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欲壑難填父子謀，晨間戲語兄妹嗔

　　賈琮自小生母病逝，基本上處于半放養(yǎng)狀態(tài)，對于明明自家是長房，卻只能寄居在榮國府的一長條院落里，他不是很明白。

　　但從賈母從小對賈瑛寵愛有加，而對自己卻熟視無睹，因此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也遲遲沒敢說出來。

　　如今賈赦當面問出來，賈琮佯作想了想，反問道：“還不是老太太偏心？”

　　“有這方面的原因?！辟Z赦點點頭，“但不是主要的原因，其實最重要的還是那句話，成王敗寇?！?p>　　“因為當年為父在一些大事上失敗了，這才使得二房趁虛而入，一番陰謀詭計之后，終于奪得本該屬于咱們長房的爵產(chǎn)?！?p>　　賈赦話說至此，語氣變得有些蠱惑，道：“所以說，你一定要替為父爭口氣，如今咱們這一局絕對不能輸。一旦輸了，恐怕連這個幽深的小院子都保不住了。到時候咱們一家子可就要像其他旁支兒一樣，吃糠喝稀了。”

　　“這樣的生活，你愿意過嗎？”賈赦最后雙手放在賈琮肩膀上，盯著賈琮的雙眼，厲聲問道。

　　賈琮面目愈發(fā)猙獰和扭曲，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父親，孩兒絕對不要過這種日子，那樣的話，孩兒寧愿死！”

　　賈赦見狀，極其滿意，因笑道：“琮兒呀，你大哥性子軟些，我是指望不上了。為父在這里跟你保證，只要你依計行事，將來這偌大的榮國府爵產(chǎn)，絕對有你的一份?！?p>　　賈琮內(nèi)心竊喜，但表面卻佯作天真，說道：“父親，這爵產(chǎn)應該有大哥這個嫡長子來繼承，孩兒只求有個院子居住便知足了?！?p>　　聞言，賈赦為之一怔，不知這小子是無意還是有意的，這不是在自己傷口上撒鹽嗎？

　　但瞧見其并無異常，轉(zhuǎn)即會心一笑，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過為父可不像老太太那樣偏心，到時候你們兄弟倆一人一半。”

　　賈琮聽了這話，似乎仍是不為所動，反而立時雙膝跪下，抬眼看著賈赦極其認真地說道：“孩兒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父親，原該不求回報的。不過，如今孩兒有個心愿，還望父親成全?！?p>　　對于這個庶出的次子，賈赦還是有些了解的，性子有些陰狠，做事也果敢，不像長子賈璉那樣優(yōu)柔寡斷且胸無大志。

　　賈赦倒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不要爵產(chǎn)，那他到底要什么？賈赦當下也不禁有些好奇，這個年紀還需要什么？吃的頑的，似乎也不缺，他實在想不出來。

　　“什么心愿？你說來聽聽?！辟Z赦眼見賈琮這個架勢，還以為是什么天大的難事，故而不肯一口承諾，反而是淡淡問道。

　　賈琮頓了頓，終于鼓起勇氣，斬釘截鐵道：“父親，孩兒想娶林妹妹為妻，還望父親成全！”

　　“林妹妹？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賈赦一聽之下，還以為是別的人，一時間倒是沒反應過來。

　　賈琮瞬間明白過來，心知父親并未與林黛玉母女相見，因此該是不知的。

　　“父親，林妹妹便是姑媽家的女兒，我……”

　　“住口！”還沒等賈琮說完，賈赦便立時勃然大怒，面目變得比剛才賈琮的模樣還猙獰，而且眼神中遽然冒起滔天恨意！

　　賈琮隱約知道父親與姑媽之間有些齟齬，但沒想到竟鬧到如此不可開交的地步。

　　賈赦一拳砸在條案上，嘀咕道：“怎地如此邪乎？這母女倆難道當真是狐貍精轉(zhuǎn)世？這輩子就是要耍狐媚子來勾引人？”

　　在賈赦看來，賈敏當年就是太“紅顏禍水”，才導致廢太子謀反一事功敗垂成。

　　那種風華絕代、英武兼柔的罕見魅惑，足足攪動了京都一半皇親國戚和功勛子弟的心。

　　如今賈敏的女兒剛到京都，這就已經(jīng)讓眼前這個少年早成的次子都色與魂授了？

　　“父親，什么狐貍精？”賈琮被賈赦突然出現(xiàn)的震怒給嚇了一跳，但因心中實在是對林黛玉念念不忘，幾乎是一見鐘情，故而壯著膽子追問道。

　　“這是你該問的嗎？”賈赦眼見賈琮一副色與魂授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還以為這個庶子能成大事，沒想到這還沒成英雄呢，就小小年紀就難過美人關。

