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晚,劉宇榮和新娘子攜手到來,而譚鏡瑞、霍維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或帶同家屬登門丞相府,或遣書道喜,一時間場面熱鬧至極。其中唯獨南門斷橋沒有來,他回信說有大事在即,不方便離開時空島,只派南門汐前來赴宴。南門汐被安排到和許懷鳳、譚星韻、林語默一桌,只是逗弄著自己的兔子,一直沒個好臉色,刻意避開許懷鳳的目光,似乎還對他有些許懷恨。而霍維的孫子霍宗辰則縮在一個角落里借酒澆愁,還時不時給許懷鳳幾個兇狠的眼神。
霍維因有急事要處理,酒席吃到一半就匆匆退場,連夜趕回西域。一頓歡宴之后,時間已將近午夜,董羽偵只好請眾人在丞相府過夜。
安頓好所有事情之后,董羽偵找來譚鏡瑞、陸清蒿、蔣浩寧、周暮誠、許懷鳳、劉宇榮、譚星韻、林語默八個人,圍繞著大圓桌坐下,協(xié)同商議明晚的對策。
“太子爺已經(jīng)派人火速前來救援,我們只需要守住丞相府,保護好太子爺,撐到軍隊趕來,就一定能平定這場政變?!倍饌蓳u了搖扇子,“太子爺會裝病不出,我想讓暮若好好照看他,可惜她聽說我要當駙馬爺,一直賭氣不見我?!闭f完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個我來解決?!敝苣赫\立刻答道,“我知道你不想娶錦豐公主的。”
“我不愿意,公主更不愿意,強扭的瓜不甜嘛?!倍饌蓢@了口氣,“誰知道皇上就是要來和我為難,也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p> “我大哥本是公主的情人,現(xiàn)在被皇帝老兒關在日之塔里坐牢,真是咽不下這口氣了!”許懷鳳剛才又喝了二十幾杯,多少有點激動,“今晚我就闖上那日之塔去,把他們那一群蝦兵蟹將殺他個精光!”
“他奶奶的,好好的把人抓起來干什么?兄弟,我和你一起去!”蔣浩寧重重拍了拍桌子,眾人的茶碗酒杯都抖了抖。
“懷鳳,你不準去!千萬別像你父親一樣亂來!”譚鏡瑞對他呵斥道,“你想白白送了命嗎?”他這幾聲大喊更是把蔣浩寧也嚇得不敢說話了。
許懷鳳氣憤地靠在椅背上。
董羽偵見到氣氛不對,趕忙咳嗽了兩聲,轉移話題道:“我這里有一匹上等的快馬,需要一位朋友騎著它去三杰山給范宇謀通風報信,叫他立刻通知呂大將軍班師回朝——誰愿意去?唉,守住皇城要緊,北面的數(shù)十里領土就讓給東海龍泉王府吧?!?p> “我去吧?!绷终Z默自告奮勇道,“我也好久沒見三師哥了。”
“不行,你一個女孩子走在路上多危險啊?!眲⒂顦s沉著臉,“萬一被人抓了怎么辦?”
“二師哥,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绷终Z默雙手交叉在胸前,反駁道,“你才會被人抓呢?!?p> “這樣,大家聽我說一句?!笔Y浩寧插了進來,“我曾與范宇謀好兄弟有一面之緣,苦于他事情太重,我們沒法再聚——此時正好是天賜良機,不如讓我陪同世妹同去?這樣大家心里也踏實?!?p> 劉宇榮點頭同意,眾人也都沒有異議。
“剩下所有人就留在這里。要麻煩兩位兄長帶領大家熟悉丞相府的地形,以便作戰(zhàn)。”董羽偵將白羽扇輕輕擱下,“值得慶幸的是,我們還有譚先生在此坐鎮(zhèn)?!?p> 譚鏡瑞臉上透露出蒼老和憔悴,微笑道:“難道丞相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么?”董羽偵不解。
“一年前,在時空島上,我渾身經(jīng)脈都被死神打斷了?!弊T鏡瑞緩緩回答,“你看我現(xiàn)在病懨懨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已經(jīng)成了一個廢人,連小狗小貓也打不過。”
蔣浩寧、周暮誠和董羽偵面面相覷,而鬼谷門幾人都皺起了眉頭。
“如此說的話,還請前輩趕緊離去。”董羽偵斬釘截鐵地說道,“此地兇險,不宜久留?!?p> “哈哈哈?!弊T鏡瑞開懷大笑,“我?guī)讉€徒弟都在這里,回去了也沒人給我燒飯吃,是吧?”
