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出宮（五）
飛霜殿中，那女子確實未再戴面紗。
每日，看著那副熟悉的面容，我的心中一片復(fù)雜。
對于她，我再也沒了往日那些刻意捉弄她的心思。因為這會讓我心生不忍，又想起舊事。
她仍舊對我畢恭畢敬，我坦然接受。她似乎仍對我有怒，我坦然接受。
我接受她的一切，她本就不愿侍奉我。
而我自己，已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如何面對那副容貌，甚至，有她在身側(cè)，叫我心緒難安。
我不愿多看她。
在飛霜殿，除了日常飲食，我隨她而去了。
我再次沉浸于國事，每日批著奏折，偶爾得了閑情，看書、作畫、釣魚，或是練劍。
這是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
但我沒有想到，那奏折之中，始終繞不開“選妃”二字。
為此，我已不知發(fā)了多少次怒火。但似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膽大的朝臣上書。
他們不知其中原由，可那位協(xié)理政事的丞相大人還能不知嗎？
這折子能落入我手中，自然少不了他暗中助瀾。
“回稟皇上，丞相大人的婚期已定，大婚于三月之后舉行。”
這一次，想到墨方的回稟，我壓下了心中怒火。
可我還是被弄得焦頭爛額。
他們又說到了皇家血脈，說到了民間議論，說到了江山社稷。
只此一事，他們就不能放過我嗎？
……
一日夜深，我處理完手中奏折，不由看向了一旁，恍然記起自己已經(jīng)讓那女子回房休息。
一絲寂然涌上心頭，我屏退了宮人，獨自出了書房。
長夜深深，星月盈空。
步入花壇，我一眼便發(fā)現(xiàn)了那女子的身影。
這個時候，她不是應(yīng)該睡著了嗎？
月下，她默默望著月亮，很是沉靜的樣子，似乎有些憂傷。
清風(fēng)徐來，倩影纖纖。我不忍靠近。
半刻之后，那女子恍然察覺到什么，驟然回眸，她的眼中一片驚訝。
驚訝之余，她退至一側(cè)，忙向我行了一禮。
我并沒有過路，只是看向了那無邊夜色，竟覺有些疲憊。
“想出宮嗎？”
許是近日的煩擾，讓我沉默良久后開了口。
這冰冷的皇宮，著實磨人心性，我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可那女子似乎對我抱有敵意，遲遲未應(yīng)。
她自然是想出宮的，之所以未答應(yīng)，必然是因為我的緣故。
我壓下了心中落寞，再次開了口。如果她不愿，我不會勉強。
我沒想到的是，她點了頭。
果然，為了出宮，就算是和不喜歡的人一起，她也是樂意的。
但我還是決意出宮。
我換了身便衣，便在花壇中等她。
那女子似乎去得久了些，我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她的腳步。
黑夜之中，我看著那道四處尋找的身影，并不打算出聲。
誰叫她害我等了許久？
我看著她東搖西晃的身影，心中莫名高興了幾分，直到她碰巧撞到了我懷中。
我只覺懷中溫?zé)徇€未有感覺，便又涼颼颼的。
看著那女子吃痛般揉著額頭，我壓下了心中笑意，便轉(zhuǎn)身而去。
宮中守衛(wèi)的布置，我已了然于心。我?guī)е桥右宦范刀缔D(zhuǎn)轉(zhuǎn)，繞開了侍衛(wèi)的視線，轉(zhuǎn)眼之間，卻發(fā)現(xiàn)她離我足足五步之遠(yuǎn)，生怕靠近我似的。
她就這般不待見我？
一絲不悅涌上心頭，因為擔(dān)心擾動他人，我提醒了她一句，便又注意起了侍衛(wèi)的巡防。
我沒想到，這女子為了出宮，膽子大得很。
見她徑直便沖著巡邏的侍衛(wèi)而去，我忙將她拉了回來。
可她似乎并不理會我的好意，反而生氣地瞪了我一眼。
帶著一絲不悅，我?guī)е搅四菍m墻之下。
此處少侍衛(wèi)防守，完全可以借著夜色偷溜出宮。
我決定不帶任何人。就算是墨方，我也不打算告訴他。
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的失蹤，自然會明白的。
我開了口，看著那女子眼珠一轉(zhuǎn)，既而閉眼的神情，心頭一樂。
這一次，未等她留意，我便將她抱起，飛奔在宮墻之間。
這一次，懷中人兒安靜了許多，似是害怕我松手。
這一次，我確確實實感受到了懷中溫?zé)?，只覺疲憊頓消。
不消半刻，我們就已落在了宮墻之外。
那女子落地后又瞪了我一眼，我心虛地看了看四周，便向著燈火而去。
市井繁華，喧囂一片。
街市中，全然不似宮中的冷清。我們一路閑逛著，感受著人間煙火。
我默默留意著身旁之人，發(fā)現(xiàn)她左顧右盼的，對什么都很感興趣的樣子。
果然，她是想要出宮的。
可她似乎還在生我的氣，同行都未看我一眼，就連街頭的餛飩攤都比我更吸引她的注意。
“想去嗎？”
當(dāng)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帶著一種討好的意味問出口的。
城隍廟我并不怎么感興趣，不過那地方熱鬧，或許能讓她高興些。
但她似乎并不領(lǐng)會我的好意，一副興致淡然、不愿回應(yīng)的樣子。
見狀，我轉(zhuǎn)身便去了一家茶樓。
小二端來了茶水，遞到我與她的跟前。
我嘗了一口，這茶自然比不得宮中的，只當(dāng)解渴罷了。
反觀那女子，則規(guī)矩坐著未動分毫。
她不愿喝我的茶。
我忍了。
我悠然地喝著茶，一面留意那女子，一面想著接下來的去處。
不過半刻，注意到她側(cè)了側(cè)身，我亦被這茶樓中的閑談吸引。
他們說到了宮中之事，說到了我。
我默默聽著，心中氣血翻涌?？磥磉@令夏城中的風(fēng)氣，也該整頓一番了。
我默默聽著，壓下了心中怒火。只因那女子一副看戲的神情。
我默默聽著，但聽到他們欲要說出那個稱謂，我便再也壓抑不住，忙站起高聲一語，“小二，結(jié)賬！”
察覺到四處的目光，我全不在意，我只想早些離開此處。
是以，當(dāng)小二走來，我便示意了她一眼。
可那女子并未拿出銀兩，也沒有要拿出的意思。
她甚至還看了眼桌上的茶水，似在說自己未動一口，自然用不著付賬。
緊接著，我看著她點頭說自己沒帶銀子的表情，更加生氣了。
早在不久前，我就命常公公給了她一筆銀兩。
我知道她藏有兩個寶貝的荷包，便也讓常公公用特制的荷包裝著那筆銀兩送去。
可她沒帶。
我方才抱著她出宮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身上重了些，她袖中明顯是帶了什么的。
可她沒帶我給的荷包，她不愿要我的銀子。
面對小二的疑惑，我壓下了心中惱怒，從身上取出了塊玉佩。
沒想到這順手之舉，竟成了解囊之物。
我以十兩銀子的價錢將那玉佩賣給了茶樓掌柜。
因為我想著明日就回宮。
這茶樓掌柜是個識貨的，很快就送來了銀兩。
可那女子似乎并不樂意接，徑直便出了茶樓。
她真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