,這一場大火燒的可真心疼啊,真是可惜了那里面的諸多寶貝。
他們卻不知,湚靈建葉塞城只為囚一人,而正是那人燒了這個人人艷羨的牢籠。
小狼帶著大鼻子一干人憑著血契的感應在城外的某處找到了穆緋歌,那時,她已給九人擦洗干凈,處理好傷口,換上了衣服,只不過他們還是昏迷著。穆緋就一直靜靜地守著他們。
大鼻子等人趕到時就看見她背靠大樹坐著,雙眼放空,一雙血紅的瞳孔讓人陌生又害怕。
她的身旁躺著一排人,個個形如枯槁,面色病態(tài)蒼白。等走近一看,大鼻子等人立即瞪大了眼睛。
他們怎么不認識!這九人分別是沈佳珞、雷火、大盤子、東方宏、殷浩、殷雪、諾林兄弟、秦小小,除了不知下落的洛辰和素琴,這些人幾乎是渝木涯的核心了,即便記不清他們當年的樣子,但看眼前的情形定然是他們無疑,也不知他們究竟遭受了什么,他們之中除了雷火外其他人氣海早已毀了多年,變成了廢人,加上一身的刀傷鞭傷,現(xiàn)在基本都只剩一口氣。
想想那位大人二十年來如瘋魔般的執(zhí)著,這些人也真是可憐。
世事難料,任誰看見這一幕都沒能想到當年浩浩蕩蕩極負盛名的渝木涯現(xiàn)如今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隨時都會消亡殆盡。
最難過的應該就是老大了吧……
他們不由自主地抬頭向穆緋歌看去,然而她卻一臉平靜,那張精致的眉眼看上去依舊強大,周身的孤僻有如實質(zhì),血紅的雙眼里也多了些東西,他們看不明白,只是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涼氣。
那是絕望的感覺……
當她轉(zhuǎn)過頭時,他們甚至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