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決定
夜幕緩緩的降臨，整個海洋，開始被黑暗侵襲，洋流漸漸穩(wěn)定，沙堆里，僅有沙沙的窸窸窣窣聲音，時不時的響動。
一根小小的珊瑚枝，藏在一處石縫里，珊瑚枝里，幾只白色的珊瑚蟲探出頭，觀察了一下四周后，便從里面鉆了出來。
隨后，它們開始鼓動觸足，移動了起來，其速度比一般的珊瑚民要快上許多，向烏賊一樣，向洞口一張一合的游去。
它們輕車熟路，悄無聲息的穿過黑暗，那些趴在海洋沙灘底下休眠的王蝦和鸚鵡螺，沒有受到一點驚擾。
來到一處洞口后，每當(dāng)有順流，白色珊瑚蟲便迅速前進，遇到反流，則貼在珊瑚枝上，不到一會兒，便游完了一百米的距離。
隨后，它們通過了層層的珊瑚阻隔，來到了壁內(nèi)。
腦波屬于短電磁波，比蝙蝠的超聲波系統(tǒng)的更加先進，在探視上，完全不在乎白天黑夜。珊瑚海底隧道里，黑如永夜，卻不影響露卡和金一的任何視野。
將紅六和紅七最后遇害的畫面通過腦波信息傳送過來后，金一只是看了幾幅畫面，便停止了再接受。
?。⑦@懲罰，會不會太重了。＂
金一的祖智記憶里，依舊有那些不斷教導(dǎo)紅之珊瑚民的記憶碎片，他會時不時的翻閱，想起之前通過不斷的腦波電流，喚醒了一批又一批的紅之珊瑚民。
那些紅民，會圍著自己不停的打轉(zhuǎn)，一個一個的叫自己老師，嘰嘰喳喳不停。
雖然那些記憶是祖上的，但是看見這些畫面，總讓金一頗為感觸。
如今，很多紅民都是銀民喚醒的了，對金民逐漸疏遠(yuǎn)，也開始漸漸不尊重最開始的金民了，金一自然對這些數(shù)典忘祖的家伙充滿了憤恨與不啻，如今看見兩只紅珊瑚民的后代如此慘死，他的心情，卻沒有自己想象的暢快。
?。⒙犊ㄍ酰移綍r厭惡他們，但是看見他們這么慘死，我很難受。＂
露卡看了看眼前這位陪伴著自己數(shù)十年的金之珊瑚蟲，依稀從他身上，看見了他祖上的身影。
?。⒛?，還是老樣子。＂
?。⒖墒?，露卡王，他們本不必死，您讓他們出去，就是必死的結(jié)局。＂
＂露卡我，我覺得，您這是故意讓他們?nèi)ニ赖?。?p> 珊瑚文明的話語從不遮掩，即便對待珊瑚文明之主的露卡王，金一也是直接說了出來，這一次露卡王的間接殺人，給他造成了極大的震撼，在金一的印象里，露卡王從來都沒有如此過。
他感覺到，露卡王開始有了變化，卻不敢去觸碰這種變化。
＂確實如此。＂
露卡直接承認(rèn)。
金一感覺一股電流襲遍全身，仿佛夾雜著無限的寒意，讓他止不住的顫抖。
在所有子民的心中，露卡王，是仁慈與強大的代名詞，當(dāng)一個王擁有百萬強大珊瑚兵，而拋卻了對待子民的仁慈，肆意殺伐，珊瑚文明，將終日生活在恐懼中。
集全部力量為一體的君王，丟失了仁慈之心，而以殺伐為手段，將會成為他們的噩夢。
“我不想殺他們。”
?。⑷欢麄冚p慢了神，我便讓他們看看，神的強大。＂
?。⒈谕獾囊磺?，都是神的造物，那些一日一日進化的生命，神只是揮動一下手臂，便完成了所有的進化。＂
聽到這個答案，金一表面繃緊壓抑的電流，緩緩的流動起來。
他知道，在珊瑚文明里，沒有誰比露卡對神更為恭敬，那些紅色珊瑚民可以辱罵露卡，可以調(diào)侃和埋怨金一，但是只要褻瀆了神，露卡就會完全失去仁慈。
