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雪夜（下）

　　花越的驟然離去是我沒有想到的，我更難以揣摩出他那番酒話背后有幾分深意。

　　這叫我心中憂思不定。

　　我亦憂思著自己不安分的心。

　　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子，我背棄了心中的誓言。

　　我的心中沉寂，只得將一腔心事深埋，不去表現(xiàn)任何。

　　而叫我愈加憂心的，恰是那女子一如往常的神色。

　　花越走后，我默默留意著那女子的反應(yīng)，想要從她的舉止中找到那么一些東西，可她似乎隱藏得很好，她照舊吃飯，照舊作息，照舊過來服侍我。

　　一切之中，我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就算易安館的那位沒跟她說起什么，花越必然是告訴過她什么的。

　　她知道了那些過往之事，可她為何毫無反應(yīng)呢？

　　如果她真的對我有意，大抵會心生抵觸吧？

　　她的平靜叫我不安。

　　大雪紛飛，深埋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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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奇怪，冰清姑娘又獨(dú)獨(dú)剩下了這道菜，以前不是常吃嗎？”

　　行道間，我聽到了宮人的談話，不由停步，“怎么回事？”

　　常公公迎上前來，“哦，回稟皇上，冰清姑娘近來似乎改了胃口，以前常吃的一道苦瓜，這兩日就一筷未動。還有些菜，也吃得不多，似是沒有胃口。”

　　我心中瞬時生了疑，“還有嗎？”

　　“還有，”常公公猶豫了片刻，忙回道：“哦，冰清姑娘這兩日早膳都剩了半碗米粥，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別的?！?p>　　御膳房的米粥自然是沒有問題的，那么那女子怎會突然如此呢？沒有胃口，還是不喜？

　　驟然之間，我想到了墨方說起的花越在宮外試菜的場景，一個大膽的想法油然而生。

　　為了應(yīng)證，我決定試探一番，但我沒有時間細(xì)想，只讓常公公下去準(zhǔn)備。

　　“坐下一起吃吧?！?p>　　我命宮人擺好了晚膳，便這般開了口，只見她猶豫了片刻，才規(guī)矩地做到一旁。

　　我動了筷，她亦動了筷。

　　一如往常，她夾了道離她最近的那道菜，只見她嚼了一口，便一口咽下了。

　　這并沒有什么異常。如果我記得不錯，那道菜極咸。

　　見她吃了幾口米飯，又夾了另一道辣菜，仍舊是吃了一口。

　　我默默吃著，并看著她將面前的菜依次吃了個遍，最終默默吃著米飯。

　　不過半刻，她便如常放下了碗，一副想走的樣子。

　　“你下去吧?！?p>　　我剛開完口，常公公便走了上前，“皇上，這……”

　　“或許她的味覺有所恢復(fù)了。吩咐御膳房，記下她的日常飲食。今日這般的菜，莫再做了?！?p>　　這個消息，讓我有些激動，終于有成效了嗎？

　　隨后，幾經(jīng)試探，我終于確認(rèn)了這個猜測，心中大喜……

　　寒風(fēng)肅肅，飛霜殿飛霜不絕。

　　那女子一如往常，仍是我所憂心的。

　　我總覺得，她在想些什么。

　　此刻，我看著她默默站在漫漫大雪之中，那眼中的茫然叫我也跟著茫然。

　　一連幾日，她都是這般，恍然不覺冷意。

　　她怎么了？舍不得花越，還是別的什么？她還是不想在這里嗎？

　　我的心中沉寂。

　　我還記得，就在幾日前的一個夜晚，她突然傷了手，又突然向我寫了字。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

　　“或是因為與你一見如故吧?！?p>　　我壓下了心中的疑惑和欣喜，誠意地告訴了她。

　　那時我隱隱知道了她所思慮的，可她為什么不繼續(xù)問下去呢？

　　如果她問，我會告訴她的。待之以真心，我會試著努力的。

　　可她匆匆離去了，眼中的感傷叫我慌了神。

　　此刻，我默默看著她，心中思慮萬千。

　　我的心中，既沒有上前擁抱她的理由，又沒有不去留意她的理由；我放任她的沉思，可又怕她多慮。

　　我的心充滿了矛盾，然而我還未覺痛苦，便見到了那女子倒地的身影。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慌了。

　　“回稟皇上，這位姑娘受了些輕微的風(fēng)寒，并不嚴(yán)重，也沒什么大礙，可不必飲藥?！?p>　　“不可能！”

　　我惱怒地?fù)u了搖頭，她平白無故怎會暈倒？

　　“她的手腳冰涼，怎么會沒事？”

