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老王，一個在這座城市摸爬滾打了二十年的出租車司機。我自詡了解這里的每一條陰暗小巷，每一個危險路口。可那個雨夜，我卻駛?cè)肓艘粋€超出我理解的世界，一個由悔恨與恐懼編織的永夜陷阱。
那是我父親去世的第七天。我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工作，希望用忙碌麻痹自己。暴雨如注，雨刷拼命地擺動，卻難以應(yīng)付傾盆而下的雨水。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眼前突然閃過父親臨終時責備的眼神。
一陣尖銳的敲窗聲驚醒了我的恍惚。我下意識地踩下剎車，車子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差點撞上路邊的電線桿。心臟狂跳間，我看到一個渾身濕透的中年男子站在車窗外，他的眼神讓我想起太平間里父親半睜的眼睛。
“師傅，去安寧療養(yǎng)院?！八穆曇羯硢?，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車門。他帶著一股濃重的藥味鉆進車里，那味道讓我想起父親生病時的氣息。
“這種天氣，這么晚了去療養(yǎng)院？“我強作鎮(zhèn)定地問道。
“我妻子...她需要我?！八穆曇衾飵е环N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急切。
我點點頭，調(diào)轉(zhuǎn)車頭。隨著我們駛向郊區(qū)，路燈越來越稀疏。雨聲在車頂上砸出不祥的節(jié)奏，仿佛無數(shù)小手在敲打，想要進來。
“你看起來很疲憊，師傅?！昂笞鶄鱽淼穆曇糇屛覝喩硪活潯?p> “是啊，我父親剛過世，今天是第七天?！拔也恢獮楹握f出了這句話。
“我很遺憾。“他沉默了一會兒，“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能再見他一面，你會說什么？“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尖刀，刺入我的心臟。我想起了父親生前我們的最后一次爭吵，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那些來不及的道歉...
就在這時，車子突然熄火了。我試圖重新啟動，卻徒勞無功。透過雨幕，我看到路邊有一座陰森的建筑——安寧療養(yǎng)院。
“看來我們到了?！昂笞哪腥苏f，“也許你該進去看看。“
我轉(zhuǎn)頭想要回答，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后座空無一人！一股刺骨的寒意爬上我的脊背。
我顫抖著下了車，雨水瞬間浸透了我的衣服。療養(yǎng)院的鐵門不知何時已經(jīng)打開，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走廊上的燈忽明忽暗，墻上斑駁的污漬在閃爍的燈光下仿佛在蠕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夾雜著濃重的消毒水味。我的每一步都伴隨著地板的呻吟，仿佛踩在某種柔軟的活物上。
“兒啊，你終于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我僵在原地。我緩緩轉(zhuǎn)身，看到了我的父親。他站在走廊盡頭，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爸...這不可能...“我的聲音因恐懼而嘶啞。
“為什么不可能？“父親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你忘了嗎？五年前，就是你開車帶我來這里的。是你的疏忽，讓我永遠留在了這里?！?p>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車禍、急救、搶救無效...我跌坐在地，全身顫抖。周圍的墻壁開始扭曲，無數(shù)張熟悉的臉浮現(xiàn)出來——那些在我生命中失去的人，都用責備和痛苦的眼神注視著我。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我喃喃自語，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哦，這當然是真的。“父親慢慢走近，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你知道嗎，這些年來，你其實一直在這里。外面的世界，你的出租車生涯，都只是你的幻想，是你逃避現(xiàn)實的方式。“
我搖著頭，試圖否認這個可怕的現(xiàn)實。但周圍的一切開始崩塌，我感到自己正在墜入無盡的黑暗。
“是時候面對現(xiàn)實了，兒子?！案赣H伸出手，他的皮膚開始腐爛，露出森森白骨，“來吧，和我們一起留在這里?！?p> 就在我即將崩潰的那一刻，我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出租車里。車子停在路邊，發(fā)動機還在轟鳴。雨還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
我如釋重負地深吸一口氣。原來只是個噩夢。
然而，當我準備啟動車子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后座傳來：
“師傅，麻煩去安寧療養(yǎng)院?！?p> 我僵硬地轉(zhuǎn)頭，后視鏡里那張蒼白的臉正對著我微笑，他的眼睛里倒映著我父親的臉。
恐懼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我這才意識到，噩夢才剛剛開始，而我，永遠無法逃脫這個永夜的陷阱。每一次醒來，都只是進入更深層的夢境。在這個由悔恨和恐懼構(gòu)筑的世界里，我注定要一遍遍地經(jīng)歷那些改變一切的夜晚，直到我能夠真正面對自己的過去，直到我學會原諒自己。
但我不知道，這樣的輪回還要持續(xù)多久，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找到救贖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