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尋常帶來“送還”的玄牝門五名門人以薛研之為首,本來這五人已經(jīng)議定支持南宮尋常的計劃,必要時就算用強也要請縷臂會方面的玄牝門人離場。
可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玄牝門前來相助縷臂會的,會是這兩人。
玄牝門門主“絕世老人”,居然是親自領(lǐng)閉門弟子“玄牝十杰”之中的許紫煙前來!
薛研之的心里最為慌亂,他自認為為了保全公羊瑞的身份之秘,自己的判斷絕對正確。
可如果他們共同的師父“絕世老人”親來,這又代表了什么?
他只能想到一件事:“絕世老人”對揚州事態(tài)的關(guān)心,超過了他的判斷,甚至要親身下場相助縷臂會,始終保持玄牝門深入亂局正中。
難道玄牝門門主“絕世老人”也在想趁機擺脫蝶門枉死城的擺布,從此脫離控制,借此立身江湖?
如果事情是這樣,那薛研之之前的分析和判斷,都可能隨時變化為不可挽回的錯誤。
薛研之不用看向同伴也知道其他人看到師父出現(xiàn),只會比他更加動搖。
南宮尋常也不用看向這些人,從那位老者一登場,南宮尋常便知道事情起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玄牝門人對他透露得雖然不多,總算透露過玄牝門門人的構(gòu)成,玄牝門乃是聚起揚州十年前那場澇災(zāi)后沒落的武林世家門派的遺孤聚成。
其中如果有個老頭子,那只可能是玄牝門門主,傳說中的“絕世老人”親來。
“疤面神”丁道頓帶人一來,他自己就從進入峽谷的八名不速之客臉上看出了各種不同的神情。
他心中馬上起了猜測,只是需要馬上證實的其實只有一點:
“玄牝門主,請你判斷這位南宮少主帶來‘交還’的五人是否是你的門下?”
“這五個瓜娃子,倒當真是本門的門下。”
“絕世老人”的聲音悠長、低沉、字字清晰,他發(fā)音之時有些口音,這只讓他的聲音顯得比他的形貌更加像是地獄中爬出來的餓鬼。
許紫煙的雙手都藏在袖子里乖乖地靜立一旁,他本是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只是面色偏灰,臉上又隱隱透出一股古怪而不健康的紫氣。
有他在一旁相襯,玄牝門門主“絕世老人”只顯得更像白天日游的一只鬼魂,而許紫煙自己卻像是個馭鬼的方士。
這一老一少一人身形佝僂,一人身形挺拔,兩個人往那里一站,倒像是哪里的孤魂野鬼纏住了相貌兇悍的“疤面神”丁道頓來索命。
可這兩個人四只眼睛,卻只直勾勾盯著玄牝門五個人。
“血衣儒”陶文正既不知在這樣的人物面前客氣,又不懂得何時該收聲的分寸,居然向鬼魂一樣的玄牝門門主發(fā)起問來:“玄牝門主既在,可否從令徒表現(xiàn)上看出他們有沒有著了別人什么攝心奪魄的左道控制手段?”
“絕世老人”并不理睬陶文正的問話,只仍盯著自己的五個徒弟,他一雙眼睛好像壓根眨眼一樣。
問話沒有得到解答,陶文正一笑,對南宮尋常道:“哈,看來玄牝門主也無從判斷自己徒兒的狀態(tài),南宮少主,你的這番‘美意’如果正主兒不愿領(lǐng)情,更別怪我們這些旁人計較小心了?!?p> “安靜!”
“疤面神”丁道頓手一抬,止住陶文正的酸諷之語。
“玄牝門主自有主張!”
陶文正只好收了聲,他的嘴角仍是不自覺上翹,他一雙眼睛只盯南宮尋常一人,倒像是要把南宮尋常的窘態(tài)看個分明仔細,好自己開心。
南宮尋常哈哈一笑,想用爽朗的笑聲掃清兩個氣氛詭怪的玄牝門人出現(xiàn)給現(xiàn)場帶來的陰晦氛圍。
“原來前輩便是玄牝門門主‘絕世老人’,晚輩慕名已久,今天親見尊容也算沒有白來一趟。
令徒五人完好奉還,就算之前有得罪之處,想必前輩大人有大量,也不會在意。
人送到,我們目的已成,就不再叨擾,要先行告退了?!?p> 南宮尋常畢竟是南宮尋常,形勢古怪,他就已經(jīng)開始謀抽身之計。
現(xiàn)在抽身,就算玄牝門方面有什么變故,說不定也來得及提醒秦雋等人押后計劃,另做打算。
畢竟一路上玄牝門鐘慕兒給他指出的毒物陷阱,也是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
薛研之明白自己不得不開口,師父“絕世老人”意外現(xiàn)身于此,證明自己這邊五人達成的一致將意義不明,他迫切需要和自己的師父達成意象的一致。
“師父,我們……辦事不利,可總算是回來了。是否可以請師父容我們私下稟報其中因由,好告我們自己辦事不利之罪?”
