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重逢
“嬌嬌姐姐，你巳時過后，隨我娘一同上集市不？”
隔壁安嬸兒家的小丫頭連翠捧著腦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院中正在給青菜澆水的姑娘，兩只小短腿在一旁晃啊晃，調(diào)皮得很。
姑娘一身灰色袍子，及腰的長發(fā)隨意的用一根布條扎了起來，那衣服不算很合身，寬寬大大的，襯得她身形瘦小。
姑娘左右不過才十二三歲的模樣，正是年少，由于常年營養(yǎng)不良，與同齡人相較，也確實瘦得很。
林嬌嬌微微仰頭，望著趴在一人之高土墻之上的小丫頭片子，微微點頭，“也成，左右我是要將那幾件繡品送到鎮(zhèn)子上的，便同嬸子一同前去罷了?！?p> 她阿娘近日老毛病又犯了，身子弱的很，她自打?qū)W會了刺繡之后，平日里接一些鎮(zhèn)子上姑娘們的繡品活計，賣些銅錢，方便養(yǎng)家糊口。
昨夜她連著繡了五條帕子，這會兒給青菜澆完水，站起身時頭有些暈暈乎乎的。
但不打緊，她將這一些繡品賣掉之后，正好可以買些雞蛋，給阿娘補補身子。
連翠比林嬌嬌小上兩歲，今年才十歲，還是個黃毛小丫頭，平時就喜歡粘著林嬌嬌，這才說上兩句話，就十分大膽的從墻頭上翻墻跳了下來。
小小的身體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穆湓诹肆旨以褐小?p> 林嬌嬌一愣，隨即遞上去兩個白果，小丫頭接住，用力掰開，又分給林嬌嬌一半。
林嬌嬌搖頭，“我不吃，你吃罷。”
說完，眼看小丫頭表情變得沮喪，兩只像黑葡萄一樣靈動的雙眸，忽閃忽閃便要擠出幾滴眼淚，林嬌嬌忙聲道，“你瞧，我手還臟著呢。”
她提著木桶子澆水，時不時有黃泥濺到她手上，也確實有些臟。
“姐姐待我真好?！边B翠瞧了眼，撇撇嘴，語調(diào)藏著不開心。
但又歪歪頭，嗓音帶了幾分喜悅，“等阿娘從集市上買了磚糖，我就悄悄送給姐姐一些，可好？”
“這禮我可還不起?！绷謰蓩尚χ媚就爸械那逅戳耸郑瘟斯涡⊙绢^的鼻尖。
肌膚觸碰之時癢的不得了，小丫頭連連后退一步，然后打著噴嚏，哼哼嚀嚀的跑遠了，“嬌嬌姐姐就這么說定啦！我先回家吃飯嘍！”
林嬌嬌望著小丫頭逃也似的背影，幽幽嘆了口氣，她又不是洪水猛獸，小丫頭逃了做甚？莫非還怕自己吃了她不成？
林嬌嬌斂眉，順勢將剛抽芽的雜草給薅了個干凈，看到整整齊齊的菜田后，她這才擦了擦汗。
“嬌嬌?！卑⒛锶崛嵯崎_門框上遮風的簾子，瞧著院子中央的姑娘，掩唇深深咳嗽了幾聲，本就蒼白的臉上，又平白無故增添了幾分白。
林嬌嬌回過頭沖著那病美人揚了揚唇，有些心疼，“阿娘，您快回屋里待著，出來做甚？外面風冷?！?p> “就是出來透透氣，不打緊?！卑⒛镆渤冻鲆粋€虛弱的笑容，身影搖搖晃晃的沖著旁側(cè)的小廚房走去，林嬌嬌見狀放下手中的活，匆匆走過去。
拉住阿娘的袖子，搖了搖頭，“阿娘，近日您的身子越發(fā)的弱，怎能去廚房做飯？”
阿娘嘴巴張了張，像是要說些什么，便被林嬌嬌略略揚高的語調(diào)打斷，“阿娘，嬌嬌這便給您準備午飯與藥粥，這點兒時間不影響巳時到集市。”
村子里的人照拂她們母女，有免費的驢車會每月到鎮(zhèn)子上趕集，她們有機會到集市賣著女兒家用的小玩意兒，賺銅錢。
阿娘的身體頓了頓，望見林嬌嬌堅定的雙瞳，輕輕點了頭，扭頭回屋去了。
林嬌嬌這才開始煮飯。
阿娘本是臨縣有錢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后被賊人擄走，賣給了阿爹。
聽阿娘說，她阿爹是書生，溫潤如玉，與阿娘成親后，待阿娘極好?？上А⒌?，在十幾年前的水患中失去了性命，留下嗷嗷待哺的她，與身體柔弱的阿娘。
阿娘帶著她，拋下尊嚴一路乞討，流浪到桃花村，被心地善良的村長收留，住處安置在了平易近人的安嬸兒家旁。
兩家鄰里鄰居的，來來往往中關(guān)系也越來越好。
