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夕陽讓影子變得又斜又長，仿佛讓世界變了形狀。不過，這個時候，往往可以讓人覺得溫暖。一天中，也就這個時間最金光閃閃了。
徐香凝在行政樓的樓道中驚悚地穿行著，手中還拿著一本《生物風(fēng)暴》，不然，要是中途碰到了老師，連個來這兒的理由都找不到。幸運的是，她終究沒有碰到一位老師。
走上了最后一級臺階，遠處的欄桿旁邊是那熟悉的男生，他迎著光站，影子被拉長，延伸到徐香凝的身前。
徐香凝緩緩地走過去，馮志康回過頭，露出了笑容，又重新轉(zhuǎn)向了夕陽。
徐香凝站在了馮志康的身邊。
這個地方視野很好，可以看見六棟由天橋相連的教學(xué)樓、可以看見四層的食堂、可是看見鱗次櫛比的陪讀房、可以看見操場和大禮堂、可以看見宿舍樓，身后是校門和國道，在向山的映襯下，它們都變得那樣渺小。
“你怎么發(fā)現(xiàn)這里的？”徐香凝問。
“我也是第一次來?！瘪T志康很認真地說，因為這是實話。
“我是聽云寄海說的?！彼粗煜隳苫蟮哪槪f，“這里這么美，有沒有后悔昨天拒絕他?。俊?p> “你居然偷聽我們說話！”徐香凝佯裝生氣，內(nèi)心卻說不出的歡喜——要是昨天答應(yīng)了，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浪漫了呢？
對面的教學(xué)樓，藍白校服的學(xué)生，或是趴在桌上、或是相互聊天、或是打鬧，在這夕陽下，一切都顯得如此安詳。
“你是不是還欠我三聲‘媽’?。俊毙煜隳f，她說這句話的前提是馮志康已經(jīng)放下了前天的比賽。
可馮志康似乎并沒有，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說：“那就以這三聲‘媽’為賭注，你敢不敢與我賭一個更大的。”
徐香凝松了口氣：“好啊，賭什么？”
“兩年后，高三，我拿到國家一等獎。”說到這，他看向了徐香凝，很嚴肅地說，“要是我真考上了，你得跟我去BJ。”
徐香凝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生，臉卻不自覺得紅了。這算是表白嗎？就算是，我也應(yīng)該矜持。于是，她問：“如果我贏了呢？”
馮志康笑了一下，說：“如果你贏了，我跟你去BJ?！?p> 我靠，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可徐香凝竟然沒有反駁，她看著馮志康的側(cè)臉，嘴角依然上揚，臉上閃爍著紅色的光芒。
就這樣安靜了很久，馮志康才開口：“向陽一中的高考成績每次都比龍?zhí)兑恢泻?，可是，到現(xiàn)在為止，向陽在各種理科競賽中的最好成績只有國三，而龍?zhí)睹磕甓紩龊脦讉€國一，所以，他們說，向陽沒有尖子生。我想要打破這一切，我想要告訴他們，向陽學(xué)子，同樣可以在競賽中大放光彩。”
馮志康，你知道嗎？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里有光。
徐香凝看著他，卻覺得不那么真實。
他要去做向陽的英雄了，那我呢？多少年后，他奮斗到了物理學(xué)界的頂峰，我在哪里呢？到那時候，他真的會記得我嗎？我是不是只是他無數(shù)粉絲中的一員呢？其實，我也并不差，我也是一個有資格追逐211的人，不是嗎？
可是，在太陽面前，所有的光芒都會變得渺小。
那么，現(xiàn)在，至少未來的三年，讓我成為你身邊的小小光芒吧！
【15】
運動會結(jié)束了，就不得不思考，后天的期中考試怎么辦？期中考試結(jié)束之后的家長會怎么辦？以前，徐香凝根本沒有這些煩惱，直到她考進了創(chuàng)新1班。
她以前一直不理解“寧做雞頭，不當鳳尾”的含義，認為這是一種消極的人生觀，可現(xiàn)在，她忽然希望自己在四中的高中部學(xué)習(xí)，這樣，她可以繼續(xù)當老師的掌中寶，而不是在這里被無止境地埋沒在天才之中。
夜晚的風(fēng)輕輕地吹著，她坐在電動車上，貼著王叔的背，心里想到的是媽媽的臉。
月考，她自信滿滿地走進考場，卻灰頭土臉地出來。依然在兩個班中排七十多名，依然是創(chuàng)新1班的倒數(shù)第十。兩個月過去了，什么都沒變。
其實已經(jīng)很強了，只可惜這是創(chuàng)新1班。
那天夜里，媽媽的臉上是失落的表情。她并沒有責(zé)罵女兒，只是說了一句：“我覺得你可以考得更好?！?p> 簡單的一句話，便讓徐香凝失眠了好幾個小時。明明換了更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啊，為什么一點進步都沒有呢？她覺得，她辜負了媽媽的愛。
回家。簡單的洗漱之后，已經(jīng)將近11點，徐香凝還要再看幾個知識點。這個小小的房間，曾經(jīng)讓她向往了不知道多久，現(xiàn)在卻早已習(xí)慣?？粗皯羯献约旱哪槪鋈幌肫鹆嗽?jīng)的生活。
爸爸怎么樣了？弟弟怎么樣了？沒有我，他們會變得更好還是更壞呢？不知道，畢竟已經(jīng)三個月沒見了。
媽媽走進了房間，將牛奶放在了桌上，隨后坐在了徐香凝身邊的床上。
“后天就期中考試了吧？”
徐香凝點點頭，眼前的知識點也變得漂浮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緊張，這是和鄭叔說話時不會出現(xiàn)的感覺。
也許時因為，鄭叔本就是陌生人，而媽媽則是最陌生的親人。
“好好考吧，考出真實的水平，多少名不重要，反正我們有的是機會?！?p> 徐香凝依然只是點頭。
“我走了，你早點睡?！眿寢屨酒鹕恚嗣隳念^，走出房間，順便關(guān)上了門。
徐香凝聽見關(guān)門的聲音，繼續(xù)看著數(shù)學(xué)書，忽然猛地抓了幾把自己的頭發(fā)，直到它變得亂糟糟，卻依然沒辦法趕走心中五味雜陳的情緒，幾小時前天臺上的浪漫蕩然無存。
她看著窗戶上的自己，忽然覺得，自己的樣子好可笑。
我和媽媽的關(guān)系，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從前一樣呢？
原來，我不過是從一個牢房逃到了另一個牢房而已。
這一次期中考試，真的可以考好嗎？
有時候，還是少一些期望吧，期望越大，失望，或許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