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各得其所
內(nèi)臣小心翼翼地說,“皇子幼小,不可有一人獨攬朝政,免得一方獨大駕凌朝堂,挾幼主而不臣,則國威并失,主弱臣強,則江山社稷,傾覆只在朝夕之間?!?p> 這個道理,曹睿如何不知呢?
托孤大臣向來是互相制衡的,不可以讓同屬派系的單股勢力把持了朝廷。畢竟泱泱千載才出了個霍光,天知道托付給一人,會不會招來王莽跟太祖曹操之類的人物。
即便是黃初三年,劉備病逝白帝城之前,也是分別由諸葛亮跟李嚴(yán)兩人成為托孤大臣,直到李嚴(yán)因北伐戰(zhàn)爭中,糧草供應(yīng)怠慢,導(dǎo)致蜀軍撤軍。
諸葛亮按軍法處置把李嚴(yán)貶為庶人,蜀國才有此成了諸葛亮的獨角戲。
為了穩(wěn)定朝中政治,就必須有兩派對立的勢力互相制衡,等少帝長大成人,也就順利接過了皇權(quán)。
曹睿思索許久,突然劇烈的咳嗽,沙啞著聲音道:“要——要把宗親中的曹爽、曹宇、秦朗等人,還有太尉司馬懿等人,都召回洛陽。”
內(nèi)臣皺眉道:“召回諸位宗室倒是不難,各地悉數(shù)調(diào)回,不過一紙召令。可眼下的太尉,正處于遼東一役無法脫身,大戰(zhàn)未定就把主帥給召回來,唯恐軍心不穩(wěn),此乃兵家大忌?!?p> 曹睿眉頭一皺,說道:“太尉不歸洛陽,如何是好?那就擬旨強行召回,換帥領(lǐng)兵?!?p> 內(nèi)臣猶自不決,這時門外辟邪手捧文書進殿,獻在曹睿的跟前,沉聲道:“陛下,遼東公孫氏送來文書?!?p> 曹睿雙眉一軒,心想這個節(jié)骨眼上,公孫淵居然送文書過來,不知是何用意,當(dāng)即道:“呈上來?!?p> 要從遼東送文書過來,大抵是需要六天的時間,每日快馬加鞭,每到驛站換人換馬,星夜馳援,每日可奔出五百里的行程。
內(nèi)臣接過文書,又轉(zhuǎn)遞給曹睿,他翻開文書一瞧,只見上書“臣遼東公孫氏拜見”六字,不禁讓他輕咦一聲:“公孫淵反叛自立,信中竟用臣字?”
旋即一行一行的瞧下去:“臣公孫修,乃燕王公孫淵之長子。臣父昏聵,擅行自立,北稱燕王,不敬王化。天子震怒,伏尸百萬,太尉北進遼東,臣等無不叩首而拜。皆言漢祚星移,圣人出在曹氏,萬民之正統(tǒng),臣民不可僭越。臣久聞春秋大義,親率孤軍,奪去臣父之妄名,并遏諸部不許冒犯。今親書一封,飛馬寄于陛下,愿陛下以天下蒼生為念,休戚與共,洗凈甲兵。臣以遼水為誓:尊魏為主,永世為陛下鎮(zhèn)守北疆?!?p> 曹睿嘖嘖稱奇,把文書一合,扶額揉眉,喜道:“朕只注意孫權(quán)進犯合肥,殊不知公孫氏父子生惡,公孫淵被其長子收押軟禁,公孫修代掌燕王之位?!?p> 內(nèi)臣也不禁好奇,笑道:“如此說來——這個公孫修倒是通曉大義,向我大魏稱臣了?”