林嬌嬌煮了青菜，放上鹽巴，裝盤。
接著將藥粥也盛入碗中，還往里打了一個荷包蛋。
至于她自己嘛。
林嬌嬌翻了翻灶臺，昨個兒她做的窩窩頭還余下幾個，待會兒路上對付著能吃一頓。
家中米缸見了底，白面黃面也只夠撐上幾天。
她不禁犯起了愁，就憑她日日刺繡賺的這些錢財，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她得想辦法尋個賺錢的活計。
思即時，林嬌嬌將做好的飯端到屋子里，阿娘見她放下東西就走，拉住她便問，“嬌嬌你……”
“阿娘您先吃，嬌嬌收拾一下，還有個小帕子未曾繡好，我再趁還沒出發(fā)，直接趕一趕，到時還能賣三個銅板呢！”
阿娘的眼眶登時一紅，唇瓣顫抖半晌，才道，“都怪阿娘這不爭氣的身子，讓月兒如此受苦?！?p> 阿娘攥住她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林嬌嬌掌心的老繭，眼眶更紅了。
美人落淚，甚是惹人垂憐。
林嬌嬌也心疼阿娘，將人抱了個滿懷，柔聲道，“阿娘不哭，阿娘最好了，嬌嬌好喜歡好喜歡阿娘?！?p> “你這丫頭……”阿娘破涕為笑，點了點林嬌嬌的小腦袋，看著她的眼睛。
這才驚覺，當初那個小小的一個團子，一眨眼都長這么大了。
十三歲，也到了婚嫁的年紀……
真是女大不中留。
與阿娘告別了的林嬌嬌，哪里明白自家阿娘要將她嫁人？
***
下了驢車，集市上人來人往，十分擁擠。
安嬸兒拉著林嬌嬌的手，不放心的叮囑道，“阿月你上次擺攤的地方在哪兒？咱們找了許久，怎會找不到？”
“是在橋頭?！?p> 橋頭百姓經(jīng)過的次數(shù)，可比其他地方要多。
不過今日集市上人太多了，她們又來的晚，橋頭這時怕是早已被其他商販占領(lǐng)了。
回了話，林嬌嬌四下看了看，物色著下一個人多的攤位，但并未找到。
但安嬸兒急匆匆的拉著她，隨著人群涌動，在橋頭站好，“喲，這兒沒人，快，把你的東西都拿出來?！?p> 安嬸兒匆匆催促，林嬌嬌輕輕點頭，然后從后背上取下包袱，往地面上鋪好一塊兒黑布，隨后一一將那些繡上桃花、梨花、牡丹花等諸類碎花的手帕，疊好開始叫賣。
她們大夏國民風樸素，倒是沒有女子上街必須要戴面紗的習俗。
或是女子不可從商之陋習。
但也還是有人覺得，未出閣的姑娘上街賣東西，并不是什么好事。
安嬸兒還有其他事情，和林嬌嬌告別之后，就走了，二人約定酉時碰面。
她的手帕大多數(shù)都是客人們早就訂好了的，如今那些姑娘們瞧見林嬌嬌出來擺攤叫賣，生怕手帕被人先一步買走，紛紛圍了上來。
“嬌嬌姑娘好手藝，這花繡的栩栩如生，這繡藝當真一絕！”
“姐姐客氣了。”林嬌嬌被這夸贊夸的有些害羞，小姑娘雙頰飛速染上一抹紅暈，低頭將手帕疊好，收了錢裝入荷包，才松了口氣，終于有錢啦！
可以給阿娘買好多好多補身子的藥了！
將手帕賣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五條，林嬌嬌舍不得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的機會，于是等了等，心里尋思著都賣出去，然后再去采購其他需要買回家的東西。
可老天生怕讓她順風順水似的，有兩個惡霸，叫嚷著一連砸了好幾個攤子，說是要收保護費？
天殺的東西，好生不要臉！
林嬌嬌腹誹著，忍不住翻了一個漂亮的白眼。
手上動作麻溜的收拾好包袱，眼不見心不煩的準備離開。
誰知道，一個愣頭青直接撞到了惡霸其中一人，三個人都愣住了。
“臭小子你沒長眼睛，連你爺爺都敢撞，是活的不耐煩了？”惡霸握了握拳頭，肥碩的身體差點將整個橋面都擋了去。
“分明是你們欺壓百姓在先，怎的污蔑我？”那愣頭青少年昂首挺胸，狠狠地瞪了回去。
惡霸一頓。
“找死！”似乎是覺得自己說不過這少年，惡霸揮舞拳頭就要揍人。
少年腳底抹油似的，往后快速一退，拉住了林嬌嬌的手，一臉委屈，“姐姐救我！”
“……”你年齡應該比我大罷？
