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凍艙里,朱雀已經(jīng)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盡管朱雀在排班的時候把自己編入了第一輪值班編組,可事實上,第三的研究員們?yōu)榱烁屑ぶ烊笌Ыo他們的不計身份的平等待遇和完全自由的研究環(huán)境,偷偷地將他從值班序列中抹除了。
因此,朱雀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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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朱雀記事時起,他的父母就從未對他笑過,兄弟姐妹也都沒給過他好臉色。只有那些仆人,單純地因為忌憚他的身份,而不敢得罪他。
朱雀的父親有許多妻子,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對父親言聽計從,看上去十分恩愛。只有他的母親,獨自居住在下層區(qū)。
說來,朱雀的母親根本算不上是父親的妻子。她只是在學(xué)生時代的一次酒宴中被父親灌醉后享用了一晚上,卻偏偏因此懷孕,誕下了朱雀。
在這個時代,女人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生兒育女,為世界人口的復(fù)興作出貢獻。此外,越是身份尊貴的人物,就越應(yīng)該擁有更多的女人,這叫做“優(yōu)生”。
而那個在享受了一夜寵愛后竟與身為巨頭公司董事長斷絕來往的女人,根本就是不識時務(wù)的賤民。
而這個賤民所生下的男孩,也不配擁有尊貴的姓名。因此,他被命名為“雀”,麻雀的“雀”,終生只配茍活于藍天之下。
朱雀從小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因為做錯了什么事遭到父母兄弟的責罵。然而在他的童年卻有一個溫暖的秘密。這個秘密來自一個男人,一個動不動就在辦公室加班的男人。朱雀每次見到他,都能從他那里拿到一些糖果。每到生日,這個男人就會帶自己去各種地方玩,再去一家餐廳吃頓“好的”。
其實外面餐廳里的菜色味道上根本比不上家里廚師做的飯菜,但是朱雀就是喜歡跟著這個男人一起出去吃飯。每次吃飯的時候,這個男人的嘴巴都像是關(guān)不住的水龍頭,總是喋喋不休地告訴朱雀他在辦公室里碰上的那些有趣的、不滿的、令人興奮的、甚至是令人悲傷的故事。朱雀每次都會聽得入神,并隨之附和幾句,偶爾問些稚嫩的問題。
幼時的朱雀常常覺得,或許這個男人才是自己的父親。
然而這樣的時光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十歲時,那個男人突然從朱雀的生命中消失了。之后的某一天,朱雀突然被帶到醫(yī)院,說是要做什么“親子鑒定”。那時的朱雀還不明白這次鑒定意味著什么,但卻清楚地記住了周圍人嘲弄的眼神。
鑒定之后,朱雀的生活又回到了往常,可那個男人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而母親,也從此搬去了下層區(qū),并對朱雀永遠地關(guān)上了家的大門。從那一刻起,他多了一個身份,那就是被欺瞞父親的浪蕩女人所拋棄的私生子。
好在,這時的朱雀又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位啟蒙老師。
這位老師很年輕,卻有著很高的聲譽。最開始的時候,老師都是一個人來上課的。可上了幾堂課后,他就把自己的獨生子也順手帶來了,還說:“既然都是教課,那讓我家小子過來蹭一蹭也沒什么問題吧?”
這個與他差不多同齡的小家伙名叫李因,意思是讓他遇事多想想原因。李因是一個話很少的人,最開始朱雀和他交流,他的回話從不超過三個字。好在李因并不內(nèi)向,因此兩人雖然花了一點時間,但終究還是熟絡(luò)起來了。
這位啟蒙老師很有才華,可謂天文地理無所不通,教學(xué)時又時常引用旁證,總能將復(fù)雜的道理講得淺顯易懂。正是通過這位老師,朱雀對這個世界和社會逐步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也逐漸明白了母親不愿再見自己的原因。
他是罪惡的具現(xiàn),是恥辱的證明,是剜刻在母親和這個世界心頭上的一道丑陋疤痕。
他本不該出現(xiàn)在世上。
如果沒有那位啟蒙老師的話,得知真相的朱雀大概會深深陷入對自我的完全否定吧。可是,當他的啟蒙老師告知這個世界的真相時,卻也摸著他的頭說:“朱雀,我不能否認你的出生是罪惡的。但是,這不代表你的人生也是如此。你當然可以選擇就此墮落,但你同樣也能選擇別的道路,一條只有你能走的道路。那些普通的女人都選擇了依附權(quán)勢,可你的母親卻堅定地選擇了自己的真心。因此,你出生于黑暗,卻成長于光明,這是獨一無二的。黑暗將讓你看清下層的真實,光明將讓你獲得上層的力量。朱雀,我一直相信,你的存在如此特別,必定也帶有著特別的意義。而你要做的,就是看清這世界的真相,找到你應(yīng)該走的那條道路。”
母親死的那天,只有老師帶著朱雀和李因,一共三人,為她舉辦了一場簡單的葬禮。
“老師,”葬禮上,已經(jīng)十五歲的朱雀看著墓碑開口道,“您曾經(jīng)說過,母親這樣的女人,在過去并非沒有,甚至比現(xiàn)在更多。”
“不錯?!?p> “可她們經(jīng)歷了漫長的斗爭,總能讓對方得到該有的審判。”
“是的?!?p> 朱雀頓了頓,說道:“所以這世界欠母親一次審判。”
“為什么會欠她一次審判?”
