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毅在逛他新家的時候,老李頭拽著老潘頭在葡萄架旁嘀嘀咕咕。
“你為什么攔著我不讓我說下去?!?p> “我還沒說你呢!你剛又差點歇菜了,遇上關(guān)于你孫子的事你就智商慢半拍,不,應該說沒智商?!?p> “我有什么辦法,他要去的是哪?。∧莻€地方去年才發(fā)生暴亂,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咋辦!”
“他的選擇,你要支持他。你不說他沒吃過苦嗎,這次去正好去看看。”
“萬一呢?……”
“別萬一了,你能護住他一輩子嗎!?!?p> “就這樣決定,好好支持他。”
老李頭不耐煩的打斷他,被老潘頭這種磨磨唧唧、優(yōu)柔寡斷給氣著,直接斬金截鐵干脆利落的幫他決定,轉(zhuǎn)過頭還是開懷他。
“世界何嘗不是人吃人的,逼迫善良的人變的丑惡,逼迫不同流合污的死去,逼迫好人在沉默中蹉跎?!?p> “貍貓換太子的事情你也沒少做,這其中門道你比我清楚。”
“給他講講你的故事,一個好好的世家子弟為了活著去挑大糞刷公廁,你的劉偉哥哥死在衛(wèi)國戰(zhàn)爭上,這里從來都是殘酷的,沒有和衷共濟,忠信樂易。大家為了拼命活著,付出代價丟掉尊嚴拋棄理想?!?p> “所以我才把他呵護的這么好,摘掉骯臟的?!?p> “我只想將荊條上的刺擼干凈了給他,可是荊條長的太快,不停的長?!?p> “我懂了。”
老李頭訴說著往事的艱難,對外不袒露心跡,也在對潘毅的期望中吐出這么多年來的心聲。
這些年老潘頭對潘毅的教導,他看在眼里,確實教的不錯,樂觀開朗,溫潤儒雅,平易近人有主見,也跟著他們這些老家伙學習了很多老東西,只是生活太過富足安穩(wěn),讓他缺少一股氣血,打不倒磨不平的毅力。
出來或許會吃上社會的苦,對老潘頭突然的驚醒很支持,自家孩子被自家提前磨礪,總好比過被外人欺負好。
磨礪以須,倍道而進!
李德剛看著老潘頭漸漸深邃的眼神,知道他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清楚老潘頭的手段,犀利尖銳毒辣。
……
“老潘頭,房子布置的不錯哇!孫子我很喜歡。很多可以喝茶閑坐的地方?!?p> 老潘頭聽著由遠及近的聲音,恢復了一直對待潘毅的一面,面帶慈祥的笑容。
“寶貝孫子喜歡就好,想要什么爺爺都給你摘來。”
老李頭瞄著重新面帶春風的老潘頭,他也不擔心老潘頭忘了剛下的決心。
“爺爺,我爸說我畢業(yè)了,該來向爺爺要個禮物?!?p> “李爺爺,你幫我準備沒。”
潘毅沒管他爸交代的話,第一時間就賣了,老潘頭都給了這么用心布置的小院,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老潘頭沒管禮物不禮物的,也沒在意潘明粵讓他兒子過來坑他,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斜眼老李頭道:
“老李頭,對?。≡蹅儗O子畢業(yè)了,不送點東西嗎?按照當年學堂的規(guī)矩,學業(yè)有成是要給結(jié)業(yè)禮的?!?p> “那你怎么不說拜師還有拜師禮,結(jié)業(yè)還要給謝師禮”
“你都是他爺爺了,難道還想當老師嗎,我不介意你比我小一輩。”
老李頭的話還沒出喉嚨就被噎死。
潘毅對兩個老家伙日常拌嘴習以為常,喜悅無處不在。
老潘頭看著老李頭被自己噎住,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走吧,寶貝孫子,去老李頭那看看有沒有什么看得上眼的。”
推開這個居所的門,沒走幾步就到了老李頭的家。
簡潔明了,沒有過多裝飾普普通通的一個小院,兩棟二層小樓,一個平房,高高的馬頭墻遮住了后面老潘頭那座藏寶閣。
“畢業(yè)一般是由老師給自己學生的,現(xiàn)在不興這套,東西不一定多么貴重,寄托著長輩對晚輩的期望與寄語。”
“成人禮送你一副【鯤鵬圖】,這次給【道德經(jīng)】”
老李頭在一樓側(cè)廳書房的架子上掏出一本線裝書。
潘毅翻看了一番,發(fā)現(xiàn)是老李頭的手寫版,老李頭以繪畫出名,有自己獨特的風格,氣勢恢宏。老潘頭當時九十年代為了把老李頭畫炒起來,沒少下功夫,但偏偏字比畫更受歡迎。他從來不單寫字出售,只在畫中加綴。收手后不用賣畫謀生,就停止炒畫售賣,相反價格反而水漲船高。
“窮得就剩下心意了啊?!?p> 老潘頭在旁譏諷。
其余兩人誰都沒理他,老李頭端詳著正在翻看的潘毅。
