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升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早上醒來只覺得頭暈腦脹,他下意識地去摸自己枕邊的手機,可摸了半天高凌升卻摸了個空。他這才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那間殘破的屋子里面,書卷攤開放在桌子上,上面還有自己已經(jīng)干透了的口水。
高凌升瞬間石化,緊跟著從床上跳了起來,低聲罵道:“他娘的,難道我還在做夢?”
穿好鞋子,高凌升推開房門,頓時庭院中的萋萋荒草映入高凌升的眼簾。那雜草足足有半人多高,四處盡是斷壁殘垣。高凌升房間正對面就是昔日寺院的佛堂,里面還有一尊白玉佛像,只不過年久失去供奉,寺廟屋頂漏雨,佛像半個身子已經(jīng)被風雨侵蝕得不成樣子。不僅如此,這尊佛像沒有頭顱,脖頸處一道平整光滑的切口,像是被人一劍斬首,看起來頗為駭人。
高凌升東瞧瞧細看看,越轉(zhuǎn)悠自己的肚子越餓。莫說這近在眼前的古剎,光是腹中的饑餓感,都讓高凌升覺得這一切真實得不能再真實。回到房間,高凌升翻遍了自己的書箱,才終于找到兩個干癟的饅頭,當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高凌升一邊吃一邊思索著自己的人生。高凌升的父親是一位軍人,母親是一名醫(yī)生,兩人工作繁忙,一年到頭高凌升都見不到他們幾面。高凌升在家中排行老三,他還有兩個哥哥,大哥高凌云是科研工作者,專門研究海洋資源開發(fā),為國家沿海地區(qū)的經(jīng)濟建設(shè)出了不少力。二哥高凌風是傳統(tǒng)文學作家,在國內(nèi)外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的文學作品甚至被選入了中小學的教材。
高凌升這一家子人都是知識分子,都是為國為民的英雄人物。唯獨高凌升這個老三,從小不走正途,只喜歡吃喝玩樂,辦事情也是劍走偏鋒,不按套路出牌。高凌升大學畢業(yè)之后開始鼓搗起古玩字畫,在古玩市場里開了一間小店,靠低買高出交易古董賺取其中的差價生活。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高凌升和父母兄弟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太好,在家人眼里,高凌升就是一塊扶不上墻的爛泥。不管到了什么時候提起高家老三,那都是高家之恥。高凌升的父親常說:“既不建設(shè)國家,又不服務(wù)人民,那就是社會的蛀蟲!”就這樣,高凌升這個蛀蟲通過倒騰古玩賺到第一桶金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搬出了高家,一晃就是三年沒有回過家。
高凌升狠狠咬著饅頭,心里想著也許高家沒有了自己,反而是一件好事。他心里這么想著,也就不覺得有什么可惜,反而還隱隱有一種掙脫命運枷鎖的自由快意之感。
唯一讓高凌升覺得不舍的,就是自己那家小古玩店,名字叫作凌升閣,小店左右掛著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千夫有責不墮凌云之志,下聯(lián)為:一生無憾必成超凡之心。
高凌升心里正想著凌升閣的事情,忽然一拍腦門兒,猛然間想起了什么。就在昨天他從別人手中收購了一幅人物古畫,畫中是一位絕色佳人。古言: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犬馬,臺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不待遷想妙得也。