　　賈琮低頭間眼珠子一轉(zhuǎn)，立時稟道：“父親，孩兒也不單是喜歡林妹妹，實在是林妹妹是姑丈的獨女，如果能娶她為妻，不但可以得到姑丈的支持，而且還能憑空得到林家的百萬家財，如此一舉兩得的事，豈能便宜了二房！”

　　聞言后，賈赦眼底的異色一閃而過，眸光灼灼地盯著這個次子，這哪里是一舉兩得，分明是想要財色兼收！

　　一念至此，賈赦不得不承認，他還是看走了眼，原來人家小小年紀，竟然想的比他還長遠，這份城府真的是比同齡人高出太多，就連賈璉都遠不如。

　　賈赦頓了頓，有些憂心地說道：“琮兒呀，你的這番心意為父當然是理解的。俗話說，母不嫌兒丑，但我們得有自知之明，論出身、才情和相貌，你覺得你哪里比得上那位？”

　　那位當然指的是賈瑛，實際上賈赦這話還是給賈琮留了幾分面子，他內(nèi)心的想法是就賈琮那歪瓜裂棗的模樣，還想娶有絕代姿容的林黛玉，簡直是癡心妄想。

　　更直接一點，那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賈赦的那番話雖然很刺耳，但不得不說，這些都是賈琮自己要面對的殘酷事實。

　　如果他賈琮是賈赦的嫡長子，那娶林黛玉為妻，照理兒是完全匹配的。

　　但天不遂人愿，他賈琮不但是次子，而且還是庶出，再加上相貌平平，才華也不突出，可以說樣樣比不過賈瑛。

　　賈赦眼見賈琮耷拉著腦袋，心中咯噔一下，他本來是想用激將法的，結(jié)果弄巧成拙，極力地打擊了賈琮的自信心。

　　正當賈赦要換個角度安慰幾句的時候，賈琮猛然抬起頭來，細長的眸子里泛起狂熱精芒，一字一句地說道：“父親，孩兒的出身和相貌自己無法選擇，但個人才情和功名是自己可以選擇，可以培養(yǎng)出來的。為了將來能娶林妹妹為妻，孩兒愿意付出所有心血！”

　　言罷，賈琮立時站起來，不高的身軀里，彷佛爆發(fā)出異常的力量。

　　“好，很好。”賈赦重重拍了拍賈琮的肩膀，“像當年你祖父之所以能又襲了一代榮國公，完全是因為他老人家不愿躺在功勞簿上，不愿承受祖蔭庇護，這才跟著太上皇屢次北伐，戰(zhàn)功赫赫，這才爭下了榮國公的爵位?！?p>　　“從今天起，你更要勤修不綴，文武兼修，等過幾年后，為父想個法子，讓你去九邊歷練歷練，最好能累積戰(zhàn)功，如此為父就有把握給你弄個爵位?！?p>　　賈赦說到此處，冷笑道：“咱們這可是實打?qū)嵉墓拙粑?，可比那個獻媚弄的侯爵風光多了！”

　　隨后，父子倆又密謀了一番，這才各自散了去。

　　——

　　翌日清晨，梨香院。

　　當賈瑛打著哈欠來到院子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賈探春和史湘云這兩人正在一招一式地練劍，粗略一看，好像是不曾見過的招式，想來是賈敏新傳授的劍招了。

　　“姑媽，早?！辟Z瑛看了看正聚精會神盯著二女練劍的賈敏，輕聲打了個招呼。

　　結(jié)果賈敏只是微不可察地點頭，然后繼續(xù)盯著兩個徒弟的每一招細微動作。

　　賈瑛見狀，內(nèi)心苦笑一聲，暗道：“看來姑媽是位嚴師，這樣也好，畢竟嚴師才能出高徒。得了，我還是去找林妹妹吧。舞刀弄槍多沒意思，還是風花雪月更適合本侯爺。”

　　當下賈瑛剛要進屋，趕巧的是，這會子林黛玉在雪雁和紫鵑的攙扶下，正搖搖擺擺地走了出來。

　　只見林黛玉身著淺紫繡折枝梅花無袖上襦，內(nèi)襯白色交領襖子，下身則是白底繡綠萼梅百褶裙。

　　丁香紫的梅花繡花，除外多再無綴飾，左右衣襟對稱，連花帶葉，環(huán)繞胸前，繡工精致。

　　這套以紫色和白色為主色調(diào)的搭配，更顯得林黛玉清新淡雅。

　　因晨間還有些微冷，是以林黛玉還外罩了一件白底綠萼梅刺繡斗篷，更有一種婉約柔美。再加上少女的絕代姿容，果然稱得上是稀世之美。

　　凝望著已經(jīng)有些亭亭玉立的林妹妹，賈瑛清雋的臉上露出溫醇笑容，微微作揖，笑道：“妹妹昨晚睡得可好？要是在這里睡的不踏實的話，趕快告訴哥哥，再給你換個院子住。”

