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廖冾秋回憶之下,也只能確定那批被劫走的貨是從建安城裝車起運,本來要往會稽郡一處叫臨江鎮(zhèn)的地方卸運,卻在東山小道被劫。
這樣一來,要想查出這批貨的由來和縷臂會的詳情,就有了三處可以著手:建安城、臨江鎮(zhèn)和東山附近的劫匪。
“三不治郎中”張鄲的猜想基本正確,游劍“燈廬”確實讓趙洞火的“鹽化”停下,但是這之后張鄲給趙洞火診出脾腎雙虛,顱腦沉淤的癥狀。
趙洞火算是有了正式的癥頭可以下藥,只是仍不能清醒。
藏真心待了兩個時辰,沒再覺得疲乏。
等到看到“燈廬”怎么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排排利齒把整包金瘡藥吞進去的時候,她還是嚼了一塊茯苓。
秦雋同樣看到這一幕,問張鄲道:“這不是外用的藥嗎,它這樣吃掉有用嗎?”
張鄲則是惡狠狠盯著“燈廬”,看也不看秦雋就答道:“不知道!”
趁著這兩個時辰,南宮尋常、陳至已經(jīng)跟廖冾秋講了一下他們所知的“六刀七劍,十三名鋒”之事。
廖冾秋多少開始理解這游劍“燈廬”是多么不該露給外人,這時他不得不細問這兩人:“也就是說,還有十二口這種‘狗劍’,朝廷想在那什么天覽競鋒大會把持有者定下來,不給江湖人爭斗?”
陳至越發(fā)覺得這人不聽人話的程度也到了一定地步,且不說自己和南宮尋常已經(jīng)說過是“六刀七劍,十三名鋒”,自己甚至說了“血涂”和“罻羅”的模樣一遍。在廖冾秋看來,其他的仍還是“狗劍”。
南宮尋常倒是擅長應對各種人,接住廖冾秋話頭:“正因為這個理由,在天覽競鋒開始前,你毫無武功,帶著它實在危險。
除了那位修羅道四當家,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奪取它都是未知之數(shù)。
在這客棧里你就也先住下,時刻藏好‘狗劍’等到和我們一起回到百花谷里。至于你家里的,就等我們平安回到百花谷里后我再著人送去書信,要接進百花谷也是回頭之事?!?p> 黃昏之后,南宮尋常找刀手去附近買來些蒸魚,配著陽春細面和燒餅算作容棲客棧里一頓晚飯。
這個時代的農(nóng)家雖然只早起和午后兩餐,江湖人四處奔波,還是更習慣三餐飽足。
既然藏真心已經(jīng)行來,為了回頭的行程,秦雋和陳至商量好從第二天開始把自己學過的武功教授給藏真心。
“千回劍法”和“百遍神拳”相對好說,“返真一步劍”和“隱星乍現(xiàn)”“星過疏木”這三招卻不適合外傳,畢竟是通明山莊的功夫。
好在秦雋還有一套得自蕭忘形的“夏姬八斬法”,藏真心又恰好多少跟著父親學過點開山刀刀法。
當夜,“三不治郎中”張鄲卻真把陳至招呼進趙洞火所在甲字房,真要給他看看雙眼。
陳至自然無奈,只好說出自己是“孽胎”之事,以及所謂“陽陵密醫(yī)”是因為“孽胎”異能得來名聲之事。
聽說這些后,張鄲興趣反而更增,用一種好像陳至欠他多少錢的怒色瞪著陳至,道:“給我看看你那異能!”
陳至無奈,用匕首先在左腕骨上輕劃一道,只割到不夠出血露出一點粉色下皮。
陳至再露出右腕,同時雙腕展給張鄲看,張鄲心中升起一陣詭異感覺時候,那左腕骨上傷口已經(jīng)到右腕骨之下一寸。
張鄲看了一次,若有所思,又再抓住陳至左右腕不斷細看。
張鄲再次怒瞪陳至:“你有沒有覺出問題?”
陳至一怔,道:“張大夫指什么?”
張鄲指著右腕出現(xiàn)的傷口道:“你剛才割出的傷雖淺,有五分之一寸——兩分的長度,你轉(zhuǎn)移之后,大概只有一分半多一點長。”
陳至確實也發(fā)現(xiàn)過這個問題,這長度是他練習過的,這是為了使出“偽返真一步劍”后短時間可以再用異能而進行的練習。
陳至只好點頭:“確實有此現(xiàn)象,可轉(zhuǎn)移之前的傷勢確實是全部不見,中間差別的部分我也解釋不清?!?p> 張鄲點頭,又怒瞪陳至一眼,再問:“你割出這樣的傷口,事后多久會好?”