　　此時的我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那冰冷的手，恍然在想我暗示著什么，可我明明已安排足了一切。

　　太醫(yī)沉默了一番，“女子體寒，又值嚴(yán)冬，可能承受能力差些。況且飛霜殿朝向偏北，冬季寒氣直貫，難免冷了些。”

　　聞言，我深吸了口氣，示意眾人退去。

　　我看著床上安睡的女子，莫名心疼了幾分。

　　我該拿你怎么辦呢？

　　就說此事，我自以為照顧得周到，卻還是有所忽略。

　　“傳令下去，三日之后，朕要搬往甘泉宮?！?p>　　臨走之時，我留下了這道命令，未顧宮人面上的震驚。

　　如果這樣能讓那女子好受些，我可以搬去那里的，去住到那個讓我厭惡的地方。

　　甘泉宮本就是南楚歷代帝王之所，我若在此時傳出受了風(fēng)寒的消息，則名正而言順。

　　我想好了一切，一面交給宮人準(zhǔn)備，一面留意著那女子的病情。

　　她不愿麻煩別人，不僅不顧碧珠的阻攔，還每日無事般按時過來，恍然不愿承認(rèn)自己生了病似的。

　　她還真是倔。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呢？

　　三日之后，我搬到了甘泉宮，她仍舊在偏殿的第一間。

　　一切并沒有什么不同，她仍舊如常般過來。

　　我任由她去了，因為還有一些事需要我處理。

　　驟然搬往甘泉宮，雖有名義，可若是處理不好，難免引起軒然大波。

　　這一次，我不能再讓那女子置身于輿論之中了。

　　我心中憂慮，最終，我等到了墨方的歸來，“如何？”

　　墨方面色平靜，“初時宮外確實有傳聞?wù)f皇上驟然搬離飛霜殿是因為冰清姑娘。后來，不知為何，這一消息漸漸淪為笑談，不被人們注意了。此外，屬下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事?！?p>　　我心中稍緩，“何事？”

　　“不知為何，之前宮外關(guān)于冰清姑娘的不斷的閑言碎語，突然間有了消散的跡象。令夏城中百姓如今知曉了冰清姑娘的存在，不會再刻意提及或是開玩笑，城中關(guān)于冰清姑娘的言論好轉(zhuǎn)了很多?！?p>　　城中一直打壓不下的流言是我一直所關(guān)心的，是什么能一座城突然變得如此呢？

　　“可有查到是誰？”

　　“屬下未能查到這背后是何人所為。此事說來奇怪，就在皇上搬離寢殿的消息傳出后，城中的各大茶樓酒肆只熱議了一兩日，便幾乎同時驟然減了熱度，議論起了別的新鮮事務(wù)?！?p>　　墨方搖了搖頭，“據(jù)查，就在幾日前，洛老侯爺曾出府，在一茶樓聽到了百姓議論冰清姑娘的事。

　　“有百姓提議讓老侯爺進(jìn)宮看看，老侯爺當(dāng)場拒絕，并躬身說了句‘故人已去，還請諸位莫要打擾’，便踱步離去。

　　“另外，花越公子幾日前離開令夏之時，確實有交代他名下的那處茶樓莫再閑議宮中之事。

　　“不過屬下覺得，僅憑洛老侯爺?shù)囊环哉摵突ㄔ焦拥囊患也铇?，并不足以讓令夏城中所有的茶樓酒肆都驟然閉口不談?！?p>　　墨方說的不錯，流言蜚語，最是吸引人注意，是什么樣的力量能讓令夏城中的輿論一舉轉(zhuǎn)向呢？

　　若是令夏城中的有名望的眾多權(quán)貴聯(lián)合低壓，或有可能。

　　可這可能嗎？

　　“對了，常公公，朕好像已經(jīng)好幾日沒看到那些煩人的奏折了？”

　　“皇上有所不知，那些有關(guān)請旨選妃的奏折這幾日俱被丞相大人壓下，所以才沒有傳到皇上手上。丞相大人位高權(quán)重，言以厲害，那些官員自知皇上秉性，自然不敢多言?！?p>　　丞相？

　　我的心生出了些警惕，他一直任由這些奏折到我的手上，怎么突然有作為了呢？

　　是什么讓他愿意如此幫我？因為上次的警告嗎？

　　常公公笑了笑，“如今宮外和宮里的言論都有所好轉(zhuǎn)，皇上大可心安了?！?p>　　心安？我確實松了口氣，可對那女子，還用不上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