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項王已去心尤壯
“孟德兄！”
蔡平驚訝的抬頭望向曹操。
岳超也是微皺眉頭。
曹某人這一次，可真是太陰險了。
曹操這個問題，乍一看就是在求教而已，而且求教的是人家姑娘的認識與看法，說起來似乎也沒有什么。
然而！
事實上卻又不是這樣簡單！
蔡貞姬未現(xiàn)身前，已口贊“英雄”二字，她又是云英未嫁之女。
此刻若然更進一步回答，定然大大有虧名節(jié)。
一個未嫁的女子，盛贊英雄男子，這算是什么意思？
然而。
曹操既然口出此語，又言及蔡伯喈之名，考較的意思已經(jīng)十分明顯。
若然不能回答得體，反而有辱蔡氏名聲。
一方面是自己的名節(jié)，一方面是父親的名聲......
岳超驚訝的望向出題人曹孟德，只見年已二十九歲的曹操，黑面微揚，一雙狹長的眼睛，對準房梁，卻仿佛審視一般的斜瞄在眼前女子的身上，頗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貞姬抬頭望一眼曹操，莞爾一笑，轉(zhuǎn)頭看向蔡平，又凝視在岳超的身上。
岳超慨然笑道：“超一介白衣，得姑娘一句謬贊，十足三生有福，何敢多求，孟德乃戲言，不可當(dāng)真！”
蔡貞姬仿佛光暈流轉(zhuǎn)般的臉龐，微微綻出一抹晨曦般奪目的笑意，蓮步微移，轉(zhuǎn)身向外行走一步，又轉(zhuǎn)身目視曹操，朗聲開口道：“滿天黃云滿天風(fēng)！”
這聲音抑揚頓挫，氣韻萬千，一字一頓之間，不僅僅平仄句讀盡顯，更為難得的是，每一個音符，都似乎蘊含著奇特的魔力，所有人的眼前，都仿佛觀看到漫天黃云與風(fēng)暴相互絞殺的場面。
“善！”
岳超與蔡平尤且沒有反應(yīng)過來，典韋更是驚訝了一下，完全不懂人家在說什么。
然而。
曹孟德已經(jīng)當(dāng)先回應(yīng)了一個“善”字！
不得不說！
曹老板長得不怎么樣，單單這才思敏捷，在整個漢末，都是千里挑一的存在。
反應(yīng)過來后的岳超與蔡平，無不是神色震動。
滿天黃云滿天風(fēng)？
云和風(fēng)，融合在了一起，風(fēng)吹云散，風(fēng)吹云聚！
“好！”
蔡繼文哈哈大笑道。
此一句雖然淺顯，但是，卻一言盡顯天下大勢，有決斷蒼生的非常氣魄。
不是氣吞山河的英雄人物，說不出這樣的句子。
更何況，這樣俯瞰蒼生的句子，竟然出自眼前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這就更加難能可貴。
岳超心中贊嘆。
以大漢比做蒼天，以黃巾比做黃云，都不算什么。
尤為難得的，是風(fēng)。
昔日高祖有名句“大風(fēng)”，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風(fēng)，確實是大漢將士最高的殊榮！
僅僅一句話，就稱贊了千萬平定叛亂的大漢英杰，真奇女子。
貞姬淺然一笑，蓮步向右，接口道：“千古陳留一羽搖！”
“嗯？”
曹操雙目圓睜，有些不可思議的盯向面前的女子。
千古陳留，千年的陳留城，一羽，羽者，長著翅膀的禽類，搖有扶搖而上的意思。
萬千豪杰，如大風(fēng)般托起一只扶搖而上的鵬鳥嗎？
曹操皺眉沉思了一下。
聽起來似乎是沒有問題，但是，如曹操這樣的文學(xué)大家，政治大家，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瑕漬。
重點在于一個“一”字！
一羽，千年陳留，僅有一羽，置天下英雄于何地，置陳留太守張邈于何地？
此句不好！
曹操暗暗搖頭。
可惜！
不論是黃云，還是風(fēng)，或者大鵬，或者扶搖，都是極好，唯有這個“一”字，讓他渾身難受！
然而。
孟德苦苦思索，卻遲遲想不到可以代替的字眼，一時間倒是沉吟難言！
“貞姬！”
都尉蔡平此刻，也察覺到這句話的不對。
蔡貞姬卻笑著接口道：“項王已去心尤壯！”
“嗯！”
曹操雙眼驟然一變，逼射出猶如寶劍出鞘一般的攝人光輝。
岳超動容起身。
兩人皆被這一句的氣魄給驚住了。
之前曹操詢問，英雄何在？
蔡貞姬前兩句一說亂世，二贊岳超，都算可觀。
只有一點兒，那就是她是決然不可以稱贊岳超的，不論是曹操與岳超都知道，此女之后必有轉(zhuǎn)折。
卻想不到，她竟然如此轉(zhuǎn)折？
一羽扶搖，并非他是真的大鵬，而是因為項王雖然死了，但是，那一顆神勇無比的戰(zhàn)心，尤且氣壯山河。
“好！”
岳超慨然贊嘆出一個好字！
這......
這簡直是神了！
眼前的女子，就仿佛走進了他的心里，就仿佛看到了他的夢想，就仿佛了解他的一切壯志。
兩個人迄今為止，雖然連三句話也沒有說過。
岳超卻覺得，他們已經(jīng)交流了千言萬語！
從沒有一個人，如此懂得自己！
“項王已去心尤壯！”
岳超、曹操、蔡平齊齊呢喃。
這是一種大震撼。
汗青之中的英雄人物都已離去，他們偉大的心靈，卻在今時今日，重新復(fù)活過來。
此時此刻。
已經(jīng)沒有人分得清，建功立業(yè)的是岳超，還是根本從沒有死去的蓋世英雄，楚人項籍。
蔡貞姬最后邁出一步，聲音嘆惋無限的道：“忍將奇績換長矛！”
“滿天黃云滿天風(fēng)，千古陳留一羽搖！”
“項王已去心尤壯，忍將奇績換長矛！”
曹操喃喃自語。
似乎沉浸在這四句話的意境之中，無法自拔。
毫無疑問！
這是四句少女用來詠古的句子。
寫的是項王，頌的是英雄。
但是。
曹操卻更知道，一個“忍”字，一句“奇績”，奇?zhèn)サ墓?，一喻“長矛”，手握長矛的大軍，這絕不是項羽可以做出來的事情。
用奇?zhèn)サ墓儊頁Q取千軍萬馬嗎？
這個英雄，繼承了項羽的志向，卻比項羽做到更好！
此為真英雄！
蔡貞姬踏前一步，垂手向曹操行禮道：“此英雄否？”
“好一個‘忍’字！”
曹操慨然贊嘆。
眼前這個女人，有七竅玲瓏心肝，看透了人心，看清了男人，識見超出無數(shù)七尺男兒。
“好一個‘忍’字！”
岳超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女人。
她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夢，是一道光，是茫茫亂世，僅有的一絲溫度。
他沒有一句話開口，似乎在懷著虔誠的心，膜拜著天上的太陽。
毫不猥瑣，充滿坦誠！
“我要這個女人！”
岳超在心中，擲地有聲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