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驚鴻軒的門便被推開,有一麗人翩然而入。
“如海兄,切莫著急,這菜都還沒上。”王子騰眼見林如海要離席而去,不得不輕輕扣住他的手腕,并開口挽留。
王子騰何等內(nèi)力,即便沒有使勁,林如海也無法抗拒起身。
見狀,林如海只得落座,但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對于來人也不看一眼。
至此,林如海當即明白過來,原來王子騰這頓東道兒,也是筵無好筵會無好會。
其目的已經(jīng)是昭然若揭,八成是為了安排他自己與這個女人見面。
水鈺雖然一開口便是冷言冷語,但一進入房內(nèi)后,一雙幽怨的眸子落到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儒雅男子身上,登時心緒涌動如潮,一腔恨意消散了大半。
“如海,你這些年還好嗎?”水鈺來到林如海身旁落座,話不知從何說起,只是略帶緊張地問了一句。
此時,王子騰起身,沖林如海歉意一笑,道:“如海兄,我這個師妹苦苦哀求,我這個做師兄的也是沒法子,但我只應(yīng)承了一刻的時間,屆時我自會送如海兄返回榮國府?!?p> “煩請如海兄莫要責怪,不管如何,你們之間也該有個了斷了。好了,你們故人重逢,我就不便叨擾?!?p> 說話間,便離開驚鴻軒,房內(nèi)只留下這恩怨難明的一男一女。
房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林如海頓了頓,面色平淡地說道:“水姑娘,我今日就算是代內(nèi)子來見你,你有何指教,還請速速說來。今日我和敏兒初到京都,還未向岳母大人請安……”
“夠了!”水鈺原本羞赧激動的神情,被林如海這么一番飽含深意的話語,刺激地怒氣填膺,以至于林如海的話還沒說完,她便尖叫呵斥。
水鈺因憤怒而使得秀氣的容顏有些猙獰,她沖林如海質(zhì)問道:“為什么?當年我和她是同時遇見你的,又都一路坐船北上的,為什么你對她念念不忘,卻對我置若罔聞?”
聞言,林如海終于抬起頭,當目光移到水鈺那張韶華不再的容顏上時,神情間終是出現(xiàn)一抹無奈。
“水姑娘,難道你至今還不明白嗎?男女之間想要白頭偕老,除了冥冥之中的緣分外,最重要的還是兩情相悅?!?p> “當年在棲霞山下,我險些命喪賊人之手,是令師妹,也就是拙荊仗義出手相救,我才撿回一條小命?!?p> “當時你與她是一同而來的,為什么你不出手?這就隱隱說明你的性情比較淡漠孤傲,而令師妹則是俠肝義膽,巾幗不讓須眉?!?p> “而且后來你眼見令師妹放走了那幾個賊子,你便心中不忿,或者比拼之心作怪,所以還當場一劍斬殺了賊人。他們雖然行為不端,但也罪不至死?!?p> “再后來,我們?nèi)穗m是一路北上的,但令師妹與我常在甲板上對月抒懷,星夜暢談,而你只是在一旁參悟武功秘籍,或擦拭寶劍?!?p> “所以我與令師妹因情投意合才最終走到一起,內(nèi)子更是為了我,不惜與榮國府鬧翻,甚至被逐出家門?!?p> “試問你身為北靜王府的千金小姐,如果令尊不同意這門婚事,你會為了我眾叛親離么?”
林如海彷佛瞬間話匣子被打開,肺腑之情如滔滔江水,一發(fā)不可收拾,將這些年藏在心里的話,一股腦地都抖了出來。
越說到最后,林如海對賈敏的思念越深,因為這個直爽率真的女子,為了他自己,真的是付出了畢生的心血,就連榮國公賈代善薨逝,賈敏都未能回家祭奠。
理由也很簡單直接,因為那時候正是殺機四起的危險關(guān)頭,一旦賈敏離開揚州,他林如海就隨時有性命之憂!
賈敏之所以能震懾暗中的敵人,一方面是其劍術(shù)超凡,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榮國府的煊赫威勢。
水鈺被林如海的這番話給徹底鎮(zhèn)住了,她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最后得到的答案,令她心如死灰,瞬間全身的力氣彷佛被掏空了。
“是啊,即便是我與他兩情相悅,我父王萬一反對這門親事呢?到時候自己又當如何?是否也有勇氣與王府決裂?”
水鈺捫心自問,沒有結(jié)果,或者說她連承認“做不到”的勇氣都沒有!
林如海將她的一切神情變化,都看在眼中,也大致猜到她的所思所想。
“水姑娘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了。所以切莫再說林某有負于你,或者虧欠與你。實在是我們的性情就決定了今天的結(jié)果。即便沒有內(nèi)子,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時也命也!”
林如海說話間,長身而起,最后開門離去。
從水鈺進來,到林如海離開,攏共才不到半刻的功夫。
“多謝子騰兄盛情,適才一番話,不禁思念拙荊更甚,故恕在下失陪了?!绷秩绾1Я吮?,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王子騰看著林如海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這才轉(zhuǎn)身回到房內(nèi)。
“師妹,他說的沒錯。你和他之間,即便沒有小師妹,也終難修成正果。師兄再奉勸你一句,這么多年了,也該有所了結(jié)了,就讓這些前塵往事,煙消云散吧!”
王子騰卓立于窗邊,極目眺望川流不息的洛水,這番話似是在說給水鈺聽,實則也再告誡自己。
“師妹,作為世兄再奉勸你一句,韶華如夢,轉(zhuǎn)眼就是白頭,切莫再執(zhí)念情網(wǎng)彀中。你,好自為之吧!”
言罷,王子騰喟然長嘆一聲,然后離開驚鴻軒。
直到王子騰離開半晌后,水鈺才回過神來,剛才聽完林如海的發(fā)問后,她彷佛陷入冥冥不見天日的泥潭中。
“我這些年難道真的錯了?這就是癡心錯付么?”水鈺癱坐在椅子上,雙眸空洞失神,只是盯著房內(nèi)的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風,久久不語。
卻說剛到樓梯口,王子騰便遇見頭戴斗笠、身姿裊娜的秦可卿。
“師伯,我?guī)煾浮龥]事吧?”面對這位不管是身份,還是武功都遠超自己的傳奇人物,秦可卿不自覺第有些緊張和敬畏。
王子騰神色淡然,道:“在武學方面,你師父是屈指可數(shù)的翹楚,但在感情方面,卻執(zhí)念太深,傷人傷己。你往后還是多勸勸你師父。”
“還有,切莫步了你師父的后塵。”王子騰說完便徑直下樓,只留下一臉茫然的秦可卿。
秦可卿還未琢磨這位世伯話中的深意,便聽見房內(nèi)隱約傳來師父的哭泣聲,于是她蓮步輕移,倏忽間,便掠至房門外。
一時間,秦可卿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靜靜候在門外,躊躇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