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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至尊

第98章 太歲離莊(其之二)

太歲至尊 果殼里的大杰子 4254 2022-07-20 00:25:00

  夜半時分,明月正韶,輕微若隱蕭聲傳來。

  陳至本在閉目養(yǎng)神,聽到蕭聲后輕抬起頭,看到輪值棺木的兩名通明山莊弟子已經(jīng)酣睡,知道時候已到。

  “玉蕭竹劍”章凡白似乎也不愿驚動多余的人,以蕭聲相邀,能入耳者至少也得有修煉者的最低程度。

  在這土地廟中,符合這個條件的只有兩人。

  陳至再看向秦雋,秦雋也正看著他點頭,兩人默契悄悄起身。

  收著“鋒芒不讓”韋德尸身的棺木仍散發(fā)“讓葉沉香”香木清香,陳至、秦雋同時看向棺木,再一同走出去。

  循著蕭聲的方向,兩人走到百丈之外,看到矮坡凸石之上已有一黑衣身影。

  蕭聲清晰至此,不難辨出石上黑衣人正是奏蕭之人。

  陳至靜靜手指一方,秦雋依言看去,下坡之處薄霧籠罩,透出一些青紫色光芒。

  這是另一人的邀請,陳至道:“一人負責一方?!?p>  秦雋點頭,隨后又問:“誰負責誰?”

  陳至只道:“任你來選?!?p>  “孤光一點熒”沖著陳至而來,不過他如今知道秦雋、陳至兄弟情誼,自然也明白即使是秦雋前來,自己仍有十足的機會殺死秦雋之后迎來陳至連戰(zhàn)。

  秦雋難得認真思索了一陣,做出決斷:“‘啞光的’先交給我,韋德會更期望你和章凡白做出了結。

  畢竟現(xiàn)在我用刀不用劍,無法更好替韋德去完成沒完成的校場。”

  陳至則多問一句:“你放任我的做法?”

  秦雋道:“欸,不對哦。這次是韋德放任你的做法,怎么怪到我的頭上?莫名其妙!”

  陳至點頭。

  秦雋又補問一句:“我這次就只問一句,你的做法絕對會贏?”

  論武,陳至其實并無必勝“玉蕭竹劍”章凡白的把握,不過如果論輸贏,那和論武其實是另一回事。

  所以陳至答得十分肯定:“是的,我的做法會贏。”

  秦雋突然失笑,道:“老弟,你知道嗎?我突然想起來五年前,那時候屠世先生那個死老頭還拐了一個我們兄弟以外的人。”

  陳至當然記得,馬上接道:“姜延光?!?p>  秦雋點頭:“是的,姜延光。

  我突然想起來以那個小子的個性,如果真有機會好好跟著個正經(jīng)的師父怕是會成我們兄弟都比不上的正義大俠,因為一看就知道他不會像我們這樣荒廢武藝?!?p>  陳至也認同這一點:“沒錯,他看上去像是這樣的人。如果他同樣加入通明山莊,和‘火哥’、韋德一定也玩得很好?!?p>  秦雋頓了一小會兒才繼續(xù)把話接下去:“可在這樣的江湖里,他可能會是個比韋德還早死的大俠。

  他也不像我們兄弟一樣沒心沒肺,能把各種江湖無奈看得這么輕松。

  到頭來,這種情況之下,還是會剩下我們兄弟兩個?!?p>  陳至明白秦雋想說什么,接道:“是啊,因為大俠也贏不了的場面,我們也能贏。

  老哥,你明白這一點?!?p>  秦雋抽出背上尖刀,答道:“那是肯定!我們的背后有位‘超人’。

  老弟,我們讓兩位客人等得太久了。

  現(xiàn)在各人去找各人的目標大鬧一場才是正經(jīng)?!?p>  陳至也已抽劍在手,秦雋提刀走向那層薄霧中的青紫幽芒之時,他也同時提劍走向那處矮坡凸石。

  月光將凸石映成一片青色,配著深藍幽暗的夜色,石上每處溝壑都照得分明。

  陳至沿坡而上,高處凸石上的黑衣身影轉過頭來,“玉蕭竹劍”章凡白這次沒戴著面罩,如玉面目在月光下一眼既明。

  月光也將一層淡霧染得比白天更加淡白,這層溫度夜半轉涼而生出的霧籠罩住山坡低處,讓雜草碎石都朦朧一片。

  秦雋手提尖刀融入朦朧之中,更遠處的朦朧中隨著發(fā)出將一片薄霧也映得青紫古怪的提燈,身上映著青紫光芒而現(xiàn)身的“孤光一點熒”如同幻境鬼魅。

  看到陳至隨坡步步走來,章凡白先一步開口:“陳師弟?!?p>  陳至見對方開口,也隨即停下腳步,道聲:“章師兄?!?p>  比鉤型飽滿些的明月之下,章凡白的神情格外清晰,他似乎遇到平生未逢難題。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放過你們,畢竟其實我并不討厭你們。

