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塵扶起這位逃犯郡主。
他表情雖然真誠,心里卻失望地想:鬧了半天,她叫自己半夜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事啊。
可這些他早就知道了啊,他又幫不上忙,說了也是白說。
“郡主,襄王之事在下深表同情,若有什么能幫上您的,你直管開口,我在所不辭?!?p> 幫不幫得上忙先不說,賣點嘴上的人情還是要做的。
她低眉抿嘴,似乎真的思考起來。
路星塵心里犯嘀咕:我只是嘴上賣賣乖,你不會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吧。先說好,我可沒功夫幫你忙。
“我是有件事情要請教公子?!?p> 她終于說話了,明亮的眼睛烔烔地看著路星塵:
“昨天我裝作昏迷之時,隱約聽到公子與書童談話,話中提到‘穿越’二字,請問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路星塵被她問得一愣。
打死他也想不到,郡主居然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
那天他和韓林以為她昏迷過去,在回城的路上,是說過很多話,到現(xiàn)在,他都不記得說過什么了。
那些對話,在這個世界的人聽來,肯定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話。
不過,平常人就算再奇怪,但因為不懂,至多就是心里納悶而已??伤购?,居然因為這點事,專門把自己半夜叫到這里來。
還有就是,她為什么單單揪住’穿越‘兩字不放。這個詞匯就算有點新穎,也不至于讓她好奇到這種地步吧。
想不明白。
“郡主聽錯了吧……興許是別的什么詞,您聽竄了?!?p> 她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逼視的目光看得路星塵心里發(fā)虛。
“我聽見你們說了好幾次,絕對不會聽錯,你們還說……”她忽然滯住,眼眶里莫名奇怪的像是沾了幾點淚花。
“我們還說了什么?”路星塵不安地問。
“你們好像說,另一個世界……”
路星塵尷尬的笑了一下,看來當時他和韓林確實說了不少話。事到如今,他只能抵死不承認。
“郡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彼軋远ǖ恼f。
郡主怔了一會兒,失落的退了幾步,把自己隱在門角的陰影里。
仍不死心的,幽幽說道:“公子,我真的聽見你說了。就像當初我父王臨死之前跟我說的話,一模一樣?!?p> 她父王說的話?
她父王說了什么話?
路星塵好奇心起,瞇起眼睛,問:“你父王?他跟你說了什么?”
她憂傷地說:“那日在鹿鳴關(guān)前,父王把他的火龍駒讓給我,叫我逃命。我不肯,他給了我一樣很奇怪的東西,告訴我,說他其實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有不死之身。他還說終有一天,會回來找我,帶我去一個太平無事,像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p> 路星塵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他的身體像是被耳朵先捕捉到了這個令人震驚的信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后脊一陣顫麻。
他把剛才的話重新咀嚼了一遍,確定了她說話的內(nèi)容,身子不能自制地輕顫了一下。
郡主繼續(xù)說,“當我親眼看見父王的人頭被掛在宮城外時,我以為他說那些話都是為了騙我活命??赡侨眨覅s聽見公子說出了和父王同樣的話……我雖然什么都不懂,但我大受震撼。我以為事情又有了希望……”
“原來,竟是我聽錯了么?”她惘然失神,無盡落寞。
路星塵沒功夫憐香惜玉,大腦在重點的快速思考另一件事:
襄王,歐皓辰,他是穿越者么?
如果他不是穿越者?
他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中二的名字,明顯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為什么出身無名,卻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了天下無出其左的震世偉業(yè)。
他為什么在臨死之即,向自己的女兒說出了如此超凡駭俗的前衛(wèi)話語。
可如果他是穿越者?
路星塵記得清清楚楚,在任務(wù)伊始,錢小安明明跟他說過,這個信道是第一次開啟。
第一次開啟,便意味著在陸清源之前,本世界的穿越者還從未到達過這里。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他來自另一個未知的時空!
