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家
我看著院子里鋪滿了整個院子的炮皮,一地的紅色,像盛開的紅色的花朵,它們挑釁似的的沖著我微笑,肆意嘲笑著我的不安。我被它們的挑釁刺痛,禁不住逃離,冬天的星星不像夏天那么親近,稀疏又遙遠(yuǎn)。
回到屋里,老公打著輕呼,被子被腳踏到了一邊,我?guī)退驯蛔由w好,這個比我小一歲的男人很疼我很顧家。我們有一兒一女,女兒乖巧兒子聽話,按說我應(yīng)該是知足的,我對每一個人都笑容可掬,我為自己編造了一個美麗的繭,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作繭自縛。
人們都說陳年舊事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被埋葬,我不這么認(rèn)為,因為塵間往事總會自行爬上來。我無法入睡,愁緒萬千,我的愁是一方矮矮的墳?zāi)?,父母在里邊我在外邊。與老公的相遇,過世的爹娘,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姐妹,那些年的人和事如過電影般在我乘載了太多回憶的腦海里忽閃忽現(xiàn)。
那年,我復(fù)讀考試失利,在回家的汽車上望著窗外急馳而過的麥田,我的心想抓住那一片綠,卻遙不可及。我反復(fù)想著該如何爭取娘能答應(yīng)我第三次復(fù)讀的機(jī)會。我要為我的理想而戰(zhàn),哪怕讓娘傷心一次,我也要爭取。
我娘在我心里平凡卻不平庸,那時我爹在縣城有了一個正式的工作,因為這份正式工作吧,我娘嫁給了大她快二十歲的我爹,生了我們六個孩子。我爹工資并不高,所以我娘和我們只能在農(nóng)村老家生活,我爹只有節(jié)假日才會回來與我們團(tuán)聚,大多是娘一個人照顧著我們兄妹六個。
上小學(xué)時我就學(xué)習(xí)優(yōu)異,成績總能名列前茅,因此我爹很是寵我,放假回家?guī)滋欤偸菍ξ易钣H,帶我玩兒的時間最多,我爹跟我說:“靜文啊,好好學(xué),給爸爭氣,考個大學(xué),不要像爹一樣認(rèn)不得幾個字,沒有提升的機(jī)會?!蔽夷镆舱{(diào)侃做家務(wù)笨手笨腳的我:“聽你爸的不能蒸饅頭那就爭口氣,努力上個大學(xué).”
爹卻在我十來歲的時候去世了,我娘傷心欲絕,但只哭了一晚上的她,第二天就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我媽微黑微胖,背總是挺得很直。爹沒了,那時正式工人還可以被成年的子女繼承,上完高小的大哥繼承了我爹的正式工作。二哥下地掙工分,姐姐也在沒了我爹的時候干脆輟學(xué)在家跟我娘一起下地掙半個人的工分,只有我和妹妹,弟弟三個娃繼續(xù)上學(xué)。我們?nèi)齻€上學(xué)的娃娃讓這個家生活的有點困難。我大哥,能說會道,還有一手好文筆,他們廠長很重視他,一個發(fā)言稿都會讓他執(zhí)筆,標(biāo)點符號都是讓大哥給標(biāo)記好。我大哥自然也成了我們這個家的頂梁柱,我娘對我們很是嚴(yán)厲,對大哥更甚。大哥小時候調(diào)皮搗蛋了,我娘會把門拴插上,打的大哥嗷嗷叫,鄰居都會聞聲過來替大哥求情。聽鄰居們說,我大哥挺懂事的,學(xué)習(xí)也好,人也機(jī)靈,就是投生當(dāng)了老大,他們說老大都挨打的命。
我二哥呢又蔫又懶,但只聽到我娘對他的訓(xùn)斥,卻顯少打他,是不屑去打吧,因為二哥看來是本性難移了。后來是有不能繼承我爹正式工作的不甘心吧,他情緒總是很低落,走路干活做事都像牛那么慢。我姐有點擰,性格有點溫,這跟我娘直爽干練的脾氣有點犯沖,我姐就斷不了挨我娘的訓(xùn),我姐不服,在家里總能聽到我娘高聲呵斥,我姐大聲反駁的聲音。
我妹妹脾氣好,聽話孝順,是唯一一個不挨我娘訓(xùn)斥的娃。她總能會意我娘想干什么,我娘沖墻角走去我妹就知道她要拿鐵鍬,小跑著拿起鐵鍬遞到我娘手里,我娘下地回家拿起盆我妹就馬上拿瓢舀水放到盆里,所以我娘最寵我妹妹。
我弟弟最是調(diào)皮搗蛋,從小打架斗毆,他最小,但我娘也從沒慣著他,挨笤帚旮瘩也是常事。記得一次吃中午飯,我娘煮了一封掛面,那時吃一頓掛面可是改善生活了,一封掛面,大哥在外,六個人分,每人碗里也就一小筷頭了,弟弟嫌少,耍起了性子,撅著嘴不吃,我媽見狀不管三七二十一,拿過弟弟的碗扒拉兩口吃完掛面就把空碗放在弟弟眼前,然后一句話都沒說就下地干活了。那次弟弟只是瞪著眼撅著嘴,眼淚只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愣沒哭出聲。從那以后弟弟只要飯一上桌就第一個把飯吃完,生怕沒得飯吃。