“等你高考完再慢慢看,很長時間沒看你寫的字了,現(xiàn)在到哪步?!?p> 李德剛認為字是一個人最大的體現(xiàn),他把字分為:僅僅就是畫字,照貓畫虎,只是有的人畫的好有的人不行而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在字里行透露出來但沒成型;模仿書法大家的形意,沒見群山怎能拔地而起;有了自己的意,抒發(fā)心之所向。當然也有例外,不乏驚世駭俗之人未聞道便成道,也有模仿書法大家字體的“畫家“,他們比創(chuàng)作的人還清楚自己哪個字的筆畫在哪。
“選題隨意,任憑發(fā)揮。”
潘毅鋪紙研磨,在筆架上選擇了狼毫,這個狼可不是蒼狼的那個狼,狼是二級保護動物近??刹缓谜?。
狼毫用的是黃鼠狼,寫的字堅韌筆挺。
他選擇了【不第后賦菊】,他不以廣泛的理解把菊花賦予英雄面貌和高潔品格,反而認為那是赤裸裸的虛偽。
黃巢創(chuàng)作它就是把菊花比作了他自己,黃巢是個赤裸裸的梟雄之輩,殺人屠城沒少干,不妨礙黃巢年輕時文采的奇妙。
運釀好情緒后,他提筆在宣紙上揮灑自如,狼毫堅韌的筆鋒在他手上筆走龍蛇,洋洋灑灑作了四行字。
老李頭瞇著眼睛打量宣紙上的【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潘毅臨摹過李白的【將進酒】,字意帶著李白的豪邁恢弘不屈于權(quán)貴,后來潘學東讓他臨摹辛棄疾的【破陣子】讓他收斂那時志得意滿,摧齊溢滿之志,養(yǎng)成了雖豪邁卻不再張揚的字意,讓他懂得壯志難酬抑郁于胸的失望。
現(xiàn)在來看雖然字型字體字意還帶有李白的灑脫辛棄疾的豪邁,但更多的在灑脫豪邁下孕育著殺機,隱而不發(fā)。
“我寶貝孫子寫的咋樣啊,是不是特別棒?!?p> “對,是特別棒,長江后浪推前浪,你已經(jīng)死在沙灘上了。你正好能省不少心,多活過幾年?!?p> 老李頭不忘譏諷,在說最后一句話時掃了老潘頭一眼。
老潘頭揶揄道:
“你這是羨慕嫉妒恨?!?p> 轉(zhuǎn)頭對潘毅關(guān)心道:
“寶貝孫子,餓了沒,去定桌菜送到家里,順便把你奶奶拖回來?!?p> “明天你高考,今晚好好開心開心。”
潘毅對吃的最上心了,不再和兩個老家伙堆在一起。
在去叫自己奶奶的路上,他的小腦袋里還在想要不要湊個八冷八熱再來兩個煲。
“有什么要說的??!”
兩個家伙相識幾十年,早已經(jīng)了解的差不多,說話時瞄了自己一眼,肯定有事。
“你可以不用那么操心你寶貝孫子了?!?p> “為啥,那副字看出來什么?”
老潘頭是懂書畫的,但不精通,看出了選詞和字體有問題,更多就需要老李頭這個專家來解釋了。
“字里行間透著狠絕孤傲,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讓天下人有機會負他。又一個你,可能比你兒子還絕。真懷疑你當初打擊辛棄疾他心目中的偶像,是不是故意的。”
老潘頭辯解道:
“哪有,正常教育而已,我正常闡述而已,不想讓他變出那樣子而已啦!”
“那你當初還把他逼哭,小不點都跑我這來詢問了,你可舍不得弄哭他??!“
老潘頭調(diào)笑道。
“小孩哭著找媽媽,也很有意思的啦?!?p> “也怕他真變成呆子,當時生出把他養(yǎng)成紈绔的想法,已經(jīng)開始打草稿計劃,幸好他迷途知返。”
老李頭對老潘頭的歪理邪說免疫,不可否認歪理比真理更有用,語重心長道: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蛟S你從來沒有用看敵人的目光,看待過小毅,他不缺少你說的很多東西,虎父無犬子。我覺得他只是欠缺一些磨難,一些壓力。”
“雛鷹飛出巢穴那一刻,他就屬于天空,它就要為自己命運負責?!?p> “潘明粵小時候從小就在你的言傳身教之下,跟你見過處理過很多,而潘毅只是在你的指導下學習很多東西,你永遠沒讓他看過怎么應對黑暗啊!我真覺得他就欠缺一個機會,你們這一脈真的很厲害,藏在骨子里的殘忍,對自己對他人都狠,能適應各種環(huán)境。”
“雛鷹該扇動自己的翅膀飛出巢穴了!”
老李頭發(fā)自肺腑道出自己的看法,他這輩子從來沒在潘學東面前認過輸,也沒表達過自己李家這一脈不如潘家。哪怕當年動亂時節(jié),潘學東救過他一命,也在心中自認為幫他做局違反自己很多原則就是償還這個人情。
可是他清楚救命之恩只有命來償還,后來越欠越多也就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