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她又自顧自說下去，沒有等待，好像是怕自己的勇氣反悔，又將自己拉回了獨屬于“陳珞卿”的故事里。
“母親在我高一的時候病逝了?！?p> 母親不在的日子里，她依舊照常學(xué)習(xí)，吃飯，睡覺，就像什么都沒變一樣。樹還是那樣綠，風(fēng)還是那樣吹。幾千里外的人不會知道這個地方少了一個人，地球還是運轉(zhuǎn)。
“我那時從沒意識到別離的真正含義，因為它們很少參與我的生活。面對面的時候，也只有在飯桌上，但我們很少講話?！?p> “我一直活在一個人的世界里?！?p> “其實到最后我也沒哭，只是把她存在過的痕跡都刪除，事無巨細(xì)全都抹干凈?！?p> 母親的衣服，鞋子，還有很少的化妝品，全都裝進(jìn)了箱子，就好像她只是外出旅游了一樣?？墒俏覀兌贾?，沒有人會外出把所有東西都帶上，除非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父親也更加沉默，這個家里早就沒了鮮活的氣息。
失去親人的疼痛會在某一瞬間如反應(yīng)遲鈍般毫無預(yù)兆地彌漫上來，一刀一刀鈍痛，包裹了她的青春。
“于是我就一直學(xué)，學(xué)到吐，直到高考結(jié)束?！?p> 十八歲的陳濼清獨自面對別離，父親沒有成為她堅實的后盾，她自己披上鎧甲。
“我迫切的想要離開那個地方，于是來到了這里。在去大學(xué)最后一天的晚上，想跟那里的一切好好告?zhèn)€別，因為估計我再也不會回去了?！?p> “當(dāng)我在陽臺上抽煙時，被我爸撞見了。”
他借著月色看見女兒手上的煙，突然就落了淚。
“珞卿啊…你怎么抽煙吶……”
陳珞卿知道藏不住了，只是把煙拿遠(yuǎn)一些。
“爸。”
“珞卿啊，你怎么抽煙啊……”
陳珞卿無言，就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卻沒力氣辯解。
“珞卿啊…我們的珞卿啊……”
父親說著說著就哽咽，只是不停地輕輕拍她的背，像安撫，像心疼。
“爸，我不抽了?！?p> 陳珞卿按滅了煙，看著還燈火通明的夜，眼眶發(fā)酸。烏云后的月亮還是顯現(xiàn)，被燈光簇?fù)碇€是皎潔。
媽，今天的月亮很圓。
12.
自那以后，陳珞卿跟父親的關(guān)系明顯親近了。他們時常通電話，偶爾聊今天的天氣，討論國家正事，偶爾拌嘴，但下一秒兩個人還是開懷大笑。
每逢節(jié)日，陳珞卿都會回去。
有時候就吃一頓飯，或者一起看一會兒電視再返校。陳珞卿滿足于這樣溫暖而平淡的日常那段時間，她也正好遇到了葉津渡。
“我以為那樣美好的日子會持續(xù)下去的，至少等到他自然地老去，我慢慢長大?！?p> 但那總是奢望。
陳珞卿清楚地記得記得那天是十五號，天氣很晴朗，他還在跟父親爭論晚上吃烤肉還是火鍋。
但她一直都很后悔那一天給正在開車回家的父親打那通電話。
長江大橋上發(fā)生連環(huán)車禍，父親在電話那頭永遠(yuǎn)的離開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掛斷電話，陳珞卿親眼見證了從有到無，從生到死。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边@句機械音如噩夢一樣纏著陳珞卿數(shù)月，那段時間里，她沒有再打過一通電話。
人與車直沖入江連殘骸都沒有找到。沒有骨灰，沒有葬禮，只有一座墳?zāi)?，緊緊挨著母親，兩人自此天長地久。
“他出了車禍后，我就一直在待在學(xué)校。我再也沒有回過家，晚上一直夢到江水和橋。”
葉津渡沉默了，他那段時間正好跟陳珞卿鬧得很僵。于是陳珞卿又變成一個人抗下所有。
“葉津渡，你別多想。”
陳珞卿笑了笑，“葉瀾姐幫了我很多的。而且我說這些也不是怪你，也不是告訴你我有多慘?！?p> “只是告訴你發(fā)生過什么而已?！?p> “世界上有人吃不飽穿不暖，我從來都不是不幸的那個。只是有很多坎，要一個一個邁而已。”
“其實我很抗拒再有一段親近的關(guān)系，因為我害怕最終都要失去?！?p> “很抱歉，其實我并不懂愛?！?p> “我只是自私的膽小鬼而已?！?p> 葉津渡想要開口說些什么，陳珞卿輕輕搖頭。
“其實這段時間的離開，我回了趟家?！?p> 回到那個舊房子里面，還是幾年前的模樣，但到處布滿了灰塵。她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打掃整理，曬了被子拖了地，又去了一趟墓園。
小雨綿綿，她撐著傘站了很久。但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就像從前三個人相處時一樣。
白色雛菊被雨水打著發(fā)蔫，最終低下了頭。
臉上有冰涼的東西劃過，不知道是雨還是淚。
此時此刻，她終于理解別離的意義。
我會好好活下去。
去體會你們沒有體會過的余生。
13.
“陳珞卿，以后我陪你走下去?！?p> 葉津渡像對待瓷器一樣，緊緊抱著她，但又小心翼翼害怕弄碎。
陳珞卿在一瞬間脫力，終于潰不成軍。
聽說最給人力量的，是愛人的擁抱。
“葉津渡，別離開我?！?p> 她真切地回?fù)怼?p> “別離開我?！?p> 別再讓我失去，別再讓我漂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