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駐村干部,村里的路被昨夜的大雨給沖壞了,我們穿好雨衣趕緊去清淤?!?p> 收到村支書的通知,我們穿好雨衣,拿著鋤頭鏟子趕到了被沖垮的路段。在村支書的安排下,我負(fù)責(zé)清理入村的路段。
這條路我已經(jīng)走了很多年了,記得它還是黃泥路的時候……
我叫何顧念,今年十七歲,這是過去的我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了。結(jié)束今天的月考就是清明節(jié)假期了,下午最后一科考試是英語??荚嚱Y(jié)束后,我背著早就收拾好的背包跑去了候車站,此時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半,最后一趟直達(dá)班車已經(jīng)走了,所以我決定轉(zhuǎn)車回家。一共要轉(zhuǎn)三趟車,先從元縣坐車到安縣,再從安縣轉(zhuǎn)到浪花鎮(zhèn),最后從浪花鎮(zhèn)轉(zhuǎn)車到白村。當(dāng)時我急切想回到家的心情狂潮早就淹沒了理智,沒有想過其中的辛苦,也沒想過每轉(zhuǎn)一趟是否都能及時順利的搭上下一趟汽車,就這樣義無反顧的出發(fā)了。第一趟車花了半個小時到達(dá)安縣,回浪花鎮(zhèn)的車也順利找到了??墒堑搅死嘶ㄦ?zhèn)之后,天已經(jīng)黑得沒有多少光亮了。我和一個波浪卷的阿姨一起站在浪花鎮(zhèn)的候車亭里,溫度逐漸降低,穿著薄薄校服的我感到?jīng)鲆鈴氖植俊⒛_部一層一層漫上自己的腰身、肩膀、脖頸還有頭部。
“妹妹,你也在等車嗎?剛才最后一趟進(jìn)村里的班車已經(jīng)走了?!辈ɡ司戆⒁态F(xiàn)出臉上的細(xì)紋,甜甜的笑著,把末班車已經(jīng)開走的噩耗告訴我。
我心里一驚,感覺身體更冷了。
“阿姨,可以借你手機給我爸爸打個電話嗎?”
我笑著伸手接過了手機,撥通了早就爛熟于心的號碼。
“爸,我現(xiàn)在在浪花鎮(zhèn),你開你的三輪車來接一下我可以嗎?最后一趟班車已經(jīng)走了?!?p> “天氣太冷了,我就不去接你了,現(xiàn)在天晚了,你就自己一個人找賓館住下,明早再搭車回來。”
“爸,你來接一下我吧,真的沒有車回家了。”我忍著哭腔忍著寒意懇求父親。
“我都跟你說了,現(xiàn)在沒有車回來,你就自己一個人找賓館住下,明天再回來就可以了,天氣太冷了,就這樣?!?p> 聽著電話那頭“嘟嘟嘟”的聲音,我的心涼到了極點,仿佛脊椎被抽離身體,成為一個渾身無力的提線木偶,眼眶干的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
“你爸爸怎么說,他要來接你了嗎?”
我腦袋嗡嗡的蕩著響音,不知如何回答,我總不能誠實地回答說——我爸爸覺得天氣太冷了,就不來接我了,我現(xiàn)在身上只有十塊錢,也住不起斌光,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嗚嗚……
我只能收一下好想哭的表情,笑笑說:“我爸沒空來接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心里在滴血,兩條眉毛像茶壺倒水的水狀般離開眉心,向太陽穴傾斜,假裝笑卻發(fā)現(xiàn)比哭更難看。
“沒事,等下我哥來接我,今晚你先去我家住一晚吧,明早再回去?!?p> 我已經(jīng)不去管面前的這位阿姨有沒有什么壞心思了,點頭說好。家人不管自己,從現(xiàn)在開始,我還有什么好怕呢。我絕望的跟阿姨上了車。
車上,阿姨和自己的小侄子說說鬧鬧,一旁的司機叔叔不時和自己的妹妹搭話,溫馨極了。我坐在后座,看著眼前歡樂的一幕,明明人結(jié)結(jié)實實的坐在這里,卻又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寒涼,寸草不生,連地面都被冰層厚厚的凍住。我雙眼空洞無神,全身的汗毛因為寒冷而都豎起來,體內(nèi)的血液也凝固住了,根本不流動,仿佛是一具被三尺厚冰團團圍住的行尸走肉罷了。
下了車,我呆呆的站著,不知如何是好。剛好路過一輛小車,阿姨攔了一下說,你們?nèi)ニl(xiāng)白村嗎?車?yán)锏膬蓚€男人應(yīng)聲路過,阿姨說了聲謝謝就讓他們走了。她轉(zhuǎn)頭對我說:“讓你坐只有兩個男人的車回家,我不放心,今晚你就在我家睡一晚,沒事。”我點點頭。說完話又開過來一輛大卡車,卡車?yán)锸且粚ι聿呢S腴的中年夫妻。他們說路過白村,可以捎我一段。于是我告別阿姨,踩上大卡車的大輪子,和副座的婦人擠在一塊。
一路上只有大卡車的輪子與地面摩擦的呼呼聲,這聲音大得使人無法交流,我感謝的話隨著呼呼聲淹沒在風(fēng)中。到了村里,我站在黑乎乎的夜里摸著黑翻著書包說要給車錢,但好心的兩夫妻拒絕了說趕緊走吧,我們還要趕路去更遠(yuǎn)的地方呢。
我謝過這對好心的夫妻,就開始往村里的方向走。此時已是夜里八點多,天空黑的像塊完全沒有鏤空的大煤炭,目極之處,看不到一丁點兒微亮,也看不到前方蜿蜒的小路在何處。漆黑的天空仿佛在嘲笑著我說——何顧念,我要看看如此絕望的你怎么辦!天空來搗蛋也就罷了,連小雨也在此時隨風(fēng)飄舞,把長長的細(xì)腳全都踢在我的身上,似在我耳旁添油加醋的說——我想看看你眼淚掉落的狼狽樣子!