　　“哥哥費心了，我昨兒個些許是太累了，一會子就睡過去了?！绷主煊褚策€了個萬福禮，淺淺一笑。

　　賈瑛立即拍手笑道：“看來妹妹是近朱者赤，昨兒個我們剛相識，你就學了我那一沾枕頭就睡的好習慣?！?p>　　林黛玉聞言掩嘴偷笑，因說道：“哥哥怎知不是近墨者黑呢？”

　　賈瑛聞言為之錯愕，隨即便伸出大拇指笑道：“妹妹還真是不負‘林懟懟’之名。懟得好，哥哥要給你個大大的獎勵。”

　　林黛玉已經(jīng)習慣這個所謂的“表字”，只是顰了顰秀眉，問道：“什么獎勵？”

　　“當然是讓妹妹體驗下飛一般的感覺啦！”賈瑛話未說完，便在林黛玉的詫異下，攬住后者的纖腰，然后腳尖輕點地面，便掠往歇山頂正房的正脊處。

　　“二爺，姑娘，你們怎么上房頂去了？”紫鵑這才反應過來，情急之下，忙高聲呼喊。

　　賈瑛扶著林黛玉坐好，頭也不回地說道：“紫鵑，你們放心，有我在，妹妹安全的很?！?p>　　“哥哥，你為什么不去練武？”林黛玉此時真真是正襟危坐，說話間雙手撐在身后的屋脊上，語氣間仍有些發(fā)憷。

　　正房前面的院子里，幾株梨樹錯落有致地花蕊綻放，芬芳撲鼻，一股腦地朝房頂飄來。

　　院落正中間的平整空地上，賈敏仍然在給她新收的兩名弟子傳授武功，劍影重重，顯然是一門極為厲害的劍法。

　　賈瑛俯視著院中的情形，看了一眼因苦練一早上而顯得額頭香汗淋漓的賈探春和史湘云，笑道：“你哥哥的內(nèi)功早已如火純情了，不比得二位妹妹的花架子功夫。到了我這個境界，一味苦練已經(jīng)是見效甚微了，更多的是對武學心得的感悟?！?p>　　“哦，原味如此?！绷主煊駶u漸有些習慣這種“梁上君子”的感覺，終于身子不再僵硬，而且還歪著螓首，笑道，“這大概是佛家所說的，十年苦參，不如一朝頓悟吧?！?p>　　“孺子可教也！”賈瑛不禁輕輕刮了一下林黛玉的瑤鼻，“妹妹果然有慧根，難道上輩子是個小尼姑？”

　　林黛玉聽著賈瑛前后不著調(diào)的話，不禁一陣莞爾，梨渦淺笑間，皺了皺鼻尖，抗議道：“哥哥上輩子沒準兒還是小和尚呢！”

　　“妹妹是小尼姑，我是小和尚，這也是完美的CP??！”賈瑛愈發(fā)喜歡逗弄如今恰似跳脫精靈的林黛玉，甚至不經(jīng)意間還蹦出來一個現(xiàn)代詞。

　　“哥哥，你說什么？沒聽明白?！绷主煊窳I煙眉微蹙，飽讀詩書的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聽過賈瑛說的這個詞，忍不住有些懊惱。

　　賈瑛后知后覺，聞言忙解釋道：“CP大概就是一對兒的意思，很般配的樣子。這是個西洋話，我也是偶然學到的?！?p>　　林黛玉總算聽明白，不過一想到其中的意思，不禁霞飛雙頰，在初升朝陽的映襯下，愈發(fā)光彩奪目。

　　對，就是這種感覺，林妹妹眼里有光，渾身都散發(fā)出有如神明的淡淡光彩。

　　“哥哥你怎么了？”林黛玉眼見賈瑛癡癡盯著自己，反而不臉紅了，只是用纖纖玉在他眼前指揮了揮，以便喚醒他的注意力。

　　賈瑛終于回過神來，原來剛才的因為太過著迷而出現(xiàn)的幻覺，也可能是因為玉顏羞紅與璀璨光線交相輝映的緣故。

　　“昨日與妹妹初見，就好像是前世的舊相識，因此回屋躺下后，輾轉(zhuǎn)難眠，心里念的全是妹妹的名字，腦海里也都是妹妹的一顰一笑。”

　　“所以哥哥失眠了，難免看人看物都有些發(fā)昏發(fā)怔?！辟Z瑛說著還故意揉揉眼睛，顯得很困頓的樣子。

　　“那，那我給哥哥揉揉吧?！绷主煊衤犞Z瑛這真誠卻令人耳赤的話，不禁略微一頓，然后還是佯作不知。

　　“好呀，那就有勞妹妹了?！辟Z瑛內(nèi)心大喜，同時身子直接躺在屋頂上，頭更是枕在人家林妹妹的腿上。

　　可林黛玉剛要動手揉捏賈瑛的太陽穴，卻被來人的叫聲給打斷了，而且賈瑛還不得不下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