陳至想了想,答道:“約莫一刻半的時間后,就可以再試異能?!?p> 張鄲指出:“你的傷總比別人好得快些嗎?”
陳至只好配合煉覺途“無微不至”境界威能回憶之時借助直覺判斷來思考,這一想之下他也是首次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只有在使用過異能之后。”
張鄲站起來踱了幾步,再停下來道:“我們先等一刻半,你的這次傷口消失。
這次兩道傷,一道如這時一般,另一道你稍微割深些。
這之后,我在你左腕傷口上金瘡藥后你感到金瘡藥清涼和蟄刺感后再用異能,仍是轉(zhuǎn)到右腕,再把傷口給我看?!?p> 陳至點頭,兩人一時無話,等著傷口愈合。
一刻半之后,陳至右腕只見一片淺白痕跡,若不細看還不能發(fā)現(xiàn)。
陳至于是依言在左腕骨和左手手背割出兩道傷痕,一道仍然是兩分長度淺不見血,另一道在手背的割了四分長度稍微見血滲出。
張鄲隨后上藥,陳至再將其中較淺傷口轉(zhuǎn)移到右腕。
轉(zhuǎn)移之后,張鄲抓住陳至右腕先是嗅了起來,嗅了一陣后道:“沒有藥粉,好像也無藥力?!?p> 轉(zhuǎn)移到陳至右腕的傷,如同沒給藥物治過一般,只有在重新上藥之后才再有感覺。
至于左手手背的傷,到了陳至右腕傷消失之后,居然也只剩下更白的一道。
張鄲于是擺出一副好像陳至砸了他飯碗一樣的憤恨表情瞪圓雙眼,作出結(jié)論:“你使用這異能之后,別處的傷也會跟著接受治療。
所以你就算轉(zhuǎn)移致命傷到你身上,你小子也未必會死,你轉(zhuǎn)移之后的傷在轉(zhuǎn)移過程中也是接受治療之中。
如果你能一直堅持轉(zhuǎn)移,不確定最終位置,說不定如果是小傷你根本不用受之。
你這異能,對于外傷實在是方便。”
陳至也同意張鄲的結(jié)論,只不過他之前思索異能用法始終是希望能用在武決之上,從來沒單純以醫(yī)治的角度去看待。
張鄲仍沒說完:“還有另一點,既然你能轉(zhuǎn)移自身的傷,受到致命創(chuàng)傷后可以保命這點也不用我多說你自然會想到。
眼下發(fā)現(xiàn)這點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只是重傷,你可以保持原狀再通過弄出小傷轉(zhuǎn)移之后的狀態(tài)來讓自己更快恢復?”
陳至搖搖頭,現(xiàn)在他自然能想到這一層,之前從未發(fā)現(xiàn)其他傷口也會隨著加快愈合這點,自然沒能發(fā)現(xiàn)。
張鄲最后觀察了一下陳至的眼皮,也是同樣做出結(jié)論:“至于你的雙眼,是你眼皮連著的那幾塊肉不自覺會保持這種狀態(tài)。
如果肯服食麻沸散再用細刀具開刀或許能夠改變,但是我不做保證,這好像真是一種天生的特性。
更可能的結(jié)果,即使動用細刀割掉眼皮相關筋肉也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只能造成你眼睛不用外力就睜不開或者閉不上。
所以眼下只有保持原樣。
我這算是拿你的眼睛沒轍,也不算你診金了。”
陳至拱手行禮,道:“謝過張大夫?!?p> 張鄲嘆口氣道:“謝什么謝,你又不是……你還真不用給我診金,那謝就謝了吧?!?p> 陳至經(jīng)此一診,其實對“三不治郎中”張鄲又添了一分興趣,這時也不在乎開口:“說起來,張大夫為何要隱瞞自己身懷武功?!?p> “你看出來了?”張鄲先是一愣,又轉(zhuǎn)為怒容喝問:“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陳至坦言:“不瞞張大夫,我是一名煉覺者。”
張鄲于是只好點點頭。
張鄲剛才黃昏前抱著“燈廬”布包趕出丙字房,撞開兩個人再把藏真心叫到乙字房試驗“燈廬”特性的過程,已經(jīng)暴露了動作上的習慣。
即使能夠藏住功力,煉覺者仍能從種種細節(jié)中看出別人是否身懷武功,以及功夫練在哪里。
張鄲不疑問煉覺者這個名詞,已經(jīng)算是承認自己不但有功夫,而且對煉途也同樣不陌生。
所以張鄲開口解釋道:“因為我不想卷入太多江湖事情,教我武功的師父是我大弟子高曉的父親。
師父也是一門已經(jīng)消失在江湖仇殺中的武林世家所雇的醫(yī)者,深得該家主信賴甚至傳授其這一世家的絕學‘乾陽三泰指’絕學。
我沒問過那是哪個武林世家,師父也不曾主動說,那一家后來惹上惹不起的仇人,遣散所有家奴和弟子,又給人滅門。
我?guī)煾副愀牧烁咝赵诟呒仪f隱居民間,他看中我家傳的醫(yī)術求學于我醫(yī)術,我則被他教授武功。
師父不愿高曉練武,高曉也對武功沒有興趣,所以只有高曉同樣向我學習醫(yī)術,作為糊口之資。
那剩下兩個徒兒高坡、高立都是高家莊的人,他們也都不知道我身懷武功的事?!?p> 陳至點點頭,道:“我也不會跟別人亂說,張大夫不想涉入江湖,這是好事。
江湖是人的想法所匯成,其中兇險難料,更難抽身。
只是……張大夫和令徒高曉似乎也對其他兩位高立、高坡提防頗深?”
