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塵看到韓林舉在空中的手臂倏然落下,上前試探,他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韓林返航了。
現(xiàn)在這具身體已經(jīng)不叫韓林了,他叫吳六。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沈冰也失去了呼吸。
那個被自己奶奶丟進河里淹死的小女孩,永遠的睡著了。
希望她的靈魂不散,能重生在另一個溫暖的世界。
而陸清源,他的呼吸尚在,他還活著。
看來,沈冰已經(jīng)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路星塵松了口氣。
接下來,自己也該撤了。
不然一會兒陸清源醒過來,他不知道怎么面對這個絕望的男人。
他循著原路向出口走去,想到韓林和沈冰都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讓他生出一點孤獨感來。
好在,他馬上也要回去了。
只需要睡個覺,然后在睡眠中引導自己進入深層睡眠,就可以無痛連接記憶宮殿,返航回家了。
其實他完全可以在這個地牢里睡覺,但是他現(xiàn)在有一點擔心,陸清源好像隨時都要醒來的樣子。
還是回書房睡覺吧,那兒除了安靜沒人打擾,也能給這個項家六公子留一些死后的體面。
他想著,攀上了臺階。
上面的鐵板有點重,他推了兩下才推開一條縫。
當他推第三下時,鐵板被上方一股力量豁然打開,一束光撲在路星塵的臉上,映入他眼簾的,是項震寰那張睚眥欲裂,修羅降世般的的大臉。
“父親……”
路星塵感覺一陣腿軟。
“下去,我有話問你。”
項震寰沉著聲音說。
路星塵乖乖的退了回去。
項震寰隨他下了地宮,他撫著后腦,那兒被夯了一個大包,與其說憤怒,他臉上更多的是不解。
“你怎么會在這兒?”他問。
路星塵腦袋一陣短路,花擦,提前也沒準備編這個理由啊,這個項震寰,他是怎么掙破鐵鏈的,也太猛了吧。
他只好瞎編:“我來幫父親喂狗,不小心看見了狗窩里有個開關?!?p> 喂狗,這算什么鬼理由。
可項震寰沒有深追,因為這時的他看見了地宮里倒地不起的三個人。
“他們是怎么回事?”
項震寰指著倒在地上的三個人問。
這本不該是韓林和沈冰出現(xiàn)的場合,沒有任何的理由可以合理的解釋眼前的狀況,不過反正死無對證,路星塵索性來他個一問三不知。
“孩兒不知,我進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這樣了,我很害怕,只想著要逃出去?!?p> 經(jīng)驗豐富的項震寰覺察到韓林和沈冰躺倒的姿勢有些異常,第一時間先去試了試他們的氣息。
試了韓林和沈冰的氣息后,他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不解之中。
“死……死了……”
他看著路星塵,詫異和懷疑,溢于言情。
路星塵只是害怕地搖著頭,生怕項震寰懷疑到他的頭上。
項震寰略作沉思,可能是場面太離奇,漏洞太繁多,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從何處入手懷疑了。
他索性先放棄思考眼前的問題,低聲問:“庭兒,今日有人襲擊為父,我聽到那人的聲音,卻沒看到那人的模樣,我怎么覺得,那人的聲音特別像你?”
路星塵張大嘴巴,這真是親爹,這種問題,居然這么直白的就問了出來。
這樣反倒好處理了。
路星塵馬上跪倒在地上,故作驚惶,說:“兒子怎么會襲擊父親,若真如此,甘受天誅地滅也不為過。到底是什么歹人敢襲擊父親,要是讓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將他大卸八塊?!?p> 項震寰伸出手,示意他起來。
想不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但兒子的孝心總算給他一點點精神安慰。
“你先回去吧,為父好好想想?!彼嘀^,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
又囑咐道:“今天在這里看到的事情,切記不可與任何人說起,我晚些時候會去找你,到時咱們父子再好好坐下來詳談?!?p> 沒想到他這么輕易就放過了自己,路星塵心里直嘆萬幸。趁著他現(xiàn)在全程懵逼,自然先溜為妙,等他腦子轉(zhuǎn)過來彎時,自己早就撒由那拉了。
可當他正要離開地宮時,一陣鎖鏈嘩啦……
“不要!不要!”
陸清源做惡夢似的猛然醒了過來。
他掃視一圈,看到了正要離開的路星塵,像是看到了最后一顆救命救草,瘋狂的向路星塵沖過來。
“路隊長,路隊長……”
可鎖鏈的長度有限,他身子猛地一滯,摔倒在地上。
路星塵轉(zhuǎn)回頭,一臉惶惑地看著他。
項震寰大為不解,沉聲喝道:“老賊,你又在發(fā)什么瘋?”
