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從昏睡中醒來時,大典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她渾身的筋骨好似被水泡軟,綿綿柔柔的,使不上力來。意識掉線之前,她隱隱約約聽見家老報出個“天干戊等”,很是飄渺。雖然步數(shù)她自己也有數(shù)過,但終究是機械式的報數(shù),斷片后也就忘得一干二凈了。
嘗試了幾次,她總算是找到了發(fā)力的支點。
她用手肘撐著,支起身來。這過程中,她的肉好似別處剜來貼在骨頭上一般,沒有任何知覺。
“看來是受損了?!彼呐耐t的手臂,麻麻的。
上一世可不是這樣,她只是昏睡了少許時辰,便從廣場邊的涼亭里醒來。醒來后又是生龍活虎,毫發(fā)無傷的唐紫。
可惜上一世她只走了十二步,卡在了天干地支的臨界點上。
“丹藥還是有效的,”本該高興的事情,不知為何她竟苦笑起來,“不過主要還是靠引導(dǎo)之法,二者結(jié)合,才開出了比前世更為廣闊的元海?!?p> 是的,她能走出十八步,全因這次沖擊出來的元海更加寬廣。腹中的空竅比上一世大出來了兩倍不止,自然能容納更多的光羽,步上更高的階梯。
畢竟族中勘測資質(zhì)的辦法,就是如此簡單粗暴,亦或是說原始也不為過。一個人能走多少步,全看當(dāng)天開出的元海有多大,能容納多少靈元。
“咣咣咣......”
她的手不聽使喚,胡亂打翻了一個瓷瓶,在她身旁打著圈兒地亂轉(zhuǎn)。這一連串的脆響,她現(xiàn)在聽起來格外刺耳,于是緊忙伸手亂探,意圖按住。
可惜摸索了一通,只感覺在一團(tuán)棉絮中胡亂瞎捅,竟是什么也沒摸著。
待到糊住雙眼的金星,霜雪融化般褪去,她才算是看清了那是個什么東西。
一個大肚長頸的青瓷藥瓶,狹小的瓶口有一點星芒封住,沒有布團(tuán)也沒有木塞,就這么敞開著在地上瞎轉(zhuǎn)。里面西沙一般“沙沙”作響的顆粒,被那點星芒封得死死的,居然沒被離心力甩出來。
“這是啥?天干資質(zhì)的獎品?”
唐紫放眼望去,除開這瓶子外,另外兩樣?xùn)|西她都認(rèn)得,一枚刻著“天”字的銅牌,一枚袖珍的銀匣。這兩樣?xùn)|西幾乎是通過測驗后的標(biāo)配,前者象征修士的身份,分“天”“地”兩等,對應(yīng)著天干地支兩種資質(zhì)。后者是族里的饋贈,一枚一轉(zhuǎn)的魂格,不過沒什么用處就是了。
可這瓶子是什么?上一世可沒見過。她伸手拾起瓶子,竟無法通過手指感知瓶身的大小。
唐紫搖搖頭,看來損傷的情況比她預(yù)料的還要嚴(yán)重。
轉(zhuǎn)動瓶身,淺淺的瓷釉上鐫刻幾列蒼勁的小字。
這字看著很是眼熟,就是小了點,唐紫將瓶身舉至眼前,辨認(rèn)起來。
“月清閣,楊玉成,旁人勿動?!?p> 月清閣,便是煉丹閣的名字了。
好嘛,居然是閣主留下的,唐紫腦海里浮現(xiàn)起個鶴發(fā)松姿,長胡須的老頭。
方才她轉(zhuǎn)動瓶身閱讀時,食指就已觸散了那點星芒,現(xiàn)在瓶口已無半點遮擋。捻著瓶頸晃了晃,竟發(fā)出了沙錘般的聲響,還有細(xì)小顆粒撞擊紙面的聲音。
“倒出來看看?”
唐紫沉吟片刻,便立即付出行動。倒置瓶身,抖了抖,里面的東西就盡數(shù)滑落至掌心。幾十粒大如米粒的藥丸,一卷星芒圈鎖的小紙。
手指觸碰紙卷,星芒再次潰散,繼而紙卷在掌心自然舒展,露出所書的內(nèi)容。
“惠贈唐紫小囡,輔之以米油,盡數(shù)服下,則病灶一日可消?!?p> 唐紫讀完嘴角的苦笑竟又深陷了許多。
“米油啊......薛府就別指望了,”她轉(zhuǎn)過頭,看著亭外的夕照,“如此......只好去酒肆犒勞一下自己?!?p> ......
來到主街的酒肆門外,頭頂?shù)奶炜找咽且黄枪?,今日對山城來說,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還未踏入酒肆的大門,便聽得震天似的喧囂。進(jìn)得堂內(nèi),原來是樓下的大堂里,聚滿了擺宴慶祝的族人。于是乎,她也沾了些喜慶,免費分得兩個饅頭。
只是她太過虛弱,提不起精神在那喧囂的人群中游走,便問伙計討來一碗米油(米湯),和饅頭一起放進(jìn)個托盤里,躲往樓上去了。
“嘿!我跟你們講,月如家你們知道的吧?”
唐紫撐著扶手,樓梯剛爬至一半,便聽得樓下的人在那議論。
“知道的知道的,九年前滅族那個,怎的,今日月如家大鬧開元大典了?”
“沒有沒有......都滅族了哪兒來的本事大鬧......”
唐紫依著扶手看去,只見一個肥頭大耳滿面油光的家伙,在那兒擺手。
“那是咋了?”
“我跟你們講,那月如家,那話怎么說來著,”那人喝得有些高了,舉著酒杯思量了許久,“是了,那話叫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又開出個天干資質(zhì)的后輩來!”
“天??!這不給鐵衛(wèi)總頭上眼藥了嘛?”
“話不能這么說,”那肥頭大耳的人擺出一副明事理的樣子,“這東西又不是能夠安排得了的,這叫天意,天意懂嗎?就像我兒,今日也開出來個天干資質(zhì),是天意??!”
“是是是......”一干人等附和道,紛紛起身敬酒。
好嘛,繞了半天,還是凡爾賽自己呢!唐紫搖搖頭,繼續(xù)向上爬去。
“停停,讓兄弟我緩緩,聽我繼續(xù)說......”
唐紫還沒走得五六步,那人又開口了。
“您講來,咱們聽著?!鞭D(zhuǎn)眼間,這些人已經(jīng)換上敬稱。
“那月如家得小后生,哎!可惜了!這就么死了!”
唐紫一個趔趄,險些摔到樓下去。
“死了?什么?”
“嗯,死了,”那人兩手一擺,好像很是無奈的樣子,“自作聰明登臺前喝下個藥性相沖的湯水,給生生燒死了!抬走時,那全身,赤紅得和猴屁股一樣一樣的?!?p> “嘖,這也是天意??!”
“對!天意!”
唐紫聽完,只想將手里的托盤砸下去,反正這幫子人只會天意天意的,被托盤砸到,到時也說是天意。
她嗤鼻一笑,不再去理會,繼續(xù)向上走去了。
雖然現(xiàn)在很累,但她還是得抓緊時間,于是找了個角落里安靜的位置,三五兩下解決了吃食,服下了丹藥。記憶中大澤淵這段時日爆發(fā)了蛇災(zāi),正好是個跑去一探究竟得好契機。
反正家主閣離酒肆也不遠(yuǎn),吃完順路過去接下殺蛇的差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