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罵將,浪費了那么多的唾沫星子,也累了,也口干舌燥了。
眼見朱常洛神色緩和,便都停了下來,也該聽聽皇上要說什么了。
“本來,朕今天只想說說立儲的事情,可諸位愛卿言及太多,輿情甚忿,朕,不得不謹慎對待?!?p> 朝堂中鴉雀無聲,朱常洛心下急轉,自己幾次想要下狠手震懾一下朝臣,可兩次都沒有下,看來,也別等什么時機了,事不過三!
“諸位愛卿所言諸事,并非捕風捉影,而是或多或少有其事。朕為天子,當為天下表率,有不當之處,朕今日當著朝臣之面,承認錯誤,該如何處置,還請諸位愛卿廣言之。”
安靜的朝堂,瞬間嗡嗡作響,一眾朝臣,一看皇上認錯了,大都興奮不已。
馬上,國子監(jiān)朱三俊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陛下從善如流,大明幸甚,萬民幸甚!”
朱常洛暗暗冷笑,只要順從了你們的意思,就是善莫大焉,不從,就是枉顧祖宗人倫,還真是妥妥的順昌逆亡啊。
又是十來個站出來,一方面拍朱常洛過則能改,一方面又隱隱暗示,跟大家同一戰(zhàn)壕,別整那些爭議太大的東東,就沒啥可爭論的了。
朱常洛耐著性子一一聽完,道:“朕知道了,諸位愛卿所有指摘,朕當自責,跪拜于先祖牌位之前,誠心悔過?!?p> 群臣頓時一片贊譽,朱常洛不等馬屁拍完,忽然話鋒一轉:“諸位愛卿,這大明法度,道德倫理,是否只有朕一人要遵守,而除此之外的任何人,都無須遵守呢?”
眾臣這才覺察到了不對,皇上這又是來了一出請君入彀啊。
朱常洛已經表示,自己會責罰自己。
那么,法度和道德,總不至于是皇帝自己遵守,而其他人不用遵守吧?
明知道朱常洛話里有坑,但那個坑,你不能不跳啊。
一掃眼,方從哲額頭上醒目的大包,讓朱常洛感覺,自己像是被狠狠扇了一記耳光一樣。
可朱常洛臉上異常平靜,就好像他什么都沒有遭遇一樣。
“朝堂之上,攻擊內閣大臣,大明法度何在?秩序尊卑何在?人倫綱常何在?許顯純……”
“臣在?!?p> “將所有手中無笏板大臣拖出去,廷杖八十?!?p> “遵命!”許顯純轉身喚入錦衣衛(wèi),指揮錦衣衛(wèi)將人拖出,喊了一聲:“著實打!”
這是暗號,跟打楊漣的薄懲不一樣,皇上是想狠狠收拾這幫家伙,狗腿子能不知道該怎么打么?
兵科給事中楊漣,大理少卿左光斗,齊齊閃出,正要說話,卻被朱常洛眼睛一瞪,給制止了。
楊漣左光斗沒有攻擊方從哲等內閣大員,也知道被拖出去的家伙,挨的打是自討的??伤麄冇X得,有必要勸諫一下,沒想到,朱常洛根本就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魏忠賢?!敝斐B宓赏炅藯顫i左光斗,馬上又平靜下來。
“奴才在?!?p> “今日朝堂,諸臣振臂直呼,朕震耳發(fā)聵,所得良多。朕除自省之外,也要督導群臣。馬上給朕查,今日洋洋灑灑,千言諫朕者,是否其身亦道德楷模。”
說到這里,朱常洛停了一下,思索一下接著道:“不必道德楷模,只要諫言者身正清廉,做事鮮有逾矩,朕當賞銀千兩,于其故里立牌坊以彰其德。若是自身事事言利,奢華無度,終日美色,則賞廷杖八十,游街示眾!”
“奴才遵旨?!蔽褐屹t那是絕對站在朱常洛這邊的,想想主子讓查的東西,差點就笑出來。
那幫跳得歡的大臣,誰經得起查啊?不說家財萬貫,也是富得流油,有兩三偏房的,那都算是苦行僧一樣的道德君子了。誰不是人情往來,你給我辦事,我給你辦事,你好我好大家好?
這沒什么難查,一進你家,這偌大家資,哪兒來的?以此為突破口,大刑加身,什么事抖摟不出來?
“陛下,萬萬不可?。≈T臣言語,或許過激,但那都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為了陛下長治久安著想啊?!倍疾煸焊倍际箺钏薰虻兀舐暫暗?。
朱常洛冷冷瞥了楊所修一眼,淡淡道:“楊愛卿,你是覺得你經不起查,還是其他滿口仁義道德的同僚經不起查???呵呵,朕還是相信朝堂諸臣的,心里早就備下白銀萬兩,以饗忠正廉明者。朕說話算話,馬上到祖宗牌位前自省,卿勿復言?!?p> 說完朱常洛一擺手,王安帶著十分解氣的怪調喊道:“退朝——”
朱常洛感覺長出了胸中一口惡氣,一掃身體萎靡之感,神清氣爽,和王安跑到祖宗牌位那里,怎么也得裝模作樣自省一番。
出氣是出氣了,可關于皇長子立儲一事,朱常洛更不敢有激進之舉了。
想了半天,朱常洛還是把楊漣叫到宮里,看看能有什么辦法。
楊漣這個不怕死的,也在這件事情上沒膽了。
“陛下,鑒于先帝往事,還是冊封皇長子為皇太子吧。諸臣言語或許過激,但皇長子尚年幼,調教還來得及,未必就不能調教出來?!?p> 朱常洛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方從哲腦袋上的大包。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什么好的想法,挑戰(zhàn)祖宗禮法,那代價可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