陸清源無視近在咫尺的項震寰,掙著鎖鏈朝著路星塵喊:“路隊長,你們什么意思,你們要丟下我不管了嗎?”
“你在說什么?”項震寰喝道,又看向路星塵,不解問:“他在說什么胡話?”
路星塵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都不認識他?!?p> 陸清源聽了他的話,像是發(fā)了羊癲瘋一樣,“你不認識我?路隊長,你怎么可以這樣說,你們是政府職員,怎么可以做出這種事情來,你們,怎么可以……”
他咬牙切齒,嘴里都噴出血來,奮力的掙脫的樣子,就如同一個饑渴的喪尸。
路星塵裝作懼怕的樣子,退身縮頭。
項震寰飛起一腳,將陸清源踹回原處。
咔嚓一聲,不知他斷了幾根肋骨。
“老賊,你是活夠了不成?”
陸清源在重擊之下,陷入了片刻的安靜。然而下一刻,他像是想了什么,捂著胸口掙扎地爬了起來。
他朝著項震寰申呼道,“項候爺,項候爺,你聽我說,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他不是你的兒子啊,你的兒子早就死了?,F(xiàn)在的他,是和我一樣從另一個世界穿越來的?!?p> 項震寰微微一震,抄起來一根鞭子,怒目而視,罵道:“曹千仁,你又在裝神弄鬼?!?p> “我沒有,我沒有?!标懬逶纯s著身子,“他真的不是你的兒子項庭,他剛才告訴我,他叫路星塵。候爺,你不信的話,可以問他,只要你問得深,他就會露餡的?!?p> 項震寰下意識地看向路星塵,路星塵只作一臉茫然狀。
項震寰回頭就是狠狠一鞭子,抽得陸清源吱哇亂叫。
“項候爺……項候爺……”陸清源吃痛不起,又叫道,“你不信的話,可以看看腳下這兩個死人啊?!?p> 他指著沈冰和韓林。
“這兩個人也是他的同伙,他們也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候爺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去查。這兩個人肯定在幾天之前就已經(jīng)因為其他的原因死了,他們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里,是因為被別人穿越占用了身體。穿越你聽不懂,借尸還魂你總明白吧,對,他們兩個都是借尸體還魂來的,還有你的兒子,他也是?!?p> “住口!”項震寰呵斥。
陸清源不住口,繼續(xù)說:“之前影壁墻上有我的名字,就是他們?nèi)齻€做的事情。你看,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影壁墻的事情,我是怎么知道的?就是他告訴我的。還有,我吹的音樂只有他們?nèi)齻€能聽懂,所以他們才會找到地宮里來,不然他們怎么能找到這里來?”
“我叫你閉嘴!”項震寰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陸清源近乎絕望道:“候爺,他很快就要走了,就跟他的兩個同伙一樣,他走了以后,就只會留下你兒子的尸體。你不能讓他走,不能讓他走,路星塵……”
陸清源指著路星塵,露出一副不死不休的猙獰神情:“他也知道了你當年的丑事,知道了你在曹千仁手下的那些勾當,你也不能放過他。”
項震寰側(cè)目看了一眼路星塵。
路星塵忽然感到一陣瀕死的窒息感。
項震寰的目光一縱即逝,又低頭看向韓林和沈冰。
或許他這時也開始覺得,這兩個人的尸體出現(xiàn)在這里實在是太不尋常,若真像陸清源說得那樣,所有的困惑確實都可以得到了一個解釋。
但,這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活生活站在自己面的兒子。
項震寰突然生出一陣出離的氣憤,不由分說的掄起鞭子朝陸清源身上抽去,“胡說八道!信口開河!荒誕無稽!”
每抽一鞭,他便罵一句。
陸清源初時還叫疼,后來仿佛已渾然不覺,扭曲的臉上不知是哭是笑,慘厲叫道:“真正的曹千仁早就被你打死了,項震寰,你這個蠢貨,愚夫,你兒子死了都不知道。路星塵,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啊?!?p> 直到他暈死過去,項震寰才氣喘吁吁收了手。
項震寰把帶血的外袍摔在地上,看都不看路星塵,只說了一句:“過來?!?p> 聽到召喚的路星塵一陣肝顫,卻又不得不走到他的跟前,就像一只小兔子走進獅子的身下。
“庭兒,這老賊他都跟你說了什么?”項震寰輕皺著眉問。
“我不知道!”路星塵還是秉承著一問三不知的法則,“我進來的時候,他就昏迷了,我沒跟他說過話。”
“他是個瘋子。”項震寰平靜地說,“你剛才也聽見了,他說了很多不著邊際的瘋話。”
路星塵趕忙點頭。
“我們先出去?!彼f。
路星塵雖然心中忐忑,但也只得趨步跟上。
出了地宮,項震寰冷著吩咐道:“你回你的書房里去,什么人也不要見,什么事也不要說,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沒我的允許,你在里面都不要出來?!?p> 路星塵微一愣:他這是要做什么,要軟禁自己?