“因為公司只為上層人服務(wù),這個社會的機制就是圍繞他們運轉(zhuǎn)的?!?p> “那你又打算怎么還她這次審判呢?”
“政府,”朱雀握緊了雙拳,“只有一個為所有人服務(wù)的政府,才能還給她一次公正的審判。”
“你明白自己說這話意味著什么么?”
“明白?!?p> “你覺得自己做得到么?”
“做得到,”朱雀點點頭,“您曾經(jīng)讓我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我想我找到了?!?p> 老師沉默了良久,終于開口:“這將是一條無比艱險的道路。你不會孤身一人,但你也要做好面對犧牲的準備?!?p> 就在這時,數(shù)輛武裝軍車突然出現(xiàn),大量手持自動武器的軍人包圍了三人。南宮洪毅從為首的車輛中走了下來,拿著手槍叼著煙說道:“工作室已經(jīng)被摧毀了,他們快來了?!?p> 朱雀愕然地望著自己的啟蒙老師:“老師,您這是......”
老師微笑著摸摸朱雀的頭,說:“老師的路已經(jīng)走到頭了。與其白白死去,還不如成為你登上高層的墊腳石。朱雀,未來,就拜托你了?!?p> 說完,老師又轉(zhuǎn)頭摸著李因的腦袋說:“兒子,以后他就是你的父親了,你要好好聽話!”
李因只是沉默著點點頭,走向了南宮洪毅。
“很好,”南宮洪毅說道,“我會把你秘密訓(xùn)練成獨當一面的男子漢的,給我做好覺悟吧!”
李因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留下一句話:“我會回來的?!?p> 老師忍住淚水,欣慰地點點頭。親眼目送著李因鉆進車里后,他閉上雙眼說:“來吧?!?p> “先是那個把別人兒子當成自己兒子的笨蛋,然后是你啊......”南宮洪毅帶上墨鏡,仿佛自言自語般一邊念叨著一邊舉起手槍:“永別了,吾友。”
后面的大部分事情朱雀已經(jīng)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自己聲嘶力竭的呼喊,和那遙遠而又模糊的畫面。
.........
朱雀從冷凍艙蘇醒后,突然司馬文的面孔近在眼前。
“不應(yīng)該啊,”司馬文滿臉的困惑,“冷凍技術(shù)應(yīng)該很完美才對啊,怎么會出現(xiàn)結(jié)冰現(xiàn)象呢?”
“哼,”諸葛侖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就說你司馬老賊不行吧,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你放屁!”司馬文回過頭來反擊道,“除了少爺以外其他人都沒問題,我的技術(shù)沒問題!”
“沒問題怎么會結(jié)冰!司馬老賊你是死鴨子嘴硬!”
“所以說你就是個諸葛村夫!也許是進去的時候沾的水在解凍的時候凍結(jié)呢?”
“明明是你自己不行,還敢罵我?”
“罵你怎么了?你就是個村夫!”
“司馬老賊!”
“諸葛村夫!”
兩個老頑固再次湊到一起。
在朱雀眼里,這兩人都是非常優(yōu)秀的科學(xué)家,唯一的問題是分開的時候都是天才,放一起就變成兩個只知道相互謾罵的白癡了。
“好了好了,”朱雀趕忙拉開兩人,“冷凍技術(shù)很完美,問題出在我這里?!?p> “哈、哈、哈,”南宮洪毅爽朗的笑聲從一旁傳來,“我就知道你們一定不會出問題的!好久不見啊,小少爺!”
“咦?”朱雀有些木然,“已經(jīng)到了?”
“嗯,”一旁的領(lǐng)航員挺胸說道,“為了讓少爺睡個好覺,我們一直沒打開冷凍艙!”
“???”朱雀有些慚愧,“那我豈不是......”
“廢什么話啊,”諸葛侖突然說道,“年輕人就該多睡覺!”
“哼,”司馬文也在一旁附和道,“你小子還有大事要做,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交給我們幾個老頭子就行了!”
“說到這個,”朱雀有些尷尬地撓著臉頰,“‘少爺’這個稱呼現(xiàn)在是不是應(yīng)該......”
“一個稱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南宮洪毅上前拍了拍朱雀,“關(guān)鍵是你自己,你覺得你現(xiàn)在是什么人?”
朱雀想了想,認真道:“領(lǐng)導(dǎo)所有人民的人?!?p> “那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