我們這個家啊大哥雖然是正式工人,但有我們這些拖油瓶,找媳婦還是有些困難,七口人也是同處小四間的房子。為了先給大哥找個媳婦,我娘自然對我哥掙得錢讓他如數(shù)上交,我哥呢吸煙也喝酒,雖然他也是緊著花,但錢呢交到我娘手里的時候總免不了有被我娘拿著笤帚追著打的時候,一邊打,我娘一邊罵:“你娘來的就知道吸,你爹把工作傳給你是讓你拿來造的是吧?”我哥一邊跑一邊委屈的回我娘:“娘,我容易嗎,我想在廠里混的好,自己不抽煙也得給廠里領(lǐng)導(dǎo)遞個煙吧。娘,我兜里是一毛不剩的,您瞧瞧?”我哥一邊跑一邊翻著兜讓我娘瞧。
緊著我大哥緊著這一家的口糧,再向親戚家借點錢,在我家西邊買了個宅子蓋了四小間的混磚房,沒有蓋院墻,只像我們住的舊院一樣圍了一個柵欄。
又過了兩年,我哥就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嫂子,雖然也是不識字的莊稼人,但干凈利落,出落的像個城里人,也是人見人夸。她娘家人都在羨慕我嫂子能嫁我哥這樣的正式工的時候,我嫂子卻苦惱不已,三個上學(xué)的仔,一個頂半個工分的還不成年的大姑,一個慵懶的大叔子,一個愛吸煙的丈夫,還有在家里什么都說了算的強(qiáng)勢的我的娘。她自己家因為有一個癱瘓的老母親,所以時常還要回家給娘家去掙公分,這些都讓她苦惱不已。我在一旁無意間聽嫂子講,她是被她家人、我家人還有媒人一起串通著蒙來的,她不知道家里還有我妹和我弟兩個娃。結(jié)婚當(dāng)晚,當(dāng)我妹和我弟背著書包進(jìn)門叫娘的時候,她愣了好半天。
那時我們家也真是苦,三摻的難以下咽的干糧和用白水煮葫子就是我們的吃食,加上大哥的婚事也借了點錢,我家有了補(bǔ)不完的窟窿,就那么借了東墻補(bǔ)西墻的。
我嫂子對我們還行,跟我娘卻是磨合不斷。村里人人都羨慕能穿著白襯衫吃公家飯的大哥表面風(fēng)光,內(nèi)心卻叫苦連連,受著夾板氣。我哥的工資就是我娘和我嫂子碰撞的最主要的因素了。那時還沒分家,強(qiáng)勢的我娘自然是當(dāng)家的,我大哥開了工錢還是要交給我娘的。那天是我娘對我哥嚷的最兇的一回:“衛(wèi)國,你他娘的現(xiàn)在給你找上老婆了就不認(rèn)你親娘了啊,窟窿你是讓它就那么裂著不填了是吧,你爹把工作讓你頂了,除了讓你糟,就還是讓你糟的是吧?”我哥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耷拉個腦袋:“娘,我哪里糟啦,不就少給你兩塊錢嗎?。”我娘更是火大:“沒糟那錢呢,都他娘的給你老婆存你們的小金庫啦?”這時,我嫂子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站在我哥面前,一張俊臉?biāo)查g變得猙獰,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嘩嘩往下流:“衛(wèi)國,你給過我?guī)追皱X啊,我跟你吃苦不說,還要被冤枉,你的錢又吸煙了吧,你說只有煙能解愁,你是解愁了,你她媽的讓我犯愁了你?!闭f著就收拾東西回娘家了。
這次爭端正趕上八十年代,我們這剛分產(chǎn)到戶,下海的浪**到了大哥耳朵里,做事活范的大哥就辭了正式工作下海了,我哥這次少有的對我娘強(qiáng)硬:“娘,我不想你們再吵了,是我沒本事,我把工作辭了,我也下海去,那點工資真的是少的可憐,您怪我也沒用,我拿定主意了”說著我大哥頭也沒回的走了,我娘這次倒是異常冷靜,沒再用笤帚追打他??次夷锼氖嗑蜕n老如同被刀劃過的額頭緊鎖著,不知是灰心,還是死心。
我那時雖小,但對大哥就這么丟掉我爹冒著生命危險才換來的正式工作是有些怨恨的。
我考大學(xué)這年已經(jīng)剛進(jìn)九十年代,我大哥掙了些錢,也生了一兒一女,這些錢補(bǔ)了點窟窿,,又翻蓋了一下快要塌陷的老房子,蓋的依舊是混磚房沒院墻的。再后來,我娘和嫂子依然分歧不斷只好分了家。我哥和嫂子帶侄子侄女住他們翻蓋的混磚房里,我們住在我嫂子沒來時我娘和我哥他們在西邊蓋的那處房子里。
二哥那時還是沒的老婆,一是這家境,再是我二哥有點內(nèi)吧,我二哥依舊慵懶的跟沒有骨頭架子似的,也掙不來什么錢,我娘是為他著急上火,操碎了心。每每氣急了咬著牙數(shù)落,但我二哥跟沒聽見似的不理那查。
我妹和我弟弟也都早早的不上學(xué)了,小妹安安靜靜的跟已經(jīng)出嫁的大姐打工,弟弟則依舊像個叛逆的孩子自顧闖蕩江湖
小柿子樹2
曾經(jīng)年少輕狂,與母親背道而馳,經(jīng)歷后才理解了作為一個母親的頂天立地。一地雞毛只有作為母親的不能逃避,一份責(zé)任,一個不能撂下的擔(dān)子,一種難舍的親情,讓天下所有的母親即使被憂愁纏身,腳步也從未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