露卡停止了畫面的放送，將其送回了白色珊瑚蟲，循環(huán)儲存。
?。⑽覍⑺麄兯统觯玫搅诉@些圖像，是件好事。＂
?。⒖纯催@些強大到顫抖的生命！神造就的這些生命，已經(jīng)遠(yuǎn)超我等了。＂
＂金一，時間不多了。＂
金一站在原地，仿佛意識到什么，他的腕足開始垂下，整個人匍匐在了地面。
他能感覺到，露卡王的腦波，從未有過如此穩(wěn)定。
那是凝重的穩(wěn)定。
他能隱隱約約感覺到，露卡接下來的話，事關(guān)整個珊瑚文明的存亡。
＂百萬年前，我雕琢了無數(shù)神像，做出了整個海底世界沒法完成的事情，才引來了神的注視。＂
?。⑷缓?，看看壁外，我們真的落后好多了。＂
金一不解的望著露卡王?！巴酰覀兊奈拿饕呀?jīng)有了文字，還有了傳承，我們有數(shù)千珊瑚子民，它們能夠開采鐵礦，金礦，那些壁外的生命，根本就沒有思想，我們沒有落后，我們......＂
還沒說完，露卡直接打斷了他。
＂這些，都是神賜給我們的。＂
＂沒有神賜巨壁，我還在壁外永無止境的躲藏，你們的始祖小金也不可能啟智，珊瑚文明也不可能發(fā)展到如此規(guī)模。＂
?。⒍缃?，這道巨壁......＂
露卡轉(zhuǎn)了轉(zhuǎn)身體，將腦波的掃描范圍，對準(zhǔn)了巨壁上空。
金一也將注意里轉(zhuǎn)移到了巨壁的墻沿，墻壁上已經(jīng)長滿了綠色的滑藻和成片的黑蘚，在海水不斷的沖擊下，不少墻面已經(jīng)破裂，延伸出了巨大的裂痕。
裂痕密密麻麻，覆蓋墻壁，隨處可見。
墻壁的上檐已經(jīng)缺失了許多的棱角，到處都是破口和缺塊，凹凸不平。
?。⒔鹨?，百萬年前，我見過神，我能感受到神意，神只會接納強大，一切與強大相左的反面，都會被神拋棄。＂
?。⒓t六和紅七的狂妄，珊瑚之民的倦怠，我糾結(jié)的仁慈，以及你對子民的寵溺，都是其反面，在這個世界，都是無用的，都會走向滅亡。＂
?。⒓t六和紅七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⑿〗?，你不愿去看紅六和紅七慘死的畫面，僅僅是因為祖智么？＂
金一將所有的觸須都收攏在前面，不敢抬起身體，緊緊的匍匐在地上。
這一次，露卡訴說的對象，不再是金一，而是整個黃金珊瑚蟲一族的元祖，被稱之為＂小金＂的第一只金之珊瑚蟲。
那是最遠(yuǎn)古的記憶，那是露卡和神第一次接觸時，在場的那只珊瑚蟲。
這只珊瑚蟲覺醒了部分的智慧，它是整個金之一族的始祖，露卡將它的智慧和見聞拓印下來，不斷的傳遞給而后的金之一族。
這一舉動，讓珊瑚之民的記憶得以傳承，也是后續(xù)無數(shù)珊瑚子民，能夠延續(xù)祖智。
?。⒙犊ㄍ?，我擁有祖智，我看到過那場神之初會面，我知道，神創(chuàng)造了你和我，創(chuàng)造了巨壁，創(chuàng)造了一切?。?p> ＂神會眷顧一切，也會眷顧我們！＂
金一深深的匍匐在海底隧道，八個腕足緊貼著地面。
“你錯了，金一，神如果眷顧一切，那眷顧，便沒有任何意義。”
?。⑽覀円讶蝗绱巳跣?，有什么理由，得到神的眷顧？＂
