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在疲憊與渾然中悄然度過,林文裴微睜了眼,發(fā)現(xiàn)架子上烘烤的外衫已經(jīng)不見,青慈不知去向。山巒間的風(fēng)還在呼嘯,偶爾竄進來也能將人凍得瑟瑟發(fā)抖。他揉了揉胳膊,舉步朝外走去,想起昨日她的神情與狀態(tài)來,心下有些不安。
此時的山間,日與月相距而望,太陽才初升,躲在云霧里如同第二個大月亮。青瓷就這么站在山崖上,面前是遼闊且一望無際的山峰,或高或低,聳立在云間一般,連接著天與地,一輪殘月在這頭,一輪明日在那頭,兩兩相忘。看著看著她忘了時間,忘了冬日早晨風(fēng)的冷冽,忘了前塵過往,只當(dāng)是虛無縹緲的曾經(jīng)。
“青慈!”忽然身后有人小心翼翼地喚她。
她緩緩轉(zhuǎn)過頭來,一頭如瀑如墨的青絲披肩而下,鬢邊的頭發(fā)隨風(fēng)而動,輕盈靈動。她一身翠青的薄裙時而被掠過的風(fēng)帶起,臉上還有一絲未逝去的哀愁,而昨日的悲涼不見。她抬手將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攏到耳后,一雙如星辰一般的雙眸正看著來人。她孤身屹立在那,像個不小心落入凡塵的小仙子。有那么一瞬間,天地皆無色。忽然,她笑了,笑得溫柔且可愛,她回身,輕嘆了一口氣,朝著日月同輝的山巒高聲吶喊。
“?。『妹腊。 ?p> 見此,林文裴松了一口氣,他走過去,站在她身邊,悄悄看了她一眼,感覺心中有一絲悸動。
“啊,要是有一壺?zé)峋坪蜔嶂庾泳秃昧?。良辰美景,多愜意啊。”青慈戀戀不舍地看著一叢一叢的高山,有些明白江湖名門喜歡把宗門建山頭的道理了。
“熱酒沒有,這會兒下去還能趕上玉劍宗的早膳?!绷治呐嵝πΦ馈?p> “?。咳ビ駝ψ诎?!你是不是故意的,昨兒我還很瀟灑的跟瀟其蒽說后會無期,這會兒就打我臉面嗎?”青慈有些不太愿意,可摸著餓的前胸貼后背的肚子泄氣,實在是走不動了。
“你幫玉劍宗這么大的忙,救了他們?nèi)冢詡€早膳他們還能為難你?這荒郊野嶺也沒有其他去處了。”
青慈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他,問道:“昨天……你說帶我走,讓我做奉茶弟子是真的嗎?”
“是真的。”林文裴很認真的回道。
“那我就是你們小宗門的一員了,不管我闖什么禍,你都會替我兜著吧?”
“不是違法的我都我都給你兜著?!?p> “你們江湖還講法嗎?”
林文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從何說起。
“有時候講吧?!?p> 青慈眉毛抽了一抽,又看了一眼這風(fēng)景,問道:“我想重新為自己取個名字,代表為自己過活的每一天?!?p> 林文裴有些詫異,不過想想她那些糟心的過去,新的名字新的開始,有時候躲避也是一種療傷的法子。
兩人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林文裴問她:“你想取什么名字嗎?”
她道:“我,喜歡月亮,夜空里唯一的光源。你呢?叫什么名字?”
“林文裴?!?p> “你叫我月上初吧!”
因昨日得到多方盟友相助,今日一早玉劍宗便早早準(zhǔn)備一餐回回元起,今日他們還需留下來幫玉劍宗善后。
待眾人一并落座,宗主付清峰再次行禮感謝多方宗門前來救助,來回客氣一番時,林文裴帶著月上初笑著走進來,對付清峰一禮,道:“付宗主我來晚了,慚愧慚愧?!?p> 眾人尋聲看去,皆是眉頭一皺。而付清峰看到他身后的女子時,眉頭皺的更緊了。
“我看林門主是掐著點來的吧?!备肚宸鍙膩砭涂床簧线@等小門小派,昨日同仇敵愾之時不在,今日共商大事才出現(xiàn),還是這個時候,說他存心都沒人信。
“哎呀,我等小門小派的,自當(dāng)聽候差遣了。諸位,付宗主,沒有叨擾吧?”林文裴笑得坦然。
“林門主,玉劍宗遭次大難,你救援不及,姍姍來遲不說,如今怎還笑得出來?!逼渲幸恢心昴凶?,白衣長衫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斥責(zé)林文裴道。
林文裴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意,轉(zhuǎn)眼在玉劍宗每一個人的臉上一一看去,待看到瀟其蒽時,見他臉色一僵,他便笑得更是放肆。
“付宗主啊,這才過了兩日,你不會是老糊涂連誰是救命恩人都不記得了吧?”說著,他一揮手,月上初走了上來,站在他邊上,朝眾人抱拳行禮。
林文裴笑道:“他們不知道她是何人,你們玉劍宗諸位不會忘吧?哦!還真是,她只身入險救了你們,可你們好像并沒有帶她出來吧?”
