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BJ潘家園,國內(nèi)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場,光是商戶就有四千多家,從業(yè)人員上萬,每年成交金額高達數(shù)十億。
不過,那些就不是黎安所關心的了。
他只知道,在京城上學的這些年,時常能聽到潘家園有人撿漏的傳說。
小的幾萬,多的幾百上千萬。
因為這,他還跟同學一起來這里淘過一段時間,結(jié)果自然是錢花了不少,漏兒一個都沒撿到,全是些現(xiàn)代工藝品。
連個稍微有點年頭的老物件兒都見不到。
“但是這次,就不一樣了!”
有“時光回溯”的能力,不說百分之百不會打眼,但至少在年代上,別人沒有辦法作假,撿漏的話也易如反掌。
想到這里,黎安找一個地攤,集中精力開始查看。
一秒,二秒,三秒。
過往時光被回溯出來,一個鄉(xiāng)下中年人用紫砂打造“紫砂壺”的畫面,浮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那個紫砂壺確實是真的,但它制造出來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
“老板,這個紫砂壺怎么賣?”黎安詢問。
聞言,擺攤的老頭立刻說:“小兄弟你問這個嘛?呦,你可真是有眼光,這是民國大師……”
后面的話,黎安自動過濾了。
一個月的物件,還民國,全稱再加個“人”跟“共和”還差不多。
接著,黎安又看向旁邊的一個瓷碟。
這一次不是鄉(xiāng)下老手藝人了,而是一個專門的生產(chǎn)車間,成型、烘干、做舊一氣呵成,時間更短,昨天才從外地送到潘家園,被面前這位攤主打包收走。
是的,打包。
贗品根本不是按個進貨的,而是一進一大堆,按斤稱。
“咦,小兄弟你看中這個碟子了?我告訴你,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青花瓷碟,周杰倫的歌兒聽說過沒有?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攤主說著還唱起來了。
讓黎安相當無語。
你不是等我,而是等著宰我吧?
“這個玉煙桿兒,可是‘僧格林沁’用過的……”
“這個筆可了不得,是……”
“這塊小黑板……”
黎安本來以為,撿漏是個技術活兒,只要能識別真?zhèn)?,就是手到擒來,但是真正做起來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沒那么簡單——接連看了二十幾個東西,要么就是贗品,要么就是年代雖然對,東西卻不對,價格還高得離譜。
根本沒什么漏兒可撿。
倒是攤主,喋喋不休一直介紹,那口才,黎安懷疑他就是上臺說脫口秀,都能養(yǎng)家糊口。
“換一家攤位再看看?!崩璋苍谛睦锵?。
接著繼續(xù)看,一個物品三秒,十個半分鐘,一百個……實際上哪兒有那么快,加上走路跟思考的時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他也僅僅看了三家攤位罷了。
而這三家攤位里,只有一個真正的老物件,還是攤主專門放在里面充門面的。
要三萬才賣。
“繼續(xù),我就不信了,這么大一個市場,就沒幾個漏兒嗎?”黎安不服氣。
這四處尋找的行為,也不引人注目,因為有太多人跟他一樣,一個個攤位的尋找真品,甚至一些明顯上了年紀的老大爺,都拿著個放大鏡不斷查看。
但凡是自認為有點眼里的收藏家,沒事兒的時候都會來這邊撿漏兒。
撿到了固然歡喜,撿不到也無所謂。
當然,打眼了,買到自以為是真品的假貨,那就不是無所謂了。
可古玩的妙處,就在這里。
有虧有賺,那才好玩。
“第一次知道,原來撿漏兒不光是技術活兒,也是個體力活兒?!币惶炫芟氯?,累得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但好東西卻一樣兒沒撿到。
倒是有幾個真貨,比如青花瓷碎片什么的。
可攤主也知道那是真的,賣價很高,買了收藏或許不虧,但卻沒什么賺頭。
黎安自然不可能買。
也買不起。
“我就不信了,偌大的一個市場,就沒幾件被埋沒的真東西嗎?”黎安心里想著,走向了下一個攤位。