那其中首要之事,就是設(shè)法在不觸及本質(zhì)的前提下,提醒“絕世老人”公羊瑞師弟身份秘密已經(jīng)初步泄露之事。
“為啥子?”
“絕世老人”如游魂殘喘的聲音悠悠響起,他是最有資格向自己徒弟發(fā)問的人。
“薛娃子,你娃是有啥子事情,不得當別人的面去說?”
到了這個份上,薛研之就算硬著頭皮也要把公羊瑞之事點上一點:“徒兒不肖,和幾位師兄弟落入這位南宮少主之手,不得已通名報姓,向這位南宮少主說了說我們幾人自己的事。
譬如我的姓名來歷,劉師弟的姓名來歷,公羊師弟的……”
薛研之把話斷在這里,盡量讓話斷在公羊瑞的時候自然,他不用著重點公羊瑞的名字,相信自己的師父能夠會意。
“絕世老人”似乎聽明白薛研之的意思,終于長吁一口氣,那陰沉的語氣也顯得舒緩些:“好,你娃兒把介些個瓜娃兒平安送回得,就好嘛。”
南宮尋常聽出“絕世老人”口氣緩和,趕緊道:“既然玄牝門主復(fù)得愛徒,晚輩也不再多耽時間,才不至于打擾貴門師徒相聚的美事。
人既送到心意已表,各位,在下就此帶人出谷,改日天涯相會。請!”
南宮尋常起頭,廖冾秋、南宮勝寒也趕緊擺出江湖握拳禮向這些人一揖。
“慢!”
發(fā)聲之人又是不依不饒的陶文正,他完全不容南宮尋常等人轉(zhuǎn)身離開,非要繼續(xù)糾纏。
“既然是美事一樁,我等現(xiàn)在和玄牝門也算共同進退。南宮少主何必急于離開,何不讓我們接待一番,好為盟友一表謝意呢?”
“輕塵劍”索玉絮眼珠一轉(zhuǎn),蒼老聲音也道:“既然是誤會解開,陶賢侄也得向各位斟酒認錯,好化之前的不快才是?!?p> 南宮尋常見對方不依不饒,冷冷一笑,心道你們自己疑心生暗鬼擔驚受怕就罷了,我們有何理由始終待在你們眼皮底下給你們安心?
段懷云這時卻也插嘴道:“南宮少主始終以賓客之禮相報,此時若不肯相待,倒是顯得本門怠慢了。
師尊,徒兒也有意留下南宮少主這名貴客,一盡禮數(shù)。不知可否?”
薛研之沒有打斷段懷云,既然知道師父“絕世老人”對相助縷臂會比他們五人之前設(shè)想的意愿要大,此時如果能留下南宮尋常等三人揭破襲擊之事,說不定反而是在師父面前挽回錯誤的機會。
“你……”南宮勝寒畢竟畢竟耐不住性子,他差點發(fā)作,一個“你”字已經(jīng)脫口而出。
這一聲“你”,只讓南宮尋常等人更加可疑,顯得南宮尋常等人前來另有陰謀。
這下“血衣儒”陶文正相信了玄牝門這被送回的五人也許沒問題,但是也同時明白南宮尋常必然另有圖謀。
“血衣儒”能得以在江湖外道揚名,正是因為哪怕不占理也從來不饒人,面對更加有理的人他也要把人斃于自己一雙陰險掌下再行酸諷。
陶文正不得理尚不饒人,何況此時道理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所以他冷冷一笑,邁步向前,雙手一抖袖子,邊走向南宮尋常等人邊道:“看來禮數(shù)還是要講,無論講理還是講禮,在下都是要留南宮少主一行多耽一陣了!”
“疤面神”丁道頓卻在這時用一只大手搭住了“血衣儒”的左肩,發(fā)號施令:“客人如果不便,也不好強留,玄牝門主自有主張!