林嬌嬌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松手?！?p> “不松，姐姐你可不能拋下我??！”
少年模樣長的倒是端正，就是這求人的態(tài)度十分招人厭煩。
林嬌嬌耐著性子抽出來自己的手，抬了抬下巴，“公子莫要喚我姐姐，你我二人并不相識。”
“姐姐……”他的聲音壓了壓，湊近林嬌嬌，他的呼吸輕掃小姑娘的耳畔，低語道，“好姐姐，帶帶我唄！”
美救英雄的戲碼，并沒有演下去。
因為這愣頭青，說完這句話之后，一把重新抓緊林嬌嬌的小手，頭也不回的嚎了一聲，“快逃！官兵來了！”
那兩個惡霸渾身嚇得一哆嗦，慌里慌張的擠出了人群中。
而強行拽著林嬌嬌走出去好遠的少年，竟是直接笑彎了腰。
“哈哈哈！看他們那群慫樣！也忒好玩兒了！”
他對林嬌嬌的態(tài)度，熟稔到不可思議。
這令小姑娘情不自禁的想到：這人……他的腦子，還正常著么？
少年笑了好一會兒才堪堪停下，十分大氣的對林嬌嬌道，“姐姐可是要買些什么好吃的好玩兒的？這條街任你挑選?！?p> 林嬌嬌：“……”
她覺得，她有必要糾正一點。
“我今年十三?！?p> 這句話，說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少年顯然是沒有料到，林嬌嬌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他原本還以為自己展現(xiàn)出的男性魅力，能夠成功的吸引林嬌嬌的注意力，讓她對自己深深著迷，愛上他，嫁給他，一胎生十個！
誰知道，人家根本不在乎他的大方？
少年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家之后去揍老管家一頓，誰讓老管家忽悠他，說這樣撩妹，妹妹都會深深愛上他的？
騙子！
少年略顯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摸著鼻子悶悶開口，“抱歉，是我冒犯了……不過我可以補償你，這條街所有東西任你挑選！”
合著是不肯放過她了？
小姑娘的雙瞳因錯愕微微瞪大了幾分，嘴巴微微張開，顯然是十分震驚他的話語。
哈，是迷上他了對嗎？
少年得意洋洋的勾起唇瓣，像一個傲嬌的花孔雀，“姐姐不必太感動道謝，我會害羞的……還有，我的名字是景楚堯，你可莫要記錯了！”
“不是?！绷謰蓩伤妓髟偃虩o可忍，咬牙切齒道，“你的腦子，真的沒有問題嗎？”
景楚堯：“……”不是吧，這都拿不下她？
景楚堯的臉色明顯白了白，蔫兒了吧唧的垂下腦袋，“我的腦子沒有問題！”
他急于辯解的模樣，像極了一只小狗狗。
天色也不早了，她要抓緊時間同安嬸兒匯合，回家給阿娘做飯。
于是林嬌嬌并沒有再和景楚堯墨跡，直接說到，“你我左右不過是萍水相逢，今日我家中還有急事，便先告辭了?！?p>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
景楚堯頓了頓，沒說話，只是一聲不吭的跟在林嬌嬌的身后。
“那個臭小子在那兒！”一聲咆哮重新讓沉默不語的二人渾身一顫。
景楚堯眼珠子一轉(zhuǎn)，帶著林嬌嬌躲到了附近一個小巷子里。
可誰知道這里正在上演一場大戰(zhàn)？
“我去！”景楚堯說了一句林嬌嬌聽不太懂的話，帶她轉(zhuǎn)身。
誰知，那場大戰(zhàn)中的主角，踉踉蹌蹌的沖著林嬌嬌撲了過來，“救我！”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身子又格外的重，撞得林嬌嬌頭腦發(fā)懵。
“不是兄弟，沒必要吧！”明明是他先來的，有必要一見面就投懷送抱的嗎？懂不懂先來后到阿喂！
景楚堯滿腦子被臥槽刷屏。
顧不得其他，拍了拍林嬌嬌懷里黑影的臉，“兄弟你還活著嗎？”
對方未曾回應，直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