這樣絕望的境地已經(jīng)夠讓我難受了,沒有更絕望的了吧。有!路也不好。村里剛好在修路,全都是黃泥。就是我現(xiàn)在正在清理淤泥的這條路,一走一個坑,頑皮的黃泥像摻著502膠水般緊緊黏在了我的鞋上。沒有傘沒有燈,我毫無顧忌大步往前走,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害怕了,淚水也被寒風(fēng)帶走了。
回到家,父親正翹著二郎腿在看電視,母親安撫著剛睡醒哭鬧的小妹。
我仿佛一個局外人,這溫馨的一幕,與我無關(guān),也沒有人為了我的平安歸家安心開心。
困境:那時我高二,正值放清明節(jié)假,我想早點回家,于是下午考完試我就立馬找車回去了。但太晚了,所以只能先坐車到安縣,在從安縣轉(zhuǎn)到浪花鎮(zhèn),再從浪花鎮(zhèn)轉(zhuǎn)車到白村,一共要轉(zhuǎn)三趟車,十七歲的我沒想過其中的辛苦,沒想過每轉(zhuǎn)一趟是否都能順利搭上汽車,我就這樣出發(fā)了,沒有思考一點后果的出發(fā)了,我只想快點回到家,不知那時為何我就是想快點回到家,不然第二天放假再走就不能多在家一個晚上就虧了的感覺。所以考完英語,我就急匆匆的趕去等車了。第一趟順利,第二趟從安縣回浪花鎮(zhèn)的車也順利,司機叔叔還跟我說妹妹你暈車就目視前方,沒事的。但是到了最后一站,真的是一點也不順利,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六點多了,天空也只剩下星點光亮了。還好有一個跟我一起下車的阿姨,安慰我說沒事,沒有車了咱再想辦法。于是我借了她的手機給我爸打電話,我說爸你開三輪來接一下我可以不,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車回家了。本以為父親會滿口答應(yīng),誰知他說天氣太冷了,他就不來了,如果沒有車,那就自己找個賓館住一下,明早再自己坐車回來。我聽完心都涼完了,找賓館?我的背包里只有十塊錢了,怎么住賓館?那時我的心真的是涼透了,這股涼意還蔓延至我的全身,我覺得我的頭是涼的,腳也是涼的,都走不了路,父親就這樣拋棄了我,因為天氣冷。我把手機還給阿姨后就僵硬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阿姨好心的說沒事,等下我哥來接我,你跟我一起先回我家吧。我僵硬的點點頭,隨后跟著阿姨上了車,在車上,阿姨他們一家歡聲笑語的聊著家常、最近的趣事,可只有我一個人僵硬著身子坐在位子上,我覺得我的整個身體都好冷好冷,我想哭可是我卻一滴淚都沒有流,可是我明顯能感受到我的心在流淚,它在嚎啕大哭,滴滴淚水流的我全身都被淚滴堆滿的感覺,我想不到我爸爸居然可以這么冷血,女兒這么晚了還在外面又身無分文,居然一點擔(dān)心都沒有,那一刻我覺得我是沒有爸爸的,我真的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父親的愛了,我真正嘗到欲哭無淚的滋味,難受極了呢。從那以后,節(jié)假日我就很少回家了,因為感受不到家的溫暖,我覺得自己的心也寒了。
固有信念——聽到父親跟我說要么自己找車回來要么找賓館住,我的心涼透了,我都想不到這句話從我的爸爸嘴里說出來,這還是我爸爸嗎?一個正常的父親,面對女兒正常的需求,不應(yīng)該以擔(dān)心未成年女兒的緣由趕緊開著三輪車接自己的孩子嗎?而且他又是三輪車接客司機,這條路他也熟悉啊。他就不擔(dān)心我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嗎?我的心都寒透了。我還是他女兒嗎?我都不覺得是他女兒?我就是一個他可以隨便不管不理拋棄的東西罷了,有情感需求時就跟女兒聯(lián)系,覺得女兒是個累贅時就視而不見,仿佛沒有這個女兒一般。我就像個垃圾一樣被他丟掉。這幾天從網(wǎng)上看到一句話——女兒會根據(jù)父親的行為來找丈夫。歷史重演,十一年后,我又被丈夫像垃圾一樣丟掉。