一個同樣掌握了穿越文明的世界!
路星塵忽然感到一陣冰封降臨般的脊背發(fā)寒。
巨寒之下,又有一種神經(jīng)戰(zhàn)栗的興奮。
穿越紀元初始至今,一千六百多年的時間里,本世界的人苦苦尋覓的另一個穿越文明,難道就在眼前嗎?
如果是真的,這將是遠比他找到潛逃者還要重大的發(fā)現(xiàn)。
如果這是真的,那么他的夢想……
郡主看他久不說話,只是凝神發(fā)呆。
她雖然為自己的事情感到失意,但仍不忘柔聲安慰說:“公子,我知道我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你就當沒聽見吧。”
路星塵仍沒反應。
“公子,今日多有攪擾,他日有緣再見?!彼裏o奈地拱手致意,想要離開。
“等等。”路星塵叫住她。
他現(xiàn)在腦子里一團亂麻,但有一點他還是很清醒的,就是絕對不能讓她走。
她現(xiàn)在就是那個打開一切未知的按鈕。
按鈕之下,或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或許是潘多拉的地獄魔盒。
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想就此錯過。他要把未知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朝聞道,夕死可矣。
“郡主……”他上前一步,“可以把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讓我看看嗎?”
郡主身子沒動,對于剛剛一直什么都不承認,轉(zhuǎn)眼卻提出這種要求的路星塵,她的眸子里充滿了不解。
“或許,你父親沒有騙你,他可能真的還沒有死。”
她身子輕晃了一下。
為了取得她的信任,路星塵已經(jīng)打算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這個發(fā)現(xiàn)對他來說太過重大,重大到他會不惜一切代價。
“你之前沒聽錯,我確實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來的?!彼^續(xù)說。
這次換她發(fā)呆了。
“另一個世界……是什么世界?”她低聲喃喃。
“我很難幾句話跟你講明白,你可以先把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讓我看看嗎?”
這對我真的很重要。
在路星塵迫切的目光下,她反倒有些遲疑了,想了好一會兒,才把手伸向懷里,伸到一半又滯住,低聲說:“你轉(zhuǎn)過頭去?!?p> 路星塵聽話照辦,一會聽她說:“轉(zhuǎn)過來吧?!?p> 他看到了她手里的東西,月光之下看不太清,大概是個黑色方塊的樣子。
她往前伸出手,置在路星塵的眼前,“喏,就是這個東西?!?p> 路星塵俯身細觀:這是一個大約三四厘米見方的正方體,它通體黑色,看它墜手的樣子,似乎分量不輕,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
“我能拿在手里看看嗎?”
她攥緊魔方,反問道:“我父王真的還沒死嗎?”
路星塵不能確定這件事,但他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然后,郡主順從地把黑色正方體交在了他的手中。
他剛接在手中,便感到很沉,很硬。用手撫摸,表面很光滑。
當他試著扭動時,驚訝的發(fā)現(xiàn),正方體并非渾然一體的整塊,而是可以上前左右的分層轉(zhuǎn)動。
這居然是一個典型的三階魔方構(gòu)造!
如果它只是一塊打磨精細的方鐵,還不能證明它的存在有多么特殊。
但它是一個三階魔方,便足以證明它是來自異世界的東西了。
且不說數(shù)控機床的精細切割,單單魔方里面一個簡單的中心軸,其技術(shù)與當前世界也是斷層的工業(yè)差距。
以當前世界這種燒爐打鐵的的工業(yè)水平,根本不可能制造出這種東西。
可說它是魔方,它卻只有一種顏色。
這里面有什么玄機呢?
它僅僅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小玩意嗎?還是有穿越功能的高科技神器呢?
如果它只是一個無關(guān)僅要的東西,那么襄王不應該在臨終之際專門把它托付給女兒。
它有一定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路星塵翻來擰去,魔方?jīng)]有任何反應。
“這個魔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他問。
“魔方?”郡主不解的問,“這個東西叫魔方嗎?”