可他不敢多問,唯有選擇聽話。其實他也沒有必要多問,雖然他不知道項震寰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但既然沒有當場責難他,又讓他去書房里獨處,便沒有比這更好的結(jié)果了。
他正好可以把握這個時機返航。
至于他走后項震寰會做什么,那便是天崩地裂,洪水滔天,皆與他無關了。
回到書房,他把門關嚴,用書本鋪了個相對舒服的床鋪躺下,試著讓自己睡著。
通常情況下,大白天進入深層睡眠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幸運的是他昨天晚上熬了夜,加上剛剛高度精神緊張,現(xiàn)在放松下來的精神狀態(tài),正好適合快速入眠。
但這還不夠,適量的進食會讓人的消化系統(tǒng)工作起來,從而使大腦的血液從頭部進入胃部,更加有助人的睡眠。
屋里正好有兩份隔夜的點心,他便借食獻胃,統(tǒng)統(tǒng)將其吃完。
萬事俱備,只欠打個盹了。
他捏了兩個紙團堵上耳朵,扯一塊布蒙上眼,開始睡覺。
別了,玄都城,別了,寧安候府,別了,大家們。再醒來時,我就回到本世界了。
五分鐘后,他開始昏昏欲睡。十分鐘后,開始進入淺睡期。
周遭世界慢慢寂靜下來。
漂浮,涌動,漸漸沉沒……一切一切,全都消逝不見。
就在他的潛意識既然清晰獨自出來的時候,忽然,一聲慘厲的叫聲刺破了他的耳膜,接著,一臉滿是鮮血的臉充塞在他的整個視線里。
“路星塵……”
陸清源那張驚恐萬狀的臉慘叫著。
他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
滿身冷汗,四肢虛浮。
他早該想到的。陸清源縱然罪大惡極,可自己對他所做的事情,何嘗不是其罪非淺。
自己這種對陸清源看似正義的審判,真得是對得嗎?
或許就像沈冰所說的那樣,他們是為一個小女孩背負了這份罪惡感。也只有這樣想,他才能給自己找到一個脫罪的理由。
路星塵看看周圍,四下還是安靜的。
也不知道這場睡眠持續(xù)了多長時間,總之,他要在沒人打擾之前,趕緊再睡著才行。
可這時,他卻聽到了前院傳來一陣鼓鳴磬響,還有人聲攢動,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這聲音吵得他睡不著覺,他剛想開門去瞧瞧,門卻被打開了,走進來兩個人。
一個是管家項福,一個是明寶。
看到明寶,他有一絲的欣慰,在離開前能見她一面,無論如何,總是好的。
他問明寶,“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這么吵鬧?”
項福手里端著一個碗,一臉的惶恐和不安,急切搶答道:“六爺,可不好了,你的那個書童還有之前帶回家的那個小女孩,不知怎么的都掉進湖里淹死了。”
路星塵臉一呆,沒想到項震寰還有這種操作。不過還好,也算對其他人有了個合理的解釋。
沒等他表示下驚訝和哀悼,項福接著說:“候爺說這是鬼魅做崇,專門請了廟里的法師來做法,法師還煉制了避鬼驅(qū)邪的符水,這碗是給您的?!?p> 他邊說邊呈敬上來。
路星塵看著這碗水泥漿似的符水,一時不知接是不接,他只想安安靜靜的返航回家,不想臨走之前再出差錯,問:“這是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大家都有份?”
項福答:“全府上下都有份,連候爺也喝了?!?p> 路星塵心里松了口氣,原來項震寰還真是個老迷信,他真的把整個事件都當成了鬼崇作亂。也罷,他這樣想也好,就遂了他的意愿吧。
他端過來就要喝,臨下嘴之前,笑著問明寶:“明寶,你也喝過了?”
站在項福身后的明寶輕輕嗯了一聲。
可接下來,她卻微微搖了搖頭,憋紅的小臉,急切的仿佛都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