眾人都笑了。
“前輩,請你慎重考慮?!倍饌沙林樀?。
“我既然選擇留下,自然有我的一番考量。”譚鏡瑞喝了一口酒,淡淡地回答,“而且——你要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幫到你們?!敝v到這里,身體忽然倒了下去,竟然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師父,師父?!眲⒂顦s趕忙上前扶住了他。
“我屬實是……咳咳……老了?!弊T鏡瑞掙扎著坐了起來。
“爸爸,你還是少說點話,好好養(yǎng)傷吧?!弊T星韻滿臉擔憂,勸道。
“好吧,好吧……”譚鏡瑞摸了摸兩鬢已經(jīng)斑白的頭發(fā)。
太子陸清蒿一下子站了起來,對他伏拜道:“師公,我來扶您回去吧。”
“太子爺,受不起,受不起?!弊T鏡瑞虛弱地擺擺手,“隨便找兩個人來就好了。”
董羽偵一聽,立刻叫來身邊兩個隨從,耳語了幾句,兩人就一人挽一只手,攙起了譚鏡瑞緩緩離開。
許懷鳳看著師父愈發(fā)蒼老病弱的樣子,心里是越來越生自己的氣,想:“師父待我如親子,我卻恩將仇報,用死神之力將他打傷,廢了他四十余年的道行,真是罪該萬死?!庇秩ヌ搅颂侥X海中的死神神識。
“還被你自己封閉著呢?!饼埳窈鋈徽f道。
“那就好。”許懷鳳安心了不少,“這輩子是不可能再用到了——對了,龍神,我還是放心不下南門潯,你有信心幫我打上日之塔嗎?”
“你要干什么?”龍神有點不滿,“那上面是什么狀況我都不知道,勸你還是放棄吧?!?p> 許懷鳳聽了這話,倔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在心里大喊道:“你們一個個都把我兄弟當作糞土是不是?今晚我就要去日之塔看看,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我!”
“都一年過去了,你怎么還那么冒失呢?”龍神有點無奈,“沒聽見你師父說什么嗎?”
“他說什么跟我有關系嗎?我愛做什么他一點都管不著!”許懷鳳不屑一顧地說,“就算皇帝老兒說要砍我的頭,我也不會乖乖等死?!?p> 半夜里睡覺時,許懷鳳遇見了一件很突如其來的事情,讓他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卻又很尷尬。原本他和譚星韻各自會有一間房,沒想到劉宇榮說人太多了,整個丞相府都擠不下,就讓許懷鳳委屈一下,和譚星韻睡在一起。一向不茍言笑的他講這話時臉上滿是詭異的笑容,甚至還對許懷鳳耳語道:“反正師父已經(jīng)把四師妹許給你了,你們倆睡一起又沒什么事?!?p> 兩人算來已經(jīng)一年沒見,重逢后過第一夜竟然就被迫同床共枕,不免都覺得難以接受。最終還是許懷鳳酒勁發(fā)作,忍不住睡了下來,而后譚星韻才小心翼翼地躺在他旁邊。
“懷鳳,講個故事給我聽嘛?!弊T星韻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沒什么故事可以講的。”許懷鳳看著她柔情似水的目光,在月光下被照得雪白的皮膚,不免覺得有些如夢似幻,忍不住輕輕吻了吻她的櫻唇。
沒想到譚星韻自己迎了上來,熱吻中兩人的四條腿糾纏在一起,身體也漸漸貼緊。許懷鳳感受到她身上熾熱的溫度,心臟跳動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快。
“懷鳳,選個好日子吧?!备袅嗽S久,譚星韻終于將嘴唇挪開,紅著臉問道。
“你要干什么?”許懷鳳假裝很疑惑。
“明知故問,討厭?!弊T星韻用一雙纖手輕輕捶了捶他肩膀。
許懷鳳不好意思地笑了。
“星韻,你說是生個兒子好,還是生個女兒好?”他忽然問道。
譚星韻頓時滿臉緋紅,翻過了身不敢看他,嗔道:“你這人就是沒點正經(jīng)。”
“如果生了個兒子,叫許什么比較好呢?”許懷鳳不以為然地自言自語,“我可從沒想過當父親的感覺?!?p> 譚星韻沒有說話,只是在被窩里輕輕踢了他一腳。
“好啦,快睡覺吧?!痹S懷鳳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fā)。
譚星韻輕輕點頭。
“癮過夠了沒?要生孩子就趕快的,別浪費時間?!饼埳裨谒睦锝械?,“還跟個女人在這里卿卿我我的,真沒出息——你不是要上日之塔救南門潯嗎?”
