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救亡圖存
賈范昂然道:“老燕王于我,有知遇之恩,當然要盡心盡力的輔佐。況且公孫恭因病淪為閹人,身體虛弱,已不能理政。若不換人,政怠人息,何以治國?”
公孫修冷笑一聲:“賈老認為,現(xiàn)在的老燕王,有能力治理遼東么?去年老燕王聽信諂媚之臣的吹捧,不惜一切的自立為王,引得司馬懿大軍圍攻,此事蠢之又蠢。遼東地處偏遠,有山溪天險為屏,若無重大失算,魏國決不會舉兵征遼,只需面子上給足魏國,緩稱王、高筑墻、廣積糧,何愁大事不成?”
賈范聽到這九個字,如遭雷擊,喃喃道:“緩稱王……高筑墻,如此不錯,若是老燕王肯聽老夫的勸諫,也不至于眾叛親離?!?p> 公孫修笑道:“賈老也是如此認為的,是么?那你我英雄所見略同?!?p> 賈范苦笑道:“老夫哪有燕王的經(jīng)世之才?可也大同小異,若是老燕王不急于自立,而是勤政愛民,最起碼不會亡國,失立錐之地。”
他心中一凜,心想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個老匹夫頑固的跟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可能力才學還是有的,當即循循善誘道:“若依你的想法,如何做得?”
一說到治國安邦之策,賈范來了精神,仿佛年輕了十歲似的,雙眉一軒,正色道:“遼東偏安一隅,圖存是關(guān)鍵。謀大乃依于存,若國不存,則無所以謀。自公孫氏三代四人的治理,雄張海東,控弦十萬,當然有據(jù)遼東稱霸的基礎。”
他聞言禁不住的點頭,笑道:“不錯?!?p> 賈范道:“降曹是最好的出路,即使不降,也可示之以好,得魏國的封賞賜予。即便不自立為燕王,魏國國主也會親自加封,關(guān)鍵在于示好?!?p> 公孫修皺眉道:“降曹一事,對遼東諸臣毫無影響,對公孫氏則是滅門慘案?!?p> 這跟三十年前赤壁之戰(zhàn),曹操率大軍準備會獵東吳,東吳的重臣張昭,也就是孫策臨死前遺言“內(nèi)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中的托孤重臣。
當年曹操不僅挾天子以令諸侯,還占據(jù)荊州大部分地區(qū),兼有不可一世的水師戰(zhàn)艦,準備南下滅吳。孫權(quán)詢問大臣的意見,以張昭為首的文臣絕大部分都建議修好降表,遣送給曹操示好,免得生出禍端。
這其實便能看出來,尤其是士族豪強身份的大臣,更加樂意于降曹。
對他們來說,就類似于在上市公司當員工,公司被誰收購了不重要,依然是照樣上班的,只是換了個人當老板。
相對的,公孫淵頭昏腦漲的走到自立為王這一步,也等于絕了后路,降魏的結(jié)局就是全族被滅,群臣中出身名門望族者可免死,只要盡忠聽號令就可以了。
魯肅當年對孫權(quán)說,微臣降曹最多告老還鄉(xiāng),將軍您要是降曹,位不過封侯、車不過一乘、騎不過一匹,仆從也有幾人而已,哪有當王稱孤道寡來得痛快?
賈范搖了搖頭道:“此時當然不能降,為時已晚。若是老燕王尚未自立,就可以名義上降曹,實則處獨立之實。曹魏是以篡漢逼禪為帝,更加珍惜名分。老燕王若以虛名奉曹魏為主,實則養(yǎng)遼東處優(yōu),可安天年?!?p> 公孫修聞言不禁長嘆一聲,“賈老有此真知灼見,只可惜老燕王不聽金玉良言,而實有今日之局面?!?p> 賈范此言并不是空口無憑,曹魏確實注重虛假名分,不重實際。曹丕便是因此錯過了統(tǒng)一三國的機會。
夷陵之戰(zhàn)前,關(guān)羽威震華夏,直把曹操驚得準備遷都避其鋒芒,孫權(quán)卻趁機偷襲關(guān)羽的后方,導致關(guān)羽敗走麥城被殺。偷襲友軍的行為,導致昔日的孫劉聯(lián)盟破裂,劉備稱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復仇,率大軍征討東吳。
在蜀國征討東吳的時候,這一階段曹丕只要也出兵東吳,魏蜀兩國夾擊便可快速消滅東吳。東吳一滅,魏國的唯一對手就是蜀國,蜀國也再無聯(lián)軍營救,被魏攻滅也是遲早的事。
可這個節(jié)骨眼上,孫權(quán)向曹丕稱臣被封為吳王,曹丕從國家的角度看待,東吳名義上是他的屬臣,哪有聯(lián)敵滅屬臣的道理?反過來說,孫權(quán)向曹丕稱臣,大大增加了魏國的正統(tǒng)性,畢竟是篡位奪來的,更加珍惜名分。侍中劉曄再三勸曹丕聯(lián)合蜀國滅了東吳,曹丕都不愿意,選擇作壁上觀,不出一兵一卒助其中一方。
這也導致了三國陷入更深的摩擦,若是曹丕采納劉曄的策略,最起碼提前五十年統(tǒng)一三國。
賈范聽到公孫修的贊嘆,心中欣慰不已,暗想:“老燕王剛愎自用,不聽苦諫。若是這位剛繼位的新燕王,必然能從諫如流,遼東也不會陷入此等苦戰(zhàn)了?!?p> 公孫修察言觀色,笑道:“賈老不必自暴自棄,現(xiàn)在執(zhí)掌遼東不算太晚,尚有一線生機。待孤逐走了魏吳兩國,便可安心在遼東滋養(yǎng)民力,以待天時?!?p> 賈范搖頭道:“燕王擅長軍略,未必擅長治國?!?p> 公孫修道:“賈老不愿輔佐孤,又如何治國?”
他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有些動搖,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期盼,仍問道:“燕王今后如何對待老燕王?”
“移居行宮養(yǎng)老,以安天年。”
公孫修搖頭晃腦的一笑,說道:“孤不是心胸狹隘之輩,老燕王安心養(yǎng)老,不戴枷鎖,不囚牢獄。孤安心治理遼東,自皆可安定?!?p> 賈范大跌眼鏡道:“此話當真?”
公孫修正色道:“自然是,孤要的是王位,不是父王的性命。弒父這種事孤做不來。”
這可讓他震驚于公孫修的胸襟氣度,當年老燕王趁公孫恭病重,直接以脅迫的方式關(guān)進大牢,雖沒下死手,可也狠辣至極。
賈范起身拜于地上,沉聲道:“燕王有此胸襟,不殺老燕王,此乃仁之所以,老夫愿為燕王效犬馬之勞。”
他伸手扶起,安慰道:“賈老把心放肚子里,孤已下定決心,在明年開春之前,斷絕遼東境內(nèi)的所有戰(zhàn)事,與民休息?!?p> 賈范扼腕嘆息:“幸得遼東有燕王,萬民之福。”
公孫修臉上露出笑容,公孫淵如今大權(quán)旁落,散養(yǎng)于遼東并無大害,弒父滅絕人倫,大失四海之望,倒不如不去管他,也算是給燕國老臣一劑定心丸。他微笑道:“賈老,今后有何良策,可不能藏私,公者千古的道理,你是明白的?!?p> 賈范沉聲道:“王上放心,老臣必竭力輔佐,鞠躬盡瘁死而后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