  事情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p>  陳至不發(fā)一言,任對手發(fā)揮,這樣的章凡白不是“玉蕭竹劍”,也不是他為韋德復仇的目標。

  “我……我一直羨慕你和秦師弟的天分,你們加入山莊甚晚,三爺對你們的武功也是指點得十分稀松,可你們?nèi)匀豁樌蔀樾逕捳摺?p>  別人都說我是天才,可我在武功上花費的心思實在這么多,如果有同樣的勤勉,你們兄弟兩人的武功早就超過了我和韋德?!?p>  陳至絲毫不接這話,今天的局面不會是武功天分的問題。

  章凡白好像仍有傾訴之意,這么說來,方才的《欸乃》樂聲就已經(jīng)說明問題,章凡白一改平時孤傲態(tài)度,今夜的他比起平時更加真實。

  章凡白道:“我……我的天分不算差,可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

  凌有容纏著我,明瑛纏著我,吳采茶、馮寧寧、郭元瑤也纏著我……

  這些人給我我配不上的期望,不能滿足她們的期望,我就沒有自己的機會,不能在道路上再進一步。

  她們也給我很多好處,讓我學到了不少本不應該學到的功夫,我才慢慢變成今天的‘玉蕭竹劍’。

  活在她們的期望里,我慢慢變成另一副我從來沒羨慕過的樣子。

  最初我是開心,開心于自己能得到別人不能得到的東西。

  可變成這副樣子我從來沒期望過,隨著我沿著這條道路越走越遠。

  ‘玉蕭竹劍’這個名聲漸漸和我合二為一,我只能繼續(xù)進步,繼續(xù)成為山莊里其他弟子的表率,成為師長們看好的后輩第一人,成為她們美好的幻想。

  她們固然天真,以為我是知風山一帶的希望,是能解決一切麻煩的救贖,只要我繼續(xù)成長將來在通明山莊里坐穩(wěn)了重要的位置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我更加天真,明知道這些不該歸我所得的東西是毒藥,我也不停服用下去,以為只要堅持下去總有將自己想法化為實際的機會。

  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孤高的時候,我已經(jīng)身藏太多秘密,也不得不繼續(xù)渴求更多秘密,我已經(jīng)不能融入你們?!?p>  這就是“玉蕭竹劍”的真相,坦白在必須生死訣別之時。

  “玉蕭竹劍”章凡白本是個平凡的人,過高的期待來自于他的長相和氣質(zhì),為了符合這種期待,章凡白和他身邊的人開始了行動。

  得到本來不能習練的武功而精進時,章凡白沒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只是因為自己的所得而欣喜。

  武藝之路卻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簡單,得到一些,再得到一些,終究還是因為所學太過駁雜而反限制了自身。

  可章凡白早沒了退路,他得到每項本來不該習得的武功都是秘密,為了掩飾一個謊言不得不追求更多的謊言,直到自己成為一個完美的幻象。

  哪怕是接觸他并不多的聶進,都因為旁觀者清看明白了章凡白真心的一面。

  唯獨章凡白自己和把幻象投給章凡白的那些人不行,那些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締造的幻象,而章凡白的處境使得他目光中只能有前方。

  章凡白提到的名字中,陳至只對凌有容熟悉,對其他幾個名字只能猜想,不過根據(jù)經(jīng)歷也不難想象身份。

  吳采茶應該是吳關鎮(zhèn)出身,也許是瑯琊派弟子中誰的親戚,她的結局雖不能明白,不過瑯琊派確實有一段時間對通明山莊最為憎恨,看不到利益的行動如果根據(jù)這個女人的名字也可以想象一二。