張鄲皺眉,不涉及到醫(yī)治的問題他倒是能擺出其他的表情,道:“你又看出來了?
不錯,那兩個小子和我?guī)煾父缸佑斜举|(zhì)上的區(qū)別,我連醫(yī)術都不想深傳。
這點也是相處久了才好看出,我?guī)煾甘敲湫偷尼t(yī)者,高曉也有醫(yī)術是濟世之術的心思。
唯有這兩個小子,雖然比高曉要聰明得到,學得更快,在他們眼里醫(yī)術卻是種手段。
而且不是糊口謀生之用,他們更想揚名立萬,光是借著我‘三不治郎中’他們私下接醫(yī)后又處理不了再來求我也發(fā)生了幾次。
如果給他們知道我身懷武功,而高曉沒有,我甚至覺得這兩個小子做得出來挾持高曉來逼我交出‘乾陽三泰指’功夫。
我也算受了高家莊不少恩惠,絕不想和這兩個小子翻臉,只有繼續(xù)隱瞞他們?!?p> 陳至思忖一陣,道:“我明白張大夫的顧慮,只是,張大夫?qū)Α焱印灿信d趣,不是嗎?”
張鄲苦笑,坐下飲茶邊道:“真是看不出,什么都難瞞過你這個小子。
確實,我疑心‘天童子’傳說的背后是他身懷我所不知道的醫(yī)術,想要接觸此人……你不會想壞我好事吧?”
陳至也笑笑坐下,同樣捧起一杯茶,道:“不會。
只是張大夫,你這也算一種想法,如果你愿意收起這股想法,或許還能保持游離在江湖之外。
江湖是由人的想法匯成,任何不同人的想法交匯,最后的結(jié)果都叫做無奈,當張大夫體會到那種無奈時,想抽身或許會晚了。”
“你弦外有音,”張鄲皺起眉頭“把話說明白,你是不是還看出了什么?”
陳至先喝了一口茶,接著道:“確實如此,還是有關‘燈廬’。
廖冾秋既然已經(jīng)帶著游劍在人前露面多次,他的形貌當然會有人記下。
我相信令徒高立、高坡也已經(jīng)記得清楚,又在無事可做,在由拳鎮(zhèn)上已經(jīng)聽到有人在找廖冾秋的風聲。
所以從今天午后開始,這兩人交替觀察著樓上情形,卻不敢上樓查問?!?p> 張鄲一驚,忙道:“真的嗎?!”
陳至點頭道:“有七成的把握,我們只能期望他們搭上的線是不敢和百花谷刀手交手的小角色,否則最多明天,將有人侵門踏戶。
而張大夫?qū)と虢恕!?p> 張鄲猶豫不決,這確實是他想要避免的發(fā)展。
陳至又道:“百花谷會是個不錯的去處,藏得下廖冾秋和‘燈廬’,同樣藏得下張大夫和令徒高曉?!?p> 張鄲又猶豫一陣,道:“我會考慮。”
陳至再次起身一禮,然后告退。
陳至私下里已經(jīng)和南宮尋常說過高立、高坡行動古怪這一點,讓他做出防備,此刻機會合適正好和張鄲說明。
“三不治郎中”張鄲因為醫(yī)術早已經(jīng)進入百花谷視野和想法之中,其實他早就無法抽身。
陳至需要此人和百花谷南宮世家綁得更緊,他不想加入南宮世家,就要在南宮世家埋下足夠密切的關系以便回頭利用。
見識過“水月仰天”聚會后,陳至決定販出這一份恩情,來締造自己在江湖中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