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匪
短短幾天過去，張偉的小小百戶所已經(jīng)初見規(guī)模。
這幾天張偉每天都過來，有他親自監(jiān)工，軍戶們干活都非常的賣力氣。張偉也說到做到，答應(yīng)的糧食按日發(fā)下去。為了避免有人在里頭偷奸耍滑，每天收工回來，張偉親自坐鎮(zhèn)，每個人排著隊(duì)到張偉面前把糧食領(lǐng)回去，這幾天下來，張偉在百戶所的信譽(yù)非常好。
現(xiàn)在的勞動制度還有很多的不完善，每個人分的活兒輕重難易不同，每個人干的也是好賴不一樣，都統(tǒng)一一樣的待遇肯定是不對的。張偉和高福正在商量這個事情，在口糧的基礎(chǔ)上，給他們再額外根據(jù)事情不一樣發(fā)工錢。
高福這些天對張偉也有了了解，有話就直說，有建議就提，事前怎么說都行，事后卻不能推卸責(zé)任。所以在聽到張偉還準(zhǔn)備給他們發(fā)工錢的時候，很是給張偉好好普及了一下以前這些軍戶們的生活水平。
簡單來說，累死累活一整年，絕對混不到現(xiàn)在這樣每天一斤米的待遇。張偉只要能持續(xù)給他們吃飽飯，這些人沒什么不滿意的。
高福記得很清楚，當(dāng)時張偉聽完，愣怔怔的看了自己半天，嘴里嘟囔著的都是自己聽不懂的詞，什么反動派什么掛路燈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記得當(dāng)時他的眼神很嚇人。
“益達(dá)，這是按著縣城里雇工和鄉(xiāng)下長工的條件重新改的，這個，這個，哦，對，工資表，你看看?！备吒０咽掷锏膬宰舆f給張偉，他對張偉嘴里冒出的很多詞語說的不太熟練，但是稱呼上已經(jīng)得到張偉的許可，不用再喊張大人，而是直接稱呼他的表字。
張偉翻了翻這個冊子，工價有高有低，但是最多也不超過每月三錢銀子，即便按照最高價計(jì)算，他手里這些人總共下來，一個月不到一百兩就夠了，并不多，每月買糧食還要花60兩呢。
張偉抬頭看看，差不多該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吩咐高福：“高大人，就按這個冊子來。你去把人給我都叫過來，我跟他們說。”
這種給人示好的事情，張偉是不會讓高福去做的。雖然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考察，高福方方面面做的挺好，讓張偉很滿意，但是在收攏人心這種大事上頭，張偉很謹(jǐn)慎，不會用這種事情去考驗(yàn)人性。
前幾天張偉就讓人給他搭了一個簡單的高臺，平時訓(xùn)話和領(lǐng)口糧的時候，張偉都坐在上面，確保每一個人都能看到他。這幾天大家也都習(xí)慣了，一聽張大人要跟大家訓(xùn)話，很快就都聚到了臺子底下。
“各位，你們在我手底下干活，這也好幾天了，我對你們怎么樣？”
“好~”，“張大人對我們沒說的~”，“天天吃飽飯~”
……
臺下的軍戶們爆發(fā)出了熱烈的回應(yīng)，他們的命運(yùn)已經(jīng)足夠凄慘了，現(xiàn)在能每天吃上飽飯，晚上睡在不透風(fēng)的窩棚，已經(jīng)滿意的不得了。雖然每天的活并不算輕松，但是這年頭，當(dāng)軍戶的，在哪里干活輕松呢？
你一句我一句的贊美，互相攀比著夸耀，張偉等到氣氛又沖高了一些之后，才接著開口說道：“只要你們好好干，這不算什么。吃飽飯只是開始，下一步我就準(zhǔn)備給你們發(fā)月錢”
張偉舉起手里的冊子，對下面示意到，“你們都知道，咱這里比不上滕縣，但是我還是要按照滕縣的價碼給你們開月錢，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好好干，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臺底下的人都傻了，當(dāng)軍戶這么多年，頭一回見給月錢的，雖說名義上每月?lián)f朝廷也給，但是那也就是據(jù)說。這么多年他們就是給大小軍官們當(dāng)?shù)钁暨^活，辛苦一年還要倒欠著老爺們，現(xiàn)在張偉說的太好，他們反而不敢相信了。
高福也在臺下，一轉(zhuǎn)身看著蒙圈的眾人，高舉著雙手給他們喊道：“都痰迷了心竅了可是？張大人幾時騙過你們？這回要給你們發(fā)月錢，都不想要？不想要那就不給了！”
