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路在嘴上。
想來以劉季的智商和口才,迷路應(yīng)該不會的吧?
雖然已經(jīng)知道兒子叫劉邦了,但十年的相處,讓劉執(zhí)嘉還是愿意將他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劉季。哪怕將來做皇帝,他也得是自己的兒子。再說,只有自己當(dāng)好父親,才有之后的劉邦不是?
給他的路費雖然不多,但省著點花還是夠來回的——可是以劉季的漏風(fēng)巴掌,抓得緊手中本就不算多的銀錢嗎?
還有,旁邊的單父邑屬于齊國,用的是刀幣;可聽說再往西的安陽邑又屬于楚國,用的是蟻鼻錢——再走應(yīng)該才屬于魏國了吧?用的又是圜錢。就怕這小子,出國不懂錢幣換算,稀里糊涂就把錢都換沒了,唉!
兒行千里兮母擔(dān)憂。他親生母親沒了,可你看他后母這個憂愁的樣子——
其實,我這個父親更擔(dān)心的是這亂世里,兒子走在路上稀里糊涂丟錢都是小事,就怕沒命回來。
不想了,不小心說出來,他這個后母會哭的。
一晃就半個月了,沒有這小子在眼前晃蕩,還真不習(xí)慣呢。
唉,兒行千里兮——
“父親,我回來啦。”
天快黑時,劉執(zhí)嘉聽到有人敲門。
是劉季嗎?按照行程,這會兒還不一定到了大梁???!
“季兒?”后母李媼聞聲走出房門,當(dāng)看清是兒子后,一臉驚喜。
“三哥!可想死你了?!眲⒔伙w也似跑過來,一頭撲進三哥懷里。
“回來了?回來就好??诳柿税??”劉執(zhí)嘉看著兒子,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去?!眲⒔挥诛w快地跑開了。
半月未見,劉季除了微微曬黑了一點,其他沒啥變化,也不是風(fēng)塵仆仆的疲累模樣——似乎衣服還更整潔更新了?不應(yīng)該啊。
“怎么光問渴不渴?季兒,急著趕路回家,還沒吃飯吧?”妻子也和自己一邊打量兒子,一邊關(guān)心道,”抓緊吃了,今夜早點歇息?!?p> “母親,兒路上已經(jīng)吃了。一路坐馬車回來,也還不算累?!眲⒓窘舆^劉交端來的陶碗,邊喝水邊回答。
“有三哥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劉交也學(xué)著父親,背著手上下打量著三哥,還抻抻劉季的衣襟,頑皮地道。
“哦?交弟進書院讀書了?十來天不見,就會背《論語》了?還會活用,厲害啊?!眲⒓緦⑹种刑胀脒f給后母,習(xí)慣性地拍拍劉交肩膀,驚奇了。
“是啊,都走開才好,眼不見心不煩”劉執(zhí)嘉這話有點口不應(yīng)心,也許是對劉季執(zhí)意離家還余怒未消。
但是,劉執(zhí)嘉的下一句就是真心點贊了,邊說還邊像劉季一樣拍拍劉交肩膀:
“交兒讀書才幾天,比你幾年都強——馬公對交兒可是贊不絕口,說交兒是個天生的讀書種子,論記性比你那死黨盧綰還好。更重要的是,馬公說交兒是真心喜歡讀書,不像盧綰只是在先生面前乖巧而已,背后不知道跟著你劉季做了多少惡作劇——還有,你剛才不也發(fā)現(xiàn)了,交兒好像天生就容易弄懂書中意思,還能活用呢。”
“是嘛?那看來咱劉家還是有了祖父的接班人了。父親,明天我和您一起去向祖父問安,跟他好好說道說道,也讓他開心一下?!?p> “聽馬先生還說,以交兒的悟性,將來再請個名師大儒好好學(xué),說不定會是中陽里最有出息的讀書人呢。”后母也笑著補充道,做母親的當(dāng)然為自己孩子的進步高興——尤其這兒子是親生的。
“好啊,將來三哥一定送你去拜個好老師,這馬老頭不行——交弟,一定要繼續(xù)好好表現(xiàn),不要像三哥一樣,整天只會挨打受氣。”劉季此時的表情復(fù)雜,既有為弟弟真心的高興,又有對自己少了親生母親關(guān)愛的傷感,還有對馬公書院往事的不堪回憶。
“嗯,我聽三哥的話?!眲⒔还郧傻貞?yīng)道。
劉交的這一打岔,把劉執(zhí)嘉對劉季突然回家的滿肚子疑問都堵住了,算了,明天再說吧。
“祖安。”
“欸?你回來啦。”父親劉榮對孫兒劉季的返家似乎并不特別驚訝,淡淡道。
父親對自己不愛讀書是失望、不滿的,這也表現(xiàn)在他讓弟弟劉瑞住在祖屋照顧而不是自己。
不過,劉執(zhí)嘉多年來還是堅持每兩三天就過去問安,也經(jīng)常帶著兒子去。過去,父親對劉季寄以了很大期望,經(jīng)常鼓勵孫子讀書,還講述自己的見聞心得,所以劉季對祖父還是比較親近和尊敬的。
“祖,您成天記掛念叨的信陵君卒了,所以我就回來了。”劉季見祖父顯出震驚、難過的表情,自己也低下了頭。
不對???
劉執(zhí)嘉敏銳地發(fā)現(xiàn)兒子的話里問題不少。
聽誰說的?到了哪里才回來?身上的新衣服是怎么回事?這小子,還穿著昨天回來的衣服,顯然對這新衣很是滿意。唉,這點真不像我,從小就對吃穿用度很是講究,非常好面子。
劉季見父親只顧盯著自己的衣服看,不禁有些得意,一下來了精神,賣弄道:
“祖,孫兒路上沒吃啥苦頭,倒是結(jié)交了一個朋友,所以特地來和您說說——他跟祖是一樣官職哦!”
那就是,兒子結(jié)交了一個縣令,朋友?
劉執(zhí)嘉發(fā)現(xiàn),父親劉榮那本來對孫子劉季略顯失望的神情也有了變化。
原來,劉季經(jīng)過齊國單父邑,以及楚國的安陽邑,一路還算順利;等進入魏國外黃縣時,聽說縣令廣招門客,就進去拜訪,不想與那縣令一見如故,那縣令一來二去竟然與自己成為了好友,留自己住了幾日才雇馬車送回家,這身衣服也是縣令送給自己的。
“祖,你知道那縣令為何能廣招門客嗎?他傍上了個富婆,可有錢了!還有,那縣令很是年輕呢!才大我八歲,名字特也奇怪,叫張耳。我看他耳朵沒啥特別的,只是略微大些好招風(fēng)罷了?!眲⒓疽娮娓?、父親二人都很專注地聽自己講述,很是得意。
“這縣令張耳如何會與你一見如故呢?”父親劉榮不敢相信自己孫子似乎輕易就能與堂堂縣令交上朋友。
“起初,他見我腰配長劍,就請我演示劍法。好在父親允許我拜師練武,平時也沒有荒廢,所以他見后一笑,想來很是滿意,就請我吃飯。更沒想到,飯席間我的見識讓他大驚,對我連加夸贊呢!”
“快,繼續(xù)說,別對你祖賣關(guān)子?!眲?zhí)嘉見兒子習(xí)慣性地停下來,習(xí)慣性地擠眉弄眼,而父親只是露出淡淡微笑看著,就催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