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刑部主事錢元惠,六品官,而沈光祚為正三品,妥妥比錢元惠高出三個等級。
品級低,而且分屬不同衙門,錢元惠敢于質問沈光祚,是因為沈光祚破壞了一些潛規(guī)則。
跨衙門辦案,你得先知會對方衙門,甚至直接把案情交代一下,這樣,就是賣了人情。都是出來混的,誰還沒有用到誰的時候???
尤其是順天府的地位等級,要小于刑部,拿人不知會一聲,更是顯得有些唐突冒犯了。
沈光祚意味深長看了錢元惠一眼道:“錢大人,順天府辦案,以證據判定事實,以事實說話,按照大明法度辦事,怎么,刑部不是大明的衙門么?”
錢元惠沒有解讀好沈光祚的那一眼,他心里還在尋思沈光祚怎么這么不開面。
甭管刑部是什么人被告了,刑部直接派官過來交涉,就表明了態(tài)度。
什么事情,咱們私底下解決,你順天府雖然是京師直接掌管地方治安的衙門,可你們順天府被稱為小刑部,不知道意味著什么么?
還什么按照法度辦事,刑部是不是大明的衙門,那是你能管得了的么?
打官腔是吧?擺譜是吧?覺得品秩比我高是吧?那咱們就好好玩玩。
錢元惠拱手笑道:“沈大人這么說,可能是刑部有人真的牽扯案件了。鑒于案情重大,下官代表刑部,請順天府將案件移交到刑部偵辦,這,總沒問題了吧?”
沈光祚心里這個恨啊,平常時節(jié),這么做是沒問題。
可今天,你知道什么人坐鎮(zhèn)順天府么?
沈光祚心里波瀾起伏,臉上還得裝得古井無波。
“刑部相關人員涉案,刑部理應避嫌。這件案子,本官無法移至刑部。來人,發(fā)文,速將涉案人犯,帶至順天府!”
錢元惠一下子不知所措了,沈光祚這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啊,發(fā)公文緝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有文案底兒在那,拒不執(zhí)行,真的追究下來,刑部也受不了啊。
“你……沈大人,真的要撕破臉么?”
沈光祚狠狠瞪了錢元惠一眼,你特么好歹也是六品官了,知不知道有時候會身不由己?給你的眼神暗示還不夠么?刑部主事,是有狂的資本,可狂到鐵板上了,不知道要骨斷筋折?。?p> “好好好,看來,下官卻是小覷沈大人了?!闭f著,錢元惠就要往外走。
朱常洛一切都聽在耳中,知道錢元惠這是想回去匯報解決問題。
現(xiàn)在,朱常洛希望的是拿住當事人以后,取得口供,做實案子,才是最理想的結果。
想到這里,朱常洛看了一眼回到身邊的魏忠賢。
一個六品官,根本不值得魏忠賢親自出馬。
在魏忠賢的授意下,一個錦衣衛(wèi)走出去,攔住錢元惠,將錦衣衛(wèi)腰牌一掏,遞到了錢元惠面前。
“東廠,去那邊,面對柱子,不準回頭。”
不等錢元惠有反應,錦衣衛(wèi)一把拿住他肩頭,直接按到了柱子前。
這一回,順天府拿著開好的公文,十幾個衙役出動,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把人犯拿到。
“堂下可是刑部衙役梁厚?”
涉案的刑部衙役梁厚感覺到不對勁兒,只能老實回答:“稟大人,卑下正是刑部衙役梁厚?!?p> 沈光祚稍稍翻動剛才整理完的卷宗,稍稍描述了一遍,最后問道:“梁厚,你是不是伙同這幾個人,強買東城菜市場幾處破落民宅,妄圖謀利?”
梁厚一看那幾個市井混混,知道抵賴不過,變承認了。
承認就好,按照案情,根據大明律斷就行了。
沈光祚剛想下判詞,卻聽見一個聲音響起:“問問人犯,何人指使?”
這個聲音一出,受驚嚇最大的,莫過于錢元惠了。
皇上!
怪不得沈光祚會如此不近情面,像他親爹被刑部干了一樣,原來是皇上在這里啊。
猛然,錢元惠想起了,沈光祚開始的時候,曾意味深長看他一眼,大意了,大意了!
完了,皇上都看到眼里了,這下,全完了!
沈光祚聽了朱常洛的傳音,馬上一拍驚堂木喝道:“梁厚,何人指使你這么干的,從實招來!”
梁厚渾身一哆嗦,半晌道:“回大人,這件事情,是小人一人所為,并無人指使。”
沈光祚冷笑一聲,心想,你真是不知道死活???知道發(fā)聲的是誰么?今天,哪怕是你偷窺母豬洗澡破爛事,也得給你撬出來!
“好一個刁徒,給你好好交代的機會不知珍惜,妄圖包庇幕后指使是么?來人,大刑伺候!”沈光祚一伸手,從面前竹筒內掏出一支簽,扔了下去。
兩旁衙役,如狼似虎一般撲上來,各司其職,有拽梁厚胳膊的,有按頭的,還有直接給梁厚褪衣服的。
一個衙役小聲道:“梁厚,大家都是同行,你該知道這里的門道吧?你也看到了,大人急眼了,兄弟們不敢留手啊,有什么趕快說吧,大刑這玩意,不好挺啊?!?p> 梁厚怎么會不知道這里面的門道?瞬間,他就做出了選擇。
“大人大人,小的愿招,小的愿招!”
沈光祚讓手下松開梁厚,記錄文案的師爺,飛快書寫。
梁厚為刑部衙役,被工部同鄉(xiāng)梁田找到,委托他找?guī)讉€人,將東城菜市場旁的幾間破屋買到手,不準任何人買下。
問完,馬上讓梁厚簽字畫押,這就是鐵證了!
“來人,發(fā)文,速去工部緝拿梁田到案!”沈光祚明白,今天的事情,不刨到根,是絕不會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