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舉報

　　何興華在神州科技職業(yè)學院工作多年，何圓影在耳濡目染之下，對學校的基本情況還是很了解的，比如校長是誰。不僅了解，而且見過好幾次面。何興華愣了一下：“哦？我沒跟你說過嗎？我們學校今年七月份的時候換了新校長?！?p>　　“換了？為什么換了？新校長是誰？”何圓影像連珠炮一樣追問道。

　　莫曉彤替何興華回答道：“因為之前的周校長年齡大了，就出讓了學校的產(chǎn)權(quán)，由我們現(xiàn)在的徐校長接手。我們徐校長很年青哦，今年才22歲?！?p>　　“?。?！22歲，那不是剛大學畢業(yè)？”

　　不僅何圓影驚訝，連溫荔香都微微張大嘴巴，露出可愛的小虎牙，文靜呆萌的樣子簡直可愛爆了。莫曉彤點點頭：“是啊，他是京城師范大學的，本科學的是計算機，現(xiàn)在研究生學數(shù)學，不過應(yīng)該馬上就研究生畢業(yè)了吧？來之前聽說正在寫學位論文，準備論文答辯。”

　　“這么夸張？我22歲才能大學畢業(yè)，他22歲就要研究生畢業(yè)，還當了大學校長？？”

　　“是啊，徐校長應(yīng)該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學校長。而且他特別厲害，在相當于Nature、Science的數(shù)學頂級期刊上已經(jīng)連著發(fā)表了2篇論文，到任之后就進行校園土地置換，在深林大學城附近一口氣買了一萬畝地建新校區(qū)！”

　　何圓影是在金陵長大的，又學的是地理，對金陵周圍的地形地貌很熟悉：“一萬畝？那得是荒山吧？”

　　莫曉彤嘉許地點點頭：“是山地沒錯。但我們9月初簽訂的合同，前幾天市里就決定啟動地鐵8號線東延工程，直接把地鐵修到我們新校區(qū)門口，還專門設(shè)了一站。現(xiàn)在我們新校區(qū)的土地是價格飛漲，估計你再過幾年回去，就能住到新校區(qū)里的教職工小區(qū)了?！?p>　　何興華覺得莫曉彤今天挺奇怪的，為什么要和自己女兒說這些？

　　莫曉彤又道：“我們學校已經(jīng)啟動了‘專升本’工作，需要大量的專任教師，985、211學校的全日制碩士就可以。所以你要爭取讀研，到時候就可以和你爸爸做同事了。當然，你們師兄師姐要是不好就業(yè)，也可以介紹過來任職，待遇很優(yōu)厚哦。碩士年薪16萬，安家費6萬，科研啟動經(jīng)費6萬。真要是特別優(yōu)秀的，還可以適當提高?！?p>　　何興華這才松了口氣：原來是為了工作，還以為她要為自己女兒說媒拉纖呢！

　　徐生洲不好么？那不是小好，也不是中好，而是一片大好。名校畢業(yè)，院士弟子，學問做得非常出色。小伙子長得也非常精神，要身高有身高，要相貌有相貌。能讓人拿出一個億盤下學校產(chǎn)權(quán)，家世就不用說了，自己年紀輕輕就是一校之長，學校無論賬面上還是現(xiàn)有的土地價值，都是富得流油。無論從哪一方面說，都稱得上是青年才俊。放在婚姻市場里，絕對是妥妥的金龜婿、鉆石王老五?？珊闻d華就是覺得別扭。

　　何圓影很單純，沒有何興華想得那么復(fù)雜，只是覺得好奇：“爸，就你們學校那師資水平、那學生素質(zhì)，還想‘專升本’？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何興華道：“徐校長到任之后，已經(jīng)辭退了近兩百名之前的教職工，所以現(xiàn)在學校的專任教師才那么緊缺。就像你莫阿姨剛才說的，你們要是有合適的研究生師兄師姐，可以代為介紹。之前我看過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金陵大學的碩士畢業(yè)生平均薪酬也就每年15萬左右，還是很多計算機、金融等熱門專業(yè)拉高的，不然更低。我們學校的待遇算是非常良心了?！?p>　　何圓影道：“哇，你們校長這么剛？那老爸你會不會被辭掉？”

　　何興華面對女兒如此直接的問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此時溫荔香柔柔弱弱地問道：“莫姐姐，你們學校的那個校長叫什么名字？”

　　莫曉彤道：“叫徐生洲，雙人徐，生活的生，亞洲的洲?！?p>　　何圓影笑嘻嘻地摟著溫荔香的肩膀：“你寒假不是要去金陵玩嗎？到時候我們就去見見這個家伙，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憑什么那么年輕就能當大學校長，雖然只是民辦大專?！?p>　　何興華又緊張起來：“看什么？徐校長日理萬機，哪有時間見你？你別給我添亂?！?p>　　莫曉彤趁何興華不注意，咬著耳朵對何圓影低聲說道：“我們加下好友，以后你要想見徐校長，我?guī)湍憬榻B。徐校長就是個普通大學生，性格很好的，也很容易打交道?！?p>　　過了一天，何興華再次找到陳康彥，這次陳康彥沒有多說，直接就表示了拒絕。人才引進跟談戀愛是一個道理，總得郎有情妾有意才行，如果只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那不叫談戀愛，那叫獻殷勤。既然對方已經(jīng)一而再拒絕，總不能跟搶婚似的，直接把他劫回金陵吧？何興華只好帶著莫曉彤奔向下一個目標。