許懷鳳吃了一驚,這才想起來,又紅著臉對龍神說:“開個玩笑,開個玩笑。等星韻睡著了我們再走吧,否則給她看到了,還以為我半夜要去干一些鬼鬼祟祟的事情?!?p> “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龍神問。
“自從她知道南門汐、張婉沐都很愛我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懷,總覺得我要偷偷去找她們,你懂的?!痹S懷鳳有些尷尬。
“女人在想什么,我們永遠沒法理解?!饼埳駠@了口氣。
隨即就是一片冗長的沉默,直到譚星韻微微的鼾聲打破了房間內的寂靜。
龍神一下子驚醒過來,對許懷鳳說道:“她已經(jīng)睡著了,可以走了?!?p> “別急,說不定她是裝的,就是要看看我有沒有什么小動作。”許懷鳳非常警惕,“對了,你不是不希望我上日之塔嗎?怎么還來幫我?”
龍神無奈地答道:“你好歹是我的傳人,攤上你之后,除了自認倒霉也沒什么可以做的。”
又過了不少時間,許懷鳳的四周已經(jīng)是昏暗一片,看不到一點光亮,而譚星韻的鼾聲越來越均勻,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翻身下床,一把拉過床頭自己的袍子,又提起長劍,來到窗邊觀望。
許懷鳳回頭看了看譚星韻,她一雙白嫩修長的雙腿隨意地擱在被子上,忍不住輕輕摸了摸,手感順滑極了。
他戀戀不舍地回過身,找準機會,一下子就把窗給推開了,隨后麻利地翻了出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此時丞相府周圍已經(jīng)是月淡星稀,在朦朧的月光下隱約能看到隱川在面前流動,而耳邊偶爾能聽到寒鴉的幾聲鳴叫,顯得十分寂冷。許懷鳳知道日之塔在皇宮的正中央,因此扭頭往北面走去,果然發(fā)現(xiàn)前方的皇城里還有點點燈火、淡淡炊煙。
他順著來時的路返回,來到了丞相府的正門下,剛想要走出去,只聽見墻角傳來一聲兔子叫。
“乖,乖,不要叫,大家都睡了。”南門汐溫柔的聲音也在墻角響起,“你怎么這么喜歡對著月亮叫?”
許懷鳳急忙轉頭瞇眼看去,只見她正坐在墻角下仰頭看著天空,右手還輕輕撫摸著大腿上的白兔。就在這一剎那,南門汐也發(fā)現(xiàn)了他,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語。
“大半夜的,你要干什么去?”隔了許久,南門汐冷冷地問道。
“救你哥哥?!痹S懷鳳見到她對自己這樣冷漠,心里也是不大好受,甩出四個字后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一下?!鄙砗蠹贝俚哪_步聲突然傳過來,緊接著許懷鳳的右手被拉住了。
南門汐的目光中依舊滿是漠視甚至怨恨,只不過流露出一絲乞求。
“我和你一起去?!彼跞醯卣f道。
許懷鳳身體里的龍神已經(jīng)撐不住了,有些痛苦地說道:“我能感覺到……那股強大的氣場又來了……沒有死神我撐不住……”
許懷鳳卻沒有管他,只是平靜地回答南門汐:“那里很危險,而且——會讓星韻誤會的?!?p> 南門汐忽然撲到他的懷里,竟然就這樣傷感地哭了起來,驚得圍墻上的烏鴉都飛走了,眼淚浸濕了他的大半片衣服。
“我就要跟你一起去?!彼煅手f出這一句話,隨后就被許懷鳳抱了出去,來到了丞相府外。
“你不要這樣啊。”許懷鳳無奈地把她放到了草地上,“半夜里了還大哭大鬧的,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嗎?到時候別人還以為我們在這里干見不得人的事情,我豈不是要身敗名裂了?”
南門汐用袖子捂住臉,越哭越大聲:“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想著你四師妹,一點都不關心我!早知道我在西域就不要救你了……讓你早早就死了好了……”講到后面氣都續(xù)不上來,顯然是傷心得很厲害。
“好了,好了,你高興一點?!痹S懷鳳只得安慰道,“我一直當你是妹妹一般關心你,也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啊?!?p> “我不要……做你妹妹……”南門汐掙扎著站了起來,整個人又倒在了許懷鳳的肩膀上,“我要做你……做你的……”
許懷鳳心想:“這話可不能亂說?!庇谑菗尩溃骸昂昧撕昧耍叶贾?,別說了?!?p> “那你帶我去日之塔嘛……”南門汐在他懷里一邊抽泣一邊亂動,“懷鳳哥哥……你答不答應我?”
許懷鳳看著她傷心欲絕的樣子,心終究還是軟了下來,只得輕輕摸了摸她背,說道:“好吧,好吧——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我答應你就是了?!?p> 南門汐頓時喜出望外,用衣服擦了擦眼眶,含著淚站在許懷鳳旁邊。
“走之前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許懷鳳豎起一根手指,“今晚發(fā)生的事情不允許跟任何人說?!?p> 南門汐點點頭。
兩人于是交換了一個眼神,并肩緩緩離去,只留下她的兔子在癡癡地望著半夜的下弦月,似乎如同一個人一樣在思索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