具體情緒和行為:那時我覺得我被父親拋棄了,他不要我了,我覺得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美好了。我就是直到現(xiàn)在也很想不通,為什么他不愿意來接我,我是他女兒啊,他不擔(dān)心我的安危嗎?像這種情況,應(yīng)該是擔(dān)心的趕過來接我回家才是啊,還說什么你自己找賓館住,卻不問我錢帶夠了沒有,我身上只有十塊錢,我去哪里住賓館??!我在父親身上真的很難感受到一丁點兒關(guān)愛和真誠,從小我問他的事情,他永遠(yuǎn)都會回答我——這是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墒堑搅说诙?,我再問他,他用同樣的語句來敷衍我。我感謝他努力賺錢供我讀書,可是我真的感受不到他對我的愛,我和父親之間,只能用責(zé)任二字來形容,他擔(dān)負(fù)起家庭責(zé)任賺錢,我擔(dān)負(fù)起女兒責(zé)任努力讀書找個好工作。一個家庭只講責(zé)任和義務(wù),沒有關(guān)心和愛護(hù),我能感受到的只是這個家庭如西伯利亞的溫度般那么寒冷的冷漠罷了。自己的想法不符合他們的設(shè)想就只能被打壓,久而久之我也懶得有想法,從這件事情之后,我節(jié)假日很少回家了,躺在宿舍的床上才是真正的自由。
辯論——29歲了,還有一年就30歲了,以前我對年齡也很恐懼,覺得自己老了,后來發(fā)生一起嚴(yán)重的車禍,我的膝蓋再也恢復(fù)不到從前的靈巧。我才發(fā)現(xiàn)能在這個世上好好的活著是件多么快樂的事,現(xiàn)在面對年齡,我沒有了恐懼。我的想法是,哇我又長了一歲了,又平安健康的活了一年,真的是好開心呢。以前我一有什么委屈,就會向別人倒苦水,我不管別人愿不愿意聽,我只是猶如一只蒼蠅般一直“嗡嗡嗡”般傾訴。我會像一只小狼般在眾人面前委屈的舔舐自己的傷口,覺得別人對不起我,他這樣做就是傷害了我。前幾天,我跟初元說了我婚姻上的委屈和怨念,初元不再像以前那樣安慰我給我鼓勵,而是告訴我,她真的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該勸的都勸了,該安撫的都安撫了,我一直還在那個悲傷黯淡的圈子了,她真的也沒有辦法了??戳顺踉@么真誠真實的想法,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不會真正的理解我懂我安撫我,能夠理解我懂我安撫我的人,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怎么做才能讓自己舒服,只有我知道如何取悅自己。于是我學(xué)會了遇事自己扛,難過的情緒來臨我就自己消化,自己取悅我自身?,F(xiàn)在我難過了、悲傷了、孤獨了,我就去追劇,看看別人的生活,以前追劇完全是為了打發(fā)時間、掠取情節(jié),跟主角產(chǎn)生共情?,F(xiàn)在我會以旁觀者的態(tài)度看著主角的喜與悲,我知道這世上,無論是誰,無論是貧窮還有富有,都不能超越人類而存在,都會有自己的生老病死和悲傷苦惱幸??鞓贰N业饺碎g游歷一趟,來歷劫來體驗痛苦與幸福,痛苦與幸福同是我們?nèi)祟愌豪锏臓I養(yǎng)因子,幸福能給人快樂,而痛苦能給人成長。人不能一直只擁有幸福,一直丟掉悲傷與痛苦,我們只能擁抱幸福,接納痛苦,快樂的成長著。
激勵——我到人間游歷一趟,歷經(jīng)千辛萬苦和幸??鞓?。我接受我的人生,我會好好過我的人生,我是何顧念,我生來的目的是要把何顧念的一生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