“稱臣是實,倒不一定通曉大義。”
曹睿搖頭一笑,病懨懨的氣色也有了光澤,沉吟道:“此人竟趁亂篡奪王位后,立即以臣禮事魏,極盡謙卑,意在求和。休戰(zhàn)雙方各有好處,朕可專心應(yīng)付南面孫權(quán),防備西蜀蔣琬?!?p> 內(nèi)臣皺眉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曹睿道:“此人愿意稱臣,那便彼此有了個臺階下,他不愿開戰(zhàn),朕也不想,恰好休戰(zhàn)。既是稱臣,遼東既是朕之子民,給他一個虛名無實的‘燕王’頭銜,也無傷大雅。”
內(nèi)臣不禁吃了一驚:“向者公孫淵反叛自立,陛下命太尉率四萬大軍遠征遼東,現(xiàn)如今公孫修稱臣,陛下又給其尊號,豈不是成了笑話?”
他搖了搖頭,臉色陰冷地道:“此乃酌情考慮之事,別無他計。太尉誤朕國事,本來遠征艱難,群臣商議只許四萬兵馬開拔,朕恨其兵少,太尉夸下??诎偃諟邕|、往復(fù)一年可歸??扇缃褚荒曛趯⒅?,尚且未歸洛陽。孫權(quán)派陸遜進攻合肥,蔣琬也在漢中駐守,若顯頹象,必遭群攻。我大魏雖說兵精糧足,可三線作戰(zhàn),疲于奔波,久戰(zhàn)必亡。”
內(nèi)臣聽后張了張口,也不好繼續(xù)說下去,畢竟若是遼東、東吳、西蜀同時開戰(zhàn),即便魏國富足也撐不住。
曹睿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所憂慮的不再是小小的遼東,而是偌大的魏國如何完成安穩(wěn)的皇位交接。如今賜給公孫修一個尊號,讓其當(dāng)貨真價實的燕王,也算是名義上收復(fù)遼東,便如當(dāng)年文帝接受孫權(quán)的稱臣賜予吳王尊號一般。
他閑懶的揮了揮手:“擬旨,賜其燕王尊號?!?p> ——
燕國的文書分做兩份,當(dāng)書信還在寄往洛陽給曹睿的時候,司馬懿也收到了公孫修的文書,他悄然的讀完了文書,冷哼一聲:“這小子居然向我魏國稱臣,以圖求和,不愿再打下去了?!?p> 毌丘儉一愣,隨即冷笑道:“這可不是悔過,而是害怕。我大魏如今有六萬大軍駐守在此,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要想勝他并不難。”
司馬懿捋須點頭,含笑道:“遼東畢竟是彈丸之地,兵不過三萬,再打下去,諒公孫修有千般變化,也難逃一死?!?p> 毌丘儉深以為然,道:“只需攻破襄平,克復(fù)遼東指日可待。刀懸于頂才念著稱臣,已經(jīng)晚了?!?p> 司馬懿一想到再過不久,就能擒住這個處處使自己被動的小子,心中暗想:“老夫若是破了襄平,公孫氏滿門從幼到老,不分男女,悉數(shù)屠之?!?p> 嘴上卻是說道:“軍事大要有五:能戰(zhàn)當(dāng)戰(zhàn),不能戰(zhàn)當(dāng)守,不能守當(dāng)走,不能走當(dāng)降,不能降當(dāng)死。公孫修走投無路,唯有乞降活命,這個機會可不能給他,斬草須除根?!?p> 毌丘儉聽到“斬草須除根”五字,不禁臉上變色:“太尉,您的意思,是打算把遼東公孫氏屠殺殆盡么?”
司馬懿沉吟道:“那是自然,不可留一個活口,免得今后卷土重來。遼東百姓也需往南遷,不可留在此地?!?p> 毌丘儉只聽得心驚膽顫,暗想:“誅殺敵首無可厚非,屠盡滿門雖說殘忍了點,可畢竟是從大局出發(fā)。可若是把遼東的百姓都給遷走了,北面便沒了屏障,各部族肆意擴充,若是令其壯大,來年若是攻我中原腹地、擾我邊民,可比公孫氏要為惡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