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芙蓉小鎮(zhèn)

　　萃炎洞中布置十分簡陋，打掃許久才將將勻出來那么兩間。然而神尊大人一向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太陽落山前便已將兩間原本除了灰塵還是灰塵的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且風格頗雅致，與這殘破的洞窟簡直格格不入，惹得爐真直嚷他破壞了這萃炎洞的頹廢凌亂之美感。為了以防少女晚上凍著，他還特意給她加了條不知哪里弄來的錦織絨被。

　　神尊大人替自己收拾房間，千盞實在是誠惶誠恐。

　　不周山綿延百余里，山巒間河川奔流，甚是壯觀。山腳下的氣候卻較山上溫和許多，住了些草木精，建了幾座頗具風格的小鎮(zhèn)。

　　經(jīng)爐真太仙推薦，山下往東不遠處的芙蓉鎮(zhèn)景致不錯，若是無聊，不如去那兒瞧瞧。當然最吸引他的其實是芙蓉鎮(zhèn)上的一家菜館，據(jù)說那里的燒鴨是頂頂好吃的。

　　所謂綠岸紅萼初日色，十月芙蓉正上妝，如今正是賞芙蓉花的好時候。鎮(zhèn)上花團錦簇，香飄滿街，甚是醉人。神尊大人斂了仙氣，同千盞裝成兩個小散仙到鎮(zhèn)上轉悠。

　　譬如凡間的人們，人生目標大多視參軍為將，入朝為官方為正道。而草木精心性單純，多將修煉成仙，上天供職視為正途。如今見鎮(zhèn)上來了兩個神仙都歡天喜地，望其能在修行上為自個兒指點一二。

　　于是，千盞還未走幾步，便被熱情的草木精們簇擁著逛開了，這陣勢讓她覺著自己仿佛是凡間那眾星捧月的花魁一般，感覺還不錯。

　　他們左一言右一句地向千盞介紹鎮(zhèn)上的特色，順便八卦她和身后那位男神仙之間的關系。

　　為人最自來熟的容大娘是個榕樹精，那腰肢堪比兩百年的老榕樹那么粗。她挽著千盞的胳膊，捏了條手絹一個勁兒地夸贊：「仙子真是好福氣喲，男人俊是俊的嘞！不過越是俊的男人越要當心嘍，平日里可得看緊著些，切莫叫鶯鶯燕燕沾了去。說起來西街的桃思棧挺適合你們的，里頭的房間皆是用頂艷頂好看的鮮花布置的，那榻也是極大極軟的。這客棧在這方圓幾十里都老有名了，不僅咱們鎮(zhèn)上的夫妻都去過，連別的鎮(zhèn)子也時常有人來住，那感覺都是老好了......」

　　千盞聽了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到，嚇得趕緊讓她打住，干干笑道：「大娘、大娘！...其實我同他并不是那種關系......」

　　家長里短扯得正歡，忽覺衣袖被人扯了扯?！附憬憬憬悖阏婧每?，跟素紅姐姐一樣好看，她是鎮(zhèn)上最漂亮的花精！」千盞低頭，一個身穿小綠襖的小草精正捏著她的衣角，聲音軟軟糯糯，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滿是向往，小模樣甚可愛。

　　千盞笑開，抬手撫撫她扎了兩個小辮兒的腦袋：「姐姐一瞧你便知，將來必定也是個小美人?！?p>　　小草精笑得咯咯響，露出一口缺了兩顆門牙的小牙齒，晃著兩條小辮兒道：「我還要成為和姐姐一樣厲害的神仙！待我長大，姐姐便教我修煉好不好？」

　　千盞捏捏她圓圓的小臉蛋，笑得眉眼彎彎：「一定一定，等你成了神仙，姐姐教你打拳。」

　　「那姐姐可不要忘了哦！」小草精伸出胖嘟嘟的手指同她拉了勾，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鎮(zhèn)子很小，一日時間便已逛完了七七八八，這兒的屋宇雖比不上伏陽鎮(zhèn)的華麗大氣，卻也不乏別致。在東街用晚膳的檔，人群終于散了。

　　一頓香脆的燒鴨下肚，千盞瞧瞧一旁的神尊大人，這一路上他的身旁倒是清凈得很，一溜女眷只是遠遠地盯著他看，許是那眉宇間的氣勢叫人不敢去扯他的衣角。

　　正想著，外頭進來一身影，千盞原以為是小二來結賬了，抬眼一瞧卻是個清麗女子。

　　那女子望見神尊大人時怔了怔，臉也紅了紅，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接著扭著盈盈腰肢上前來微微一福身，聲音嬌柔道：「小女名喚素紅，是這芙蓉鎮(zhèn)鎮(zhèn)主的女兒，聽聞今日兩位仙人造訪鄙鎮(zhèn)，爹爹特命小女來好生招待?！?p>　　她雖十分恭敬地垂著頭，臉卻是朝著神尊大人，話畢后一雙楚楚動人的眼亦是黏在他身上，千盞在一旁便不好答話。