“想要，想要”，“大善人”
……
又是一陣山呼海嘯。
張偉在臺上笑著感受著他們的歡喜，心里也是慶幸，幸虧有了前幾天每天發(fā)糧食打下來的信任基礎(chǔ)，要不然直接說給錢，也沒有這么好的效果。
這些軍戶們，已經(jīng)被壓迫慘了，也被騙了太多次了，對老爺們本能的不相信。
張偉等他們高興一會兒，又說道：“我還要10個管事，你們十戶推選一個人出來，管事月錢是六錢銀子?！?p> 臺下剛剛又要?dú)g呼，張偉補(bǔ)充道：“你們想好了，這個管事是要帶著你們干活的，干的好的，我還有獎，干的不好的，到時候十戶都要受罰，你們要選你們信得過的。誰要是膽敢靠著人多勢眾或者拳頭大就逼著別人選，我決不輕饒。”
這話是對著人群里的一些人口比較多或者身強(qiáng)體壯的人說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壓迫，這幾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這個苗頭，張偉已經(jīng)狠狠懲治過幾個，這次選管事讓他們自己推舉，既是為了選出一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出來，也是讓里頭小團(tuán)體的頭頭腦腦冒出來，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釣魚執(zhí)法。
張偉讓他們自己回去想一想，明天再把人都報(bào)上來，正要散了的時候，人群里突然喊了一聲：“大人，你看東邊山上?！?p> 張偉扭頭往東邊一看，遠(yuǎn)處山脊上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沿著小路正往自己這邊過來。
和抱犢寨商量好的日子還沒到，前幾天家丁們跟他說過，附近好像有人窺伺，但是沒有抓到，如果此時從山里來的人，極有可能就是土匪！
一想到這些是真正的土匪，張偉心里就是一陣慌亂。
他手下真正能打的只有二十個，有四個送錢元朗去了，家里還留了幾個看家，現(xiàn)在在百戶所的只有十二個人，遠(yuǎn)處山頭上還在源源不斷的往外冒著人影，粗看已經(jīng)二三百人了。
相雷朝提著弓箭走了過來：“大人，我在這里擋一擋，我安排四個兄弟護(hù)著你快走?！?p> 他倒不是要在這里給張偉死扛著殉職，他跟張偉還沒幾天，沒有那么深的情義，他自己就是獵戶，翻山越嶺是看家本事，抵擋一下爭取一點(diǎn)時間，一會兒就能跑，也不怕逃不掉，只要張偉安全了，有這次救命之恩在，下次還能去找他。
高福也一臉惶急的竄到臺上，湊到張偉身邊說：“益達(dá)，咱們快走，一會兒晚了被老弱婦孺擋住，想走也走不了?！?p> 聽他這么一說，張偉往臺下一看，果然，人人一臉惶恐的樣子，都直勾勾的盯著他看著，只等著張偉一聲令下，撒丫子就跑。
張偉原本也怕得要死，但是一看他們這個慫樣，心底的火氣不合時宜的上來了。
這里可是他起家的地方啊！他頂著官軍的頭銜，背后有著巨大的靠山，現(xiàn)在在滕縣有著偌大的名聲，就這么被土匪給嚇跑了？
還有一點(diǎn)他說不出口，但他可是一個堂堂的穿越者，之前迫于形勢，已經(jīng)卑躬屈膝了太多次了，現(xiàn)在好不容易剛剛站穩(wěn)腳跟，就又要狼狽的丟下一切逃命？
“大人，既然這里出現(xiàn)匪患，咱們趕緊救援縣城去吧！”高?？磸垈]有反應(yīng)，以為他已經(jīng)嚇傻了，世家公子哪里見過這個場面，于是趕緊給遞了一個臺階。
高福話音剛落，臺下就是一陣騷動，高福話里的意思很明白，大人們要跑了。張偉還在這里，軍戶們雖然還不敢直接就這么散了，但是也都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挪動著腳步往外擠，只等著有誰第一個沖出去，馬上人群就要一哄而散。
張偉憤怒的看向高福：“你放屁！”，聲音之大嚇得軍戶們都一下子愣住了。
“他媽的縣城在西邊，土匪從東邊來的，你去縣城救援個雞毛？”
高福的臉上被罵的青一陣紫一陣，但是不敢還嘴。
張偉從相雷朝腰間抽出佩刀，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臺下：“他媽的，老子就在這里，看哪個王八蛋敢跑！”
