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莫頓單于聽說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能當上如今匈奴的老大,經(jīng)歷比劉邦還要傳奇呢。
之前劉邦能迅速討平燕王臧荼,很大原因是莫頓沒有出兵支援,不管是因為攻打大月氏還是遭遇了大雪災,反正臧荼孤軍作戰(zhàn),所以才能被劉邦一鼓蕩平。
真要硬剛匈奴?還出動自己從未統(tǒng)帥過的三十萬大軍?劉執(zhí)嘉確實為劉邦捏一把汗。
不聽自己的鳴鏑(響箭)號令者殺!
射死了自己的愛馬、愛妻,最后經(jīng)過如此殘酷的條件反射訓練,在和自己父親頭曼單于一起射獵時,率先對準父親射出鳴鏑、一舉殺父奪權(quán),這樣冷酷嗜血卻又賞罰分明的莫頓,得到了手下的忠心擁戴。
趁著楚漢相爭,莫頓單于一統(tǒng)匈奴后,滅東胡、敗月氏、并樓煩,甚至把秦時大將蒙恬所奪的匈奴故地也收復了,還侵奪土地到了朝那和膚施,加上之前對燕、代之地的侵擾,可以說從東北到西北,都對大漢構(gòu)成了直接的威脅。
?。╬s:朝那屬秦之北地郡,今寧夏固原,為西邊要地。膚施屬秦之上郡,今陜西榆林地域,是北邊要地。匈奴還“遂侵燕代”,則是入侵東北地域??梢娦倥珡奈鳌⒈?、東部對漢邊疆構(gòu)成威脅。)
聽說,如今莫頓的匈奴大軍,總兵力也超過三十萬!這仗真不好打的。
沒辦法,當年蒙恬被秦二世殺害,加上主力軍隊南下鎮(zhèn)壓項梁為首的天下反秦浪潮,邊境的防御已經(jīng)徹底空虛了。
看著眼前的沙盤,劉執(zhí)嘉對匈奴的強勢很是清楚,當然遺憾的是對匈奴內(nèi)部的地理形勢一無所知。
應(yīng)該不會純粹一望無際的平坦大草原吧?
讓劉執(zhí)嘉稍微感到安慰的是,劉邦這次出征,除了那些武將外,還帶著謀臣陳平,以及那個穿著本色破衣服面見劉邦、成功勸說定都長安的婁敬——不,如今被賜姓劉,該叫劉敬了。
帶劉敬去,據(jù)說是因為他雖然是齊人,但多年戍守西北邊塞,和匈奴人打過交道,這點是劉邦的老部下不具備的。
有這樣既忠心敢言、又確實能出謀獻策的人,想來劉邦不會出什么大錯吧?
快兩個月了,劉邦還沒有回來。
“太上皇,您看這是什么?”
隨侍的宦官忱小心地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用隨身絹巾擦干凈后,高興地拿給劉執(zhí)嘉看。
劉執(zhí)嘉剛走到樹下,好幾只鳥都被驚飛走了,這應(yīng)該是剛才被驚飛的鳥兒嘴里掉下來的。
“啊,這是雞爪樹果,很甜的。怪不得這些鳥兒都停在樹上,我們到樹下了才肯飛去。你也嘗嘗?!?p> 劉執(zhí)嘉將被鳥兒啄爛的一頭掐掉,再一分為二,一半給忱,一半塞進嘴里慢慢抿著。沒辦法,牙齒都掉光了,記憶力很脆甜的這東西,現(xiàn)在都咬不動了。
“雞爪樹?還真的像呢!不過,我們本地都叫它‘甜半夜’,因為這東西非常甜,很好吃的?!?p> 忱恭敬地俯身接過,卻沒有像劉執(zhí)嘉一樣全吞進去,而是亮出自己雪白的門齒,輕而小心地切了一半進去,再用舌尖貪饞地品著,一臉滿足。
忱和劉執(zhí)嘉已經(jīng)相伴快半年了,是劉執(zhí)嘉在審食其和趙功都正式離開自己后,觀察選定的一個忠厚老實的宦官。
忱快四十了,沒想到能被選上服侍太上皇,身份待遇驟然提高不少,很是受寵若驚,所以服侍起來很是盡心盡力。
“甜半夜?這名字好啊。”劉執(zhí)嘉終于抿爛了外皮,嘗到了久違的熟悉滋味,點頭對忱笑道。
看來這種枳椇zhǐ jǔ樹的歷史很悠久呢。
在劉執(zhí)嘉前世的記憶里,這種樹叫拐棗樹,就是因為果實七彎八拐的,像人變形了的手指頭。所以實在說不上好看,但這難看的外表下確實非常沁甜的味道。
喜愛較真的劉執(zhí)嘉曾經(jīng)還專門查過資料,就因為它奇特的外表與它甜美的味道反差太大了。當然,還有一點就是,這果實其實不是種子,因為旁邊就是圓形的種子,所以兒時的伙伴們還爭議這能吃的部位應(yīng)該叫什么呢。
后來長大了,才有心去查找資料知道,能吃的所謂果實,其實是果柄,專業(yè)名詞叫果序軸。
很多植物都會有一個靠近種子的部位,進化成營養(yǎng)豐富,味道可口的狀態(tài),用來吸引動物傳播種子,在不同的植物中,擔任這個“可食用”職責的部位,可能有所不同。比如草莓和梨是花托,桃子和番茄是子房,荔枝是假種皮,而拐棗是果序軸。
這些知識,都是上了高中后才查找資料知道的。
啊?!
劉執(zhí)嘉的心猛然一沉!
怎么前世小時候的事情也想起來了?!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人越衰老待死,小時候的事情記憶反而越發(fā)清晰??勺约鹤鳛榇┰秸撸谷粷u漸清晰地能回憶孩提時候的事情——看來今生真的來日無多了。
兩行老淚不禁簌簌而落。
“太上皇,您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適么?”
是忱驚慌的聲音,自己連同拐杖都被忱一把扶住,忱幾乎貼近自己的耳朵大聲叫著自己。唉,其實自己的聽力還行的,這一大叫,反而把自己耳朵快震聾了。這個實心眼的忱啊。
“沒事,真好吃。你看樹上還有不少呢,找人把它們都取下來。樹太高了,要提醒小心些。這‘甜半夜’還可以醒酒的,等陛下來看我時,給他也嘗嘗。他肯定也許久沒吃過了。”
劉執(zhí)嘉睜開眼睛,恢復了鎮(zhèn)靜。
“喏。”忱稍微放心了一些,輕輕松開劉執(zhí)嘉,應(yīng)聲道。
走出櫟陽宮,讓劉執(zhí)嘉發(fā)現(xiàn)了這甘甜的果實,其實心情應(yīng)該是很暢快的。因為步履艱難,櫟陽宮對自己來說已經(jīng)是龐大得難以走出的牢籠了。
回宮的路上,劉執(zhí)嘉的腦海里,竟然奇怪地交織著兩幅畫面:前世孩提時在這雞爪樹下爭搶被更大膽的孩子在樹上敲擊而落的果實,一邊貪饞地往嘴里塞的情景;另一幅則是和樊屠、范販等老友在酒店擊桌而歌的奔放與其樂融融。
想老家了。今生的老家在豐沛,前世的老家又是哪里呢?
也許回憶起前世的老家,自己今生的生命就要結(jié)束了吧?
這樣也挺好,為人一世卻活了兩個人的人生。特別是今生如此坎坷,還能平安活到今天的高壽,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