這話意思是說,畫畫中最難畫的是人物,然后是山水,然后動物,像亭臺樓閣這些個建筑,雖然畫起來很難,但是容易出效果,不需要藝術(shù)家過多去思辨、整合和創(chuàng)造。
而高凌升收到的這幅畫,更是人物畫中的上上之品。紙卷用料,落筆的筆鋒和用墨的考究,包括色彩的搭配、構(gòu)圖和表現(xiàn),均是高凌升從未見過的高級手筆。此畫收到手中,高凌升大喜過望,準備將這幅畫真空封在展柜里,等自己生命走到盡頭的那一天,連同這幅畫一起埋了,在黃泉之下做伴。
當天晚上高凌升把這幅美人圖掛在自己的床頭,自斟自飲喝了二斤白酒,高凌升醉倒之后,迷迷糊糊地經(jīng)歷了一位書生的前半生。等他恢復意識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聶小倩。
想及此處,高凌升仔細回想起那幅畫卷上美人的容顏。高凌升只記得當時自己飲酒開懷,醉眼朦朧中那畫中女子傾國傾城,現(xiàn)在想來,那可不正是聶小倩的樣子。誰能想到自己酩酊大醉睡了一覺,醒來之后竟能親眼看見那畫中女子。
高凌升不僅看了,還伸手摸了一把,好好調(diào)戲了一番。
只不過這聶小倩是倩女幽魂中的人物,她的名字樣貌,就連口中所言臺詞都和故事中的一般無二。那么根據(jù)劇情的發(fā)展,高凌升第一晚認識聶小倩,小倩沒有取他的性命,那么很快就會有別的厲鬼找上門來,橫豎都要再遭劫難。
高凌升清楚,要想保全性命,就要和蘭若寺中的一位劍俠搞好關(guān)系,有了靠山之后,才有實力在蘭若寺中掀起風浪,不然別說是抱得美人歸,就連自己的安全都難以保障。
當下高凌升在蘭若寺中四處尋找這位劍俠,不多時高凌升發(fā)現(xiàn)有一間廂房的門敞開著,里面隱隱有人活動的聲音。高凌升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向里面望去。
這一看不要緊,房間內(nèi)的場景著實嚇了高凌升一跳。只見有兩具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均是雙目瞠裂面無血色,二人眉心處各有一個血窟窿,像是被人從中抽干了精血。那模樣叫誰看了,都忍不住遍體生寒。
房間內(nèi)除了這兩具尸體,還站著一個身型魁梧的男子。高凌升輕輕咳嗽一聲,開口詢問道:“是誰在這里?”
那魁梧男子轉(zhuǎn)身,高凌升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他長了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滿臉的堅毅之色,一看就是剛正不阿之輩。見到高凌升,那人對高凌升笑了笑,神態(tài)之間滿是溫和,遠比高凌升想象中更好相處。
他道:“我記得你,昨天晚上你也住在這里?!?p> 高凌升走進房間,掃了一眼地上的兩具尸體,依舊覺得有些心驚肉跳,可他還是強忍著這種不適之感,心有余悸道:“這二人恐怕是留宿于此,不幸遭到邪祟迫害,當真是可惜,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樣沒了!”
那男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兩具尸體,目中閃過些許鄙夷之色,說道:“若不是貪財好色,這二人又怎會遭此橫禍,在我看來,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p> 高凌升被他一句話說得暗暗咋舌,想來這人是見多了這種場面,早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高凌升不去再看兩具尸體,大大方方對著那人一抱拳道:“在下高凌升,不知壯士高姓大名?”