　　時間進入了臘月，夏中大學的師生們因為考試周和即將到來的寒假而變得兵荒馬亂，也因為一年即將逝去而顯得張皇失措。就在這個時候，校園論壇上突然有人匿名發(fā)帖，以親歷者的視角描述某學院G姓院士和他的兒子的胡作非為，林林總總羅列了他們二十四條罪狀，什么學閥作風啊，搶奪學術(shù)成果啊，克扣科研經(jīng)費啊，打壓中青年老師啊，壓榨研究生啊，扶兒子上位啊，等等等等。

　　小作文寫得既細膩又煽情，關(guān)鍵還有一些細節(jié)，從中不難推斷出“某學院”是生命科學學院，“G姓院士”是該院的郭禹科院士，而作者應(yīng)該是院里某位杰青的研究生。但生命科學學院的人一看就知道，作者對生命科學學院的內(nèi)部情況并不了解，基本上就是道聽途說知道個大概，然后開始瞎編亂造?？墒巧茖W學院知道內(nèi)情的人畢竟少數(shù)，也不可能去校園論壇上去辟謠，因為一辟謠，反而坐實了文中所指，說不定會遭郭禹科父子的忌恨。甚至暗地里還有生命科學學院的人推波助瀾，提供彈藥。

　　等到論壇管理員發(fā)現(xiàn)并刪帖的時候，這篇小作文已經(jīng)被傳得滿天飛，國內(nèi)各大網(wǎng)絡(luò)社區(qū)都有轉(zhuǎn)載。各個自媒體就像蒼蠅見了血，開始了一場盛大的狂歡：《學閥當?shù)溃嘟放e步維艱！研究生痛斥G姓院士二十四宗罪！》《課題被霸占，經(jīng)費被挪用，論文被搶走，這才是學術(shù)圈的血淚真相……》《X大研究生怒揭G姓院士畫皮！知情者表示：這是學術(shù)界的潛規(guī)則》……

　　誰也沒想到臨近過年，還有人鬧了這么一出，從學校到院里都是措手不及，忙不迭地聯(lián)系各方刪新聞、壓熱搜。生命科學學院也臨時召開了一次教職工會議，統(tǒng)一一下內(nèi)部思想。

　　郭禹科陰沉著臉，坐在主席臺上，正在春風得意的時候被人來了一記背刺，真的是痛徹心扉。以后自己在院士圈子還怎么混？別人會怎么看自己？兒子以后的學術(shù)道路還怎么走？更令他生氣的是，到現(xiàn)在還沒查出來是誰發(fā)的貼，甚至不知道是外部人在蓄意陷害自己，還是內(nèi)部人故意似是而非，想渾水摸魚？

　　開會嘛，套路就是那些。歸根到底就是一個意思，現(xiàn)在外界傳播的信息都是不實的，都是故意捏造、給學院添亂抹黑的，郭院士德高望重、德才兼?zhèn)?，學院旗幟鮮明支持郭院士。全院教職工必須不信謠、不傳謠，要積極維護學院和郭院士的聲譽。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散布謠言，一經(jīng)查實，將依法依規(guī)嚴肅處理。

　　陳康彥也粗略看過網(wǎng)上的那個帖子，說實話，雖然內(nèi)容很多是編造的，但看完之后，他心里還是覺得非常快意：終于有人替天行道，跳出來拽了老虎尾巴！經(jīng)此一舉，郭老師和他的兒子應(yīng)該會收斂不少吧？自己的日子應(yīng)該會好過一些吧？其他的他倒沒有多想。

　　開完會，他夾在人群中，準備回辦公室繼續(xù)看文獻。還沒走幾步，就聽有人叫他：“陳康彥！”

　　他不用回頭，就知道叫自己的是郭禹科的兒子郭凱臨。盡管心里非常膩歪，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想保持基本的禮儀，畢竟對方是自己導(dǎo)師的兒子，算是同門師弟。于是他回過頭：“郭老師——”

　　話音未落，郭凱臨的拳頭就懟了過來，直接砸在眼眶上，他頓時眼冒金星，視物模糊。周圍的老師趕緊拉住郭凱臨，郭凱臨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罵道：“TM的，是不是你讓學生寫的舉報信？你個反骨仔！虧我家老爺子這么看重你，收你當?shù)茏樱颇惝斀芮?，你就是這么報答的？我TM今天非打死你！”

　　陳康彥顧不上眼睛巨痛，連忙辯解道：“我沒有！你別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你數(shù)數(shù)咱們院里，總共有幾個杰青？有幾個是跟我家老爺子一個方向的？又有誰跟我一起報過課題、發(fā)過論文？還不TM就是你！”郭凱臨越說越生氣，話也越說越難聽：“幾十年就算養(yǎng)條狗，也應(yīng)該知道見人搖尾巴，你TM倒好，不僅不報恩，還反過頭就咬一口！今天誰都別攔著我，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陳康彥愣在當場。

　　郭凱臨氣極反笑：“怎么？被揭穿了，就不敢說了？你TM剛才不是還在狡辯嗎？居然敢欺師滅祖！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我家老爺子能把你捧上去，就能把你拉下來??！”

　　郭禹科終于板著臉走過來，呵斥道：“凱臨，不要鬧了，讓人看笑話！”

　　陳康彥見郭禹科過來，連聲說道：“老師，那個舉報真的不是我寫的！我向天發(fā)誓！真不是我寫的！”

　　郭禹科不置可否，只是幽幽地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