露卡身體的電流，已經(jīng)開始了流轉(zhuǎn)，四周的白的珊瑚蟲快速的聚集過來。
?。⒛阋呀?jīng)感受到了壁外生命的進化速度，以他們的進化速度，還用我再去說明么？＂
?。⑸駝?chuàng)造的那些魚類，一個來回的距離，紅七爬一天都爬不完，它們無與倫比的速度，能在巨蝦的黑鉗下奪食，而我們的子民，只會在巨蝦之下慘死。＂
?。⒌冗@個巨壁一破，珊瑚子民的結(jié)局，我們都能想象的到。＂
金一渾身的電流開始閃動，發(fā)出了從未有過的光亮。
?。⒙犊ㄍ?，您需要金一怎么做，我以金之一族的傳承起誓，絕不推辭?。?p> 露卡晃動著身體，將目光對準(zhǔn)這洞口橫七豎八的珊瑚枝。
?。慕裉扉_始，我將會打開這處通道。＂
聽完這句，金一整個腦海都短路了片刻，隨后才清醒過來，爆發(fā)出一陣驚呼。
這聲驚呼，直接讓整個珊瑚過道，不斷的搖晃，無數(shù)的電流，在整個珊瑚枝間不斷的纏繞，發(fā)出噼里啪啦的巨響。
＂王，萬萬不可！＂
金一想起了紅六周圍的畫面，渾身散發(fā)毒液的刺水母，快速爬動的十二角荊棘海星，還有一鉗甚至可以將珊瑚攔腰夾斷的巨鉗紅蝦......
他渾身顫抖的趴在地上，露卡王的這個舉動，無異于是直接滅掉整個萬年來的珊瑚文明，將整個珊瑚一族，推向滅族的境地。
＂露卡王，不可啊！真的不可??！面對這些生命，我們珊瑚文明，沒有絲毫的招架之力?。?p> 面對金一不斷的懇求，露卡沒有任何表示。
?。⒁恢币詠?，我都猶豫著做這個決定，看見越來越多的珊瑚子民，每天的欣欣向榮繁衍，我也在幻想，或許有一天，能和外面不斷進化的生命并肩。＂
?。⒅钡轿铱匆娂t七死亡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是自我欺騙。＂
金一看著這個幽深的洞穴，感受到無數(shù)珊瑚后面，盤踞在洞外的海中巨物，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整個腕足，都已經(jīng)無法涌動。
?。⒙犊ㄍ?，您擁有永恒的生命，完全可以徐徐圖之！直面海洋這些數(shù)不清的可怖存在，您會有何等的危險，您考慮過嗎？！＂
?。]有了您，整個珊瑚文明，將會徹底的淪為泡影！您，也會葬身大海的！＂
露卡王沒有說話，遙遠(yuǎn)的腦波穿透了珊瑚宮殿，穿透的海水，直接來到了海面。
那天，他看見神的光影從海面沉下，那天，他目睹了神的離去。
他在海面上，漂浮了千萬年，從毫無所知的懵懂，到如今一個文明的開創(chuàng)者，所有的一切，也只為能得到神的注視罷了。
碧海青空中的那道光影，已然深深鐫刻在記憶中，在骨子里，在基因里，在一個文明開創(chuàng)的無數(shù)歷程中。
露卡招來了白色珊瑚蟲，密密麻麻的趴在珊瑚枝上，無數(shù)小蟲腕足上的打磨刺輪，開始了旋轉(zhuǎn)。
看著依舊匍匐在地上，不斷懇求的金一，露卡嘆了口氣，緩緩道。
?。⒔鹨?，我怕的，從來都不是死，而是，被神拋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