“對,在我們的世界,這個東西就叫魔方?!甭沸菈m心里著急,但還是耐著性子跟著解釋,“你父親把它給你以后,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嗎,它有沒有過什么變化?”
“什么變化?”
“比如,變大或者變小,變輕或者輕重,有沒有發(fā)出過什么聲音,或者發(fā)光什么的?!?p> 郡主搖了搖頭,“都沒有,我一直都貼身藏著,從來沒有讓第二個人瞧見過……”她頓了下,說:“不過有一次,它確實發(fā)出了一點變化?!?p> “什么?”
“它身上忽然一格一格的,有了顏色。”
路星塵急問:“是不是有六種顏色?”
郡主驚訝地點著頭:“是啊,你怎么知道。”
路星塵驚喜不已,看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后來呢,看到顏色你是怎么做的?”
“我不知道怎么做,就又把它藏好。等再拿出來的時候,它又變成黑色的了?!?p> 雖然沒有更多的答案,但路星塵起碼知道了,這東西就是個三階魔方。
現(xiàn)在的魔方很可能是在打亂的狀態(tài)下。
它在某些特殊的情境下,會發(fā)出顏色,如果把握住那個瞬間,將魔方的六面復原,會出現(xiàn)什么情況呢?
它在什么情境下才會出現(xiàn)顏色呢?
路星塵絞盡腦汁。
如果是在白天的時候,如果有足夠的時間,他或許還能研究出來。
他多想把這個魔方據(jù)為己有啊。
他抬頭看了看拿劍的郡主,論武力自己肯定打不過她,但耍點心眼,未必不能把魔方騙到手。
要不要這么做呢,他心里犯起了猶豫。
這魔方在她手里純屬浪費,放在自己手里,有可能就會是打開真理之門的鑰匙。
可這魔方對她而是,卻是一個女兒對父親的最后依眷。若真騙了來,她怕是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了。
再說了,就算自己把魔方拿到手,也沒有辦法帶回本世界啊。
算了,還是留在她手里保管比較好。
他把魔方交還給郡主,“郡主,對這東西我一時還研究不透,你先好好保管,等有時間,我再跟你仔細分析?!?p> 郡主聽了,又是驚喜又是急切,說:“公子,我還有好多不懂的地方要問你,關(guān)于穿越和另一個世界,關(guān)于我父親……”
路星塵舉手止?。骸翱ぶ?,你要問的問題,我三兩句話說不明白,今天實在是太晚了,再聊下去,天都要亮了,你等我有空了去找你,會把個中詳細原原本本的講給你聽?!?p> “公子什么時候有空?”她追問。
“你可能要等我一段時間了?!笨紤]到任務(wù)在即,路星塵覺得自己必須實言相告,“我最近幾天,可能會死掉?!?p> 郡主聽了,驚的睜大了眼睛。
路星塵不給她提問的機會,接著說:“不過我死掉以后,還會以另一個身份復活過來,到時我會回來找你。”
郡主已經(jīng)處于半宕機狀態(tài)了,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
“你不要離開玄都城,在這兒等著我,能做到嗎?”
她又點了點頭。
路星塵還是不放心,如果這個魔方與他擦肩而過,那么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剛想再說,郡主先他之前問道:“公子來尋之時,該怎么找我?”
這是個好問題,很關(guān)鍵。
路星塵想了想,說:“我們就約在這個地方,就在這個小門外,如果有一天我回來這個世界,我會在這里留下記號,讓你知道我回來了。還在晚上這個時間,我會等著你來。”
郡主認真記下,問:“公子留什么記號呢?”
“我的名字!”
他說。
“路星塵。這是我本來的名字?!?p> 她輕聲復述了一遍這三個字。
明眸微閃,薄唇輕啟:“歐小晚,是我的名字,也請公子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