“你們都給老子聽好了，你們腳下站著的地方是你們的家，今天土匪來你們跑，明天流寇來你們還跑，后天建奴來你們還要跑，跑來跑去你們把家都給跑丟了！”
“跟你們明說了，今天在這里，一個都不許跑，我不管你老弱婦孺，都他媽的給老子拼命去?！?p> “在這里有一個算一個，包括我在內(nèi)，要不然就守住這里，在這安家，要不然就死在這里，在這里安墳。誰敢來禍害我的家，我拿命跟他拼?！?p> “土匪怎么了？不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一刀捅進(jìn)去也得死！你們怕他們什么？”
……
張偉正在臺上激情的做著動員，臺下有些人跟著情緒激動了起來，但是大多數(shù)還是一臉的麻木，會說的長官太多了，吹來吹去，死的從來都是小兵，越信他死的越快。等到信他們這些話的人都死光了，剩下的人只有麻木。
有人從張偉開始動員的時候就在悄悄的往后擠，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之前仗著人多或者力大欺負(fù)人的也是這些人，現(xiàn)在見勢不妙已經(jīng)準(zhǔn)備跑了，等到好不容易蹭到邊緣的時候，毫不遲疑的轉(zhuǎn)身就跑，在眾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又有三個人跟著分奔出去。
張偉剛剛說完拼命，就有人當(dāng)眾逃跑，肺都要?dú)庹?，伸手對著遠(yuǎn)方一指，“相雷朝！”
張偉一聲厲喝，
“給老子要他們的命！”
相雷朝彎弓搭箭，唰唰唰三箭過去，跑的最遠(yuǎn)的三個人后心中箭，軟趴趴的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剩下還有一個人剛剛跑出沒多遠(yuǎn)，此時見勢不妙，就往回鉆。
張偉一言不發(fā)，提著刀就從臺下走了下來，徑直從人群中穿過，殺氣騰騰的模樣讓人們不由自主的給他讓開了一條通道。
那人剛剛擠進(jìn)人群，正是驚魂不定的時候，張偉就黑著臉走了過來，趕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人，饒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币贿呎f，一邊瘋狂的給張偉磕頭，以求原諒。
剛剛俯身下去，張偉猛地舉起腰刀，惡狠狠的就砍了下去，刀刃輕易的破開皮膚的阻擋，沖天的怒火帶來了無比的力量，刀鋒遇到骨頭卡了一下，但是卻依然勢不可擋的破開了阻擋，圓滾滾的頭顱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斷裂的血管爆開了血紅的噴泉，沖天的血污飛舞，把張偉半邊身子都染紅了。
張偉一彎腰，從血泊里撈起了那顆腦袋，舉在手中，高高的揚(yáng)起。眾人看著張偉猙獰的面孔上血跡斑斑，心跳止不住的加快了幾分。
張偉惡狠狠的吼著：“老子說過，都得給我拼命，誰要是想跑，那就把命留下！”
瞪著血紅的眼睛環(huán)視一圈，被他眼神掃過的人，都膽怯的低下了頭，張偉就這么手里舉著這顆腦袋，又從人群中穿過，走上了高臺。
“死的這幾個人，家人只給口糧，月錢全部取消，如果還想跑，你們就試試?！?p> 相雷朝適時地又掏出一只箭，虛搭在弓弦上，眼神在人群中看來看去，沒有人敢再動一下。
不論出于什么原因，臺下終于有人被打動了，高聲喊道：“大人說的對，這是我們家，憑什么我們要跑？我們跟他們拼了！”
有了第一個，再加上張偉兇神惡煞的表現(xiàn)，越來越多的人附和著，怒火終于點(diǎn)燃了。
“大人，我們沒有兵器啊?！?p> “沒有兵器就用鋤頭，用鍬，再沒有就用棍子，沒有棍子就用石頭，用拳頭，用牙齒，只要你不怕死，那怕死的就是他們！現(xiàn)在去準(zhǔn)備武器，一會兒回來我們保衛(wèi)我們自己的家！”
氣氛到了，張偉說什么都是對的，眾人四下散開去找趁手的兵器，有人把農(nóng)具抄在了手里，有人把窩棚拆了，把房頂?shù)哪绢^扛在肩上，年輕力壯的手里都舉著棍棒，女人們力氣小，也從家里找了剪刀筷子攥在手里，就連幾個七八歲的孩子，也知道要保護(hù)自己的家人，手里拿著一塊石頭，氣勢洶洶的準(zhǔn)備著拼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