  馮寧寧……“落地雕”馮洞云確實有名女兒,聽說她被“落地雕”嫁到了遠方去,完全不像是地方豪強的女兒該有的待遇。

  郭元瑤這個名字雖然沒聽過,但是“薛冶一脈”出逃的匠師中確實有人姓郭,而且平時和“三缺名匠”孤獨殘十分親近,事后舉家逃亡。

  這一位或許活得很好,也許還正欣喜于“薛冶一脈”和通明山莊同盟的現(xiàn)狀。

  至于明瑛……

  ……“橫鎖”明庭曾經(jīng)提到過他叔叔本來是“八命無常”丁門主的師兄,而且遺下孤女被丁門主照顧,后不明原因懸梁自盡,有可能是此女。

  當幻象無法滿足的時候,依靠幻象生存的人也自然走上絕路。

  “玉蕭竹劍”章凡白的真相逐漸清晰,越是清晰越是顯得平凡,如同所有美好幻象仔細查探下的最終結局。

  陳至皺起眉頭,章凡白的吐露讓他心情不好,韋德想要在校場上贏過的人也許也只是“玉蕭竹劍”這個幻象。

  那這份平凡,真是令人厭惡和無聊。

  陳至緩緩低聲吐出三個字:“講、重、點?!?p>  陳至已經(jīng)懶得顧及章凡白的心情,章凡白再傾訴下去,只會讓陳至為韋德的死感到更加悲哀。

  章凡白給這三個字弄得一時不知道再說什么好,他本來懷著猶豫而來,通明山莊的變化讓他自己也沒法確定走到這一步自己是對是錯。

  章凡白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xù)道:“……我,我本來想融入你們。

  哪怕平凡一些,我加入通明山莊最初是想成為一名江湖人,要論優(yōu)秀也只要能比那些自甘墮落之輩優(yōu)秀些就好。

  可是秘密就像一堵墻,我自己也找不到繞過去的辦法。

  我藏了太多事情,每件事情都在前面阻擋著我,在后面拖著我的腳步,我不能和你們太過親近。

  這份距離,絕望到讓我只能自己給自己編造幻想,《欸乃》一聲山水綠,我借著樂曲的意象讓自己沉醉,醉到我自己也清醒不了。

  一旦清醒,所有身邊的人都遠離我,我發(fā)現(xiàn)實在是在孤島之上。

  這項奏蕭的本事我本來是想聊作興趣,卻越來越不能離開?!?p>  陳至的眉頭皺得更緊,這人是聽不懂話嗎?

  第二次,陳至一字一字清晰說道:“講、重、點?!?p>  章凡白沉默一時,再開口時,開始講起當下:“那名‘孤光一點熒’應伯明找上我來,‘小老板’給我派下追殺你們的任務。

  可我,我做不到,如果早知道傳話回讓韋德選擇今天的結局,我寧可帶著一身秘密逃出去尋一方安全所在,以另一個更真實的自己去江湖的另一角生存。

  我想放走你們兄弟兩個,但是‘薛冶一脈’和通明山莊似乎將你們視為威脅,這項威脅如果不能指向你們,它最終會指向我?!?p>  “真是夠了?!标愔羾@口氣:“你說來說去,也繞不開一點:你為自己而活。

  就當你是被別人的期待蒙蔽雙眼也好,那說到底也是你自己的問題。

  這一點你自己也明白,一路上也是選擇對你自己更好的道路走到現(xiàn)在。

  今天在這種情況下絮絮叨叨,想要我也給你披上一層叫做‘原諒’或者‘理解’的幻象嗎?

  我想不到任何遷就你或者放過你的理由。

  同樣的話,也不要讓我重復第三次?!?p>  “講”、“重”、“點”,章凡白明白陳至還是在談這三個字。

  章凡白也知道今天自己的表現(xiàn)荒腔走板,唱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出,不過陳至、秦雋和韋德、何火全等人一樣,都是章凡白暗自羨慕的對象。

  章凡白于是想給自己找個理由,起碼是今天傾訴的理由,他再次開口說的是:“我……我不只羨慕你們能夠按自己的想法所活。

  我……我恨你們啊……非常地恨你們!!”

  陳至深吸一口氣,好容易壓抑下自己的不耐煩,評價道:“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別人總也不讓你去談判。

  你這一按自己的真實想法來說話,話說得實在非常之爛。

  ‘口才’兩個字跟你徹底無緣,你不如每次要和別人談心都直接用蕭聲代替,起碼樂曲總比你的說辭更有條理?!?p>  章凡白啞口無言,直接抽出背上的長劍,這此是正經(jīng)的通明山莊長劍,由精工鑄場特選精鐵鑄成,不是章凡白平時對付校藝用的竹劍。

  陳至知道這個時候章凡白終于重拾武者的眉角,破去“玉蕭竹劍”幻象之后再被打消傾訴的心情,這時候的章凡白將會是他平生未有過的強大。

  因為這也許是第一次,章凡白終于懂得了什么叫武者尊嚴。

  很好,這樣才是我討仇的對象,陳至提劍準備相迎。

  陳至確信眼前的這名敵人,終其一生也比不上“鋒芒不讓”韋德。

  陳至甚至不必去證明這一點,這一點已經(jīng)由“玉蕭竹劍”章凡白自己證明了。

  陳至選擇由自己負責的是“終其一生”的部分。

果殼里的大杰子

好轉了,今天正常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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