陶文正,你不是此間主人,怎樣算怠慢客人,你一張嘴說得不算!”
敵人內(nèi)部意見也存在不合,南宮尋常不知道是不是抽身而退的時機,“疤面神”既然同意他們退走,他就先表謝意:“丁先生倒是豪邁,今天我等確另有要事不能多耽。
就算各位最后要強留我們,在下總是會記得‘疤面神’待客有道。”
丁道頓雖然給南宮尋常等人退走留下點不動手的余地,但是也沒把話說死,而是把問題再次推給“絕世老人”:“南宮少主不忙說謝,玄牝門主還沒有表示自己的主張。
如果玄牝門也有意留下貴客,丁某也無從置喙。”
“絕世老人”仿佛永遠也不會笑,花白胡須下嘴角和眼角皺紋一抽已經(jīng)像是他能做出最明顯的表情:“盡一盡禮數(shù),把人客官留得,也是好地嘛。”
這話說得輕巧,“絕世老人”同時抬起的雙手也抬得輕巧,雙手抬起幾寸,大袖子中已經(jīng)有點點寒星飛出,銀光交織成一片浪來,筆直向谷口方向壓去!
玄牝門五人中劉鵬見機最快,巨身一扭一護,雙手一拉,已經(jīng)護住四名同門讓過銀光氣浪,在他身形下往“絕世老人”方向送過去。
南宮尋常、南宮勝寒哪里想到“絕世老人”不僅留人態(tài)度堅決,而且說動手就動手,未及轉(zhuǎn)眼,寒光氣浪已經(jīng)壓至三人身前。
這是連眨眼的功夫都沒有,南宮尋常當機立斷,身形一扭,只聽空氣中震出一聲響亮的爆鳴之聲,原地只留下一個被沖破的人形云團。
南宮尋常“爆云千變”身法再現(xiàn),在電光石火之間把南宮勝寒、廖冾秋拉離原地,避開一場血光之災(zāi)。
就算拉著南宮勝寒和廖冾秋堪堪躲過這一擊,南宮尋常也不免緊鎖眉頭,覺得難辦。
這位“絕世老人”好快的出手,出手時好小的動作。
這種暗器手法,已經(jīng)沒法用簡單的“名家”兩字囊括。
再讓他施展幾次暗器手段,南宮尋常自己就算了,南宮勝寒還無能躲開這些電光一樣疾速的暗器,更何況還有一個身無武功的廖冾秋要護???
玄牝門五個人眼見就倒戈,四周更是不知道哪里還有鐘慕兒沒給他指出的機關(guān),形勢不可說不利。
南宮尋常突然靈機一動,他想到用語言來拖,拖到秦雋等人到場或許還有讓廖冾秋退到后方的轉(zhuǎn)機。
“恕小子見識淺薄……玄牝門主莫非姓唐?”
他從“絕世老人”的暗器手法想到一件事,如今他就要用這件事拖一拖“絕世老人”的出手。
“絕世老人”笑得突然和善得多,好像被勾起一樁美好的回憶:“呵呵,原來你娃曉得老子的手法,你娃是在哪里看過?”
這件事莫說縷臂會收買的這些江湖敗類,似乎玄牝門其他人也不知情,人人都是一驚。
“唐?大哥你是說……”南宮勝寒不像廖冾秋,他也從自己聽過的江湖傳聞中想到了一個名字。
“嗯,勝寒,你記得不記得為兄說曾經(jīng)闖蕩江湖的時候,曾經(jīng)敗過一個唐家堡的唐姓弟子,自稱叫唐演的?
這位玄牝門主的手法和那位唐演如出一轍,所以為兄又想到玄牝門鐘姑娘說過她在別處設(shè)計布置的石陣和地穴喚作‘眠龍窟’,江湖傳聞唐家堡據(jù)地就是并州青城山里一個叫‘陷龍坡’的所在。
現(xiàn)在想想,我該早點想到。”
并州陷龍坡唐家堡,正是足以和揚州難舟灘萍水連環(huán)寨并稱的近年江湖流傳中五大神秘組織之一。
“你娃收拾了唐演那個瓜批娃子?那好地很嘛!”
“絕世老人”絲毫不否認南宮尋常的說法。
南宮尋常的猜測得到證實,他卻要提起更多的精神,因為這位姓唐的“絕世老人”,其實比他昔日打敗的唐演暗器手法更加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