潘家園可不講什么天黑收攤,相反,上班族下班之后,才是人流量最多的黃金時間。
他們能賣到凌晨三四點。
反倒是上午,人最少,很多擺夜攤的都不出攤。
這一次來到的攤位,有兩個青色瓷瓶特別顯眼,似乎是一對兒,黎安先是集中精神看向其中一個,立刻,過往時光的影像浮現(xiàn)在了他眼前:一個老人,對照著另一個瓶子,用自己的精湛手藝仿制,歷時足足三個月,終于將自己此時所看的這個瓶子打造了出來。
那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打造秦臻手上玉扳指的那位。
應該是一個專門造假的手藝人。
只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老人的兒子似乎很不爭氣,偷偷把他制造的“贗品”跟真品一起拿出去,低價賣給了一位二道販子,然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面前這位攤主的手里。
“又是個假的……不對,另一個瓷瓶?”黎安看向了旁邊那個瓷瓶。
立刻,過往時光的影像浮現(xiàn)出來:老農(nóng)從大山里挖回一背簍上等的陶土,十文錢賣給了一個穿著絲綢唐裝的中年人。
中年人似乎是一個手藝人,他在一個轉(zhuǎn)盤上將其捏成瓶狀,燒制掛釉。
一個色彩絢麗的青色瓷瓶,便被制造了出來。
然后,瓷瓶被他以五百文的高價,賣給了一位達官貴人,作為陪葬品埋入了其父親的墓穴之中。歷經(jīng)千年歲月,在晚清時期被一伙兒盜墓賊挖出來,賣給了一家當鋪。
最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落到造假老人手里。
被兒子偷出去,跟贗品一起賣了掉。
“按照‘回溯影像’的時間看,大約是晚唐,也就是五代殘?zhí)魄懊鎺资甑臇|西吧?可惜不是什么名人的用品?!崩璋苍谛睦锵搿?p> 但是,就算不是啥珍寶,也是個古董無疑。
“老板,這兩個瓷瓶怎么賣?”黎安指著瓷瓶詢問攤主。
這話一出口,攤主立刻眼睛一亮,笑瞇瞇地說:“小兄弟,這可不是瓷器,而是陶的,也不是瓶子,而叫‘壺’,五代十國的東西。”
這番話,真真假假。
真的地方是,那確實是陶,也確實是壺,但要說五代十國的話,只對了一半。
其中可有一個是當代制造的贗品。
“陶壺?好像不是什么好東西。”黎安假裝被忽悠到,將信將疑地說:“另外,這真的是十國時期的老玩意兒嗎?”
聞言,攤主立刻說:“當然是,我花了好些錢才收過來的!”
古玩行業(yè),沒有騙,只有打眼。
哪怕明著說是真的,事后假了,攤主也能以自己“打眼了”做推脫,撇得一干二凈。
潘家園的規(guī)矩,也是錢貨兩清,概不認賬。
當然,個別專賣真品,假一賠十的大店例外,但那種店里的東西,價格就不怎么親民了,尋常人就是“向天再借五百年”,也掙不到買一件東西的錢。
“高價收的?那多少錢賣?”
“五千。”攤主說。
黎安轉(zhuǎn)臉就走。
他已經(jīng)確定了,老板并不知道“陶壺”是真的,而是當做贗品在騙凱子。
因此裝作了不打算要的模樣。
確實也沒法要,兜里就三千塊,根本拿不下來。
得講價。
見他要走,攤主急忙過去拉住了他,說道:“小兄弟別走??!這是賣給別人的價錢,看你投緣,要不便宜一點,三千?”
他看得出,黎安是真的看上了這對陶壺。
可不能錯過這筆生意。
一下子砍兩千,也說明這店主真的沒當它是好東西。
不過,這個價格,黎安就要得起了。
“兩千,賣我就要著,不賣拉倒?!崩璋矇簝r說。
他以為得好一番討價還價。
卻不料,老板爽快地答應了他:“行,交個朋友,收購價賣給你了?!?p> 毫無疑問,他還是太年輕了。
換個老手過來,也許討價還價都能給壓到幾百塊。
不過也無所謂,這可是晚唐的物件,當初售價都“五百文”,做工精良,不是尋常百姓用的東西,絕對有得賺。
當然,能賺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不懂行情。
“多謝!”黎安真心說著,掃碼付錢,然后提著兩個瓶子前往了收購古玩的店鋪——他可沒興趣帶回家收藏,辛苦一天撿漏兒,為的是賣錢。
就是不知道,這“陶壺”到底是個啥東西,值多少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