那人點點頭算是還禮,說道:“燕赤霞,幸會?!?p> 見到燕赤霞,高凌升長松一口氣,人就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姓名和性格都對得上號,這至少說明蒲松齡沒有信口開河,反而還幫了高凌升一個大忙。
打過招呼,燕赤霞開口問道:“你昨晚借宿于此,可曾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
高凌升刪繁就簡,只說遇到一位女子,財色相誘,自己卻沒有動心。
燕赤霞滿意地點點頭,勸誡道:“你最好在今天天黑之前就離開這里,不然恐怕你會惹上大麻煩?!毖喑嘞颊f完也不管高凌升,徑自往外面走去。
高凌升見燕赤霞語氣極為嚴肅,心知今晚恐怕是兇多吉少,連忙追出門去,跟在燕赤霞的屁股后面,心里琢磨著如何開口,讓燕赤霞保護自己的安全。
燕赤霞看都不看高凌升一眼,自顧自地走出蘭若寺,沿著小路走下山去,一路來到了鎮(zhèn)子里。鎮(zhèn)子里非常熱鬧,游人車馬,店鋪商販無一不讓高凌升覺得新奇,可高凌升此刻哪里顧得上細看,只緊緊跟著燕赤霞的步伐,生怕一個不小心把人跟丟了。
這一丟可不是少了一個保鏢,而是少了一個絕色天香的女鬼老婆。
燕赤霞目的明確,徑直走到酒肆里面拿葫蘆沽滿了濁酒,隨后他把酒葫蘆掛在腰間,搖搖晃晃地往山上走去。臨走時燕赤霞看了一眼賣包子的攤位,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停留。
高凌升立刻上前將身上所有銅板換成包子,跟著燕赤霞又一路回到了蘭若寺。兩人就在院子里席地而坐,高凌升主動把買好的包子遞了上去,對燕赤霞道:“燕大哥肚子餓了吧,這些包子給你?!?p> 燕赤霞也不客氣,接過高凌升買的包子,二話不說就著美酒就吃了起來。沒幾分鐘,燕赤霞將六七個包子吃得干干凈凈,一個都沒給高凌升留,高凌升在一旁用力吸著鼻子,只聞到一星半點的酒肉香,給他饞得夠嗆。
等燕赤霞吃飽喝足,心滿意足地擦擦嘴時,他才好奇地問高凌升的道:“小子,你怎么不吃?”
這一句話給高凌升問懵了:“我吃?”高凌升四下看了看,包子被燕赤霞吃了個精光,他現(xiàn)在再吃,恐怕就只能吃空氣了。
高凌升無所謂地擺擺手道:“我不餓,我剛才才吃過兩個饅頭。”
高凌升正說著,肚子又咕嚕嚕地叫了起來,像是故意要拆高凌升的臺一樣。
燕赤霞打量著高凌升洗得發(fā)白的長衫,又看了看高凌升破了洞的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把酒葫蘆遞給了高凌升道:“喏,請你喝酒!”
高凌升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酒壺,學著燕赤霞的樣子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這濁酒入喉口感沒有高凌升想象中的那么辛辣,反而覺出幾分寡淡。正好高凌升早就口干舌燥,便又灌了兩大口酒。
濁酒喝罷,高凌升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把酒葫蘆遞還給了燕赤霞。
燕赤霞微微點頭,贊賞道:“高凌升,你這人身貧卻不貪財好色,反而還能對陌生人慷慨解囊;遇見邪祟不見慌亂,膽色也非尋常讀書人能比;現(xiàn)在喝起酒來亦有幾分江湖兒女的豪氣,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高凌升被燕赤霞一番稱贊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總不能告訴燕赤霞自己提前知道劇情,所以才能如此這般應付自如。當下高凌升笑道:“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亦不改其樂,人如果對物質(zhì)過分追求,那么總有一天會迷失在這個金銀當?shù)赖纳鐣!?p> 看到燕赤霞有些迷惑不解,高凌升又連忙補充道:“物質(zhì)你明白吧,就是吃穿用度,金銀財寶。”
燕赤霞這才恍然大悟,高凌升又接著說道:“至于那些妖魔鬼怪,我更是從沒放在眼里。讀書人善養(yǎng)浩然之氣,自當不懼魑魅魍魎,你不怕他,他就不敢加害于你!”
燕赤霞贊同道:“你說得沒錯,昨晚那兩人應該是和你一樣,都受到了金錢和美色的誘惑,如果他二人心中沒有貪婪和情欲,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p> 高凌升又道:“而且世人常說:人懼鬼恐怖,鬼怕人心毒,我覺得這世間最恐怖的恐怕不是惡鬼,而是有著歹毒之心的凡人!”
燕赤霞嘖嘖稱奇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還明白此般道理,當真是我燕某小瞧你了?!?p> 燕赤霞說著喝了一口酒,又把酒葫蘆遞給高凌升,兩人就這樣共飲一壺酒,相見恨晚般地推杯換盞起來。此刻不需要高凌升再多說什么,兩個人已經(jīng)成為了朋友。哪怕此刻這種朋友關(guān)系說不上多么牢靠,但對高凌升而言,這也算是一個非常良好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