　　神尊大人看了素紅姑娘一眼，淡然道：「不必，我們吃完了?！?p>　　素紅的臉頰更紅了些，恰如一朵嬌艷的芙蓉花一般，接著滿眼期待地道：「那...不知兩位可尋了住處？鎮(zhèn)上的客舍簡陋，還請二位稍后隨小女去爹爹府上歇息方為妥當?！?p>　　神尊大人又道：「不用，我們今夜不宿在此處?！?p>　　「如此...」素紅聽了似是十分失望，不過仍打算作最后的努力，她兩手絞著紗裙的衣擺，眨了眨美眸，將臉抬起來些，「恕小女子唐突...其實小女子有意修仙，盼望成器，不知仙君來自那一路？往后可否煩請仙君能夠為小女子指點一二？」說完，又垂下頭去。

　　千盞饒有興致地瞧那姑娘臉上兩朵可疑的紅暈，看這嬌羞的小模樣，莫不是神尊大人一不小心引了朵桃花上身？雖說作為神仙遇上想要修仙的妖精時，本應多多鼓勵，但今日他既然斂了仙氣，定是不想暴露身份。然而此情此景下，神尊大人若是連個姓名都不愿透露給素紅，外人看來就未免顯得小氣了些。

　　正當千盞在考慮要不要替他解圍時，神尊大人卻對答如流道：「九重天梓樞宮屈炎。」

　　那素紅想必是不曾聽聞過屈炎神君的名號，大約只當他是個天宮中當差的仙官之類，于是她雙眼一亮趕緊拜了拜：「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是頂厲害的！」

　　玄間荒替屈炎神君受了她這一拜，便道：「我們該走了，請回罷?！?p>　　素紅眼里雖有不舍，卻也高高興興地走了，離開時還暗自將神尊大人方才報的八個字在嘴里嚼了好幾回，生怕給忘了。

　　待她走遠，千盞終于捂著嘴笑起來：「你這般坑屈炎神君，他到時候可如何對付？素紅姑娘以后若是曉得了真相也定不好受?！?p>　　神尊大人卻毫無愧色：「他平日里坑我也不少...那花精若是真心修煉，便沒有好不好受的?！顾D了頓，輕描淡寫地道，「況且，有些動力也并非壞事?！?p>　　千盞挑眉：「如此說來，你倒是做好事了？」

　　神尊大人看過來，語氣中帶了些玩味：「怎么，我不像好人？」

　　「是啊，哈哈，」千盞笑瞇瞇道，「好了，開玩笑的。我只是覺得玄間大人不大像凡間話本子里那些悲天憫人的神仙。」

　　「哦？」

　　接著，她便繪聲繪色地與他講起從前在凡間看的那些話本子中，關于神仙的故事傳說。并著重講了那些懸壺濟世、割肉喂鷹的故事，因為她覺得這同玄間荒的風格最為大相徑庭。

　　神尊大人瞧著她，聽得認真，而后他忽而道：「許久不見你笑了?！?p>　　千盞未料到他會說這句話，不過想來也是，她平時多是琢磨著努力修行早日變強，確是將許多事拋諸腦后了。她于是摸摸自己的臉：「是么...今日我挺開心的?！?p>　　「開心便好。」神尊大人聲音沉緩，與往日的凌厲相比竟顯出幾分溫柔。

　　千盞明白過來，原來神尊大人是見她平日里悶悶的，此番特地帶她出來散心的啊。她心下頓時十分感動，于是倒了盅熱茶遞上，順便感嘆道：「那素紅姑娘長得確實好看，多么清麗的一朵人兒，是不是花精花仙花妖之類的都長得很好看？」

　　「不知道?！股褡鸫笕颂种鹣骂M望她，挽起嘴角柔聲道：「我倒覺得你更好看?！?p>　　千盞聽到自己胸口「碰咚」了一聲，十分震驚...萬年冷臉的神尊大人居然笑了！她雖見過他幾次笑，但那皆是冷笑，如今還是頭一次笑得如此溫柔。盡管瞧了神尊大人這張臉這么久已經(jīng)略略能夠把持住，但方才那一笑又讓她覺得有些恍惚。

　　千盞臉上微微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半開玩笑道：「當然了，我母親是個大美人，我自然也差不到哪兒去?！?p>　　神尊大人眉眼彎了彎：「嗯。」

　　白日里，玄間荒便帶著千盞在不周山周圍逛逛鎮(zhèn)子瞧瞧風景，夜里回萃炎洞歇息，順便「監(jiān)督」爐真太仙的鑄劍工作。于是時常能看到兩個小青年閑得游山玩水，卻獨留一個瘦老頭在洞里十分苦逼地干活，不曉得的還以為是在虐待老年人。

　　爐真不愧為神匠，不出五日，一柄通體流光的神劍便已成型，輕盈如紙，鋒芒凌人，他為其起名為「碧波」。

　　神尊大人說是作為平安扣的回禮，直接叫千盞將它收好。這劍不僅外形極美，使起來也十分趁手，像是為她量身打造一般。

　　神尊大人問：「喜歡么？」

　　千盞歡欣不已：「好喜歡！」

　　他于是也笑。

　　她高高興興地收下，心道果然后臺硬就是好，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有后臺能使爐真太仙給自己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