付清峰面色不善,對月上初說道:“此事是我的主意,青姑娘若是不滿沖我一人來就是,何必在背后道我宗門是非?!?p> 林文裴和月上初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說,兩人皆是一愣,前者饒有興致地看著付清峰,嘲笑道:“你們吃了人家的解藥,受了人家救命的恩,現(xiàn)在是指責(zé)她不該將此事道明?怎么?你們玉劍宗的救命恩人是這么不值得道謝,不值得以身犯險的嗎?若不是有人救了她,她此時焉有命在你面前礙你付宗主的眼。還是說,你們玉劍宗的救命恩人得看有沒有江湖地位,那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江湖小輩可不敢當(dāng)你們宗門救命恩人??!”林文裴陰陽怪氣了一通,說得在場眾人臉色皆黑。非門中人此時坐在此處是如有針氈,玉劍宗遭此大難是武林之不幸,各宗門打算扶持一二,畢竟昔日威望還在時,玉劍宗也不少為各門派出頭。
如今,這是什么事?聽起來這其中還有什么隱情在。
瀟其蒽實在是聽不下去也站不下去了,這臉是要丟到山邊去了,他不知師父為何在此節(jié)骨眼上眼界這般小,本來就是不光彩的事瞞來瞞去反而是生出更過事端來。林文裴向來就是個渾的,他即已知曉此事,不好好解決,重振宗門之風(fēng)還如何進行下去。他上前一步向月上初抱拳鞠躬,對她畢恭畢敬道歉,他剛想開口說什么,只聽見她平靜得說道:
“就當(dāng)是一報還一報,若不是瀟公子昔日的善舉相助,也沒有后來我救你宗門上下之事。算是抵消了?!边@話說的瀟其蒽臉上更是臊得慌,昔日那恩情只是他舉手之勞,可他宗門上下被滅,她還前來相助,只身犯險是在拿命相報,更不要說后來被付清峰等人丟在敵手的事了。
瀟其蒽還想說什么,月上初制止了他,繼道:“如今我入了小宗門,是門內(nèi)小小奉茶。瀟公子說再多對我也已是無用,有些事,做了就再也彌補不了,道歉也抵償不掉。過去的我,已經(jīng)聽不見,看不見。”
聞此,在座心中都不是滋味,尤其是瀟其蒽,不知他聽沒聽懂,總之臉色很是難看,而付清峰的眼睛簡直要噴火。別說以前一個小小女娃比不得他玉劍宗親傳弟子珍貴,如今也不過是小宗門里的小弟子,活生生站在此處還要說過去的她聽不見看不見的諷刺他的弟子,根本不把他這個玉劍宗宗主放在眼里。
林文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隨后瞧見付清峰那一臉要吃了她的樣子,開口嘲諷道:“看來付宗主是看不上我們這小小宗門??!這重建一事恐怕我這小宗門是幫不上忙了。這日后一應(yīng)適宜是仰仗各位身后的大宗門了,我林某人這就攜我的小奉茶告辭了?!闭f罷,林文裴一眼多余都不給在場各位,轉(zhuǎn)身就走。
月上初緊跟上去,待走遠了才說道:“你不是帶我來吃飯的嗎?”
林文裴止了步,一轉(zhuǎn)身,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番說道:“你今日通體的奇怪,昨日焉兒都快死了一樣,我好話說盡,小心翼翼的陪你?!闭f著,朝月上初走進了幾步,瞇著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嚴肅道:“可你,像是變了一個人?!?p> 月上初一驚,料想他也不認識以前的自己,這是拿話噎她,她憤怒道:“你宗門不會就是叫小宗門吧,這是先發(fā)制人要拿捏我嗎?好叫我全聽你的是不是,小宗門!還有,你昨晚是不是在火里燃安神香了,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林門主!”
林文裴被她一吼,有些心虛,轉(zhuǎn)身就走,月上初在后頭直追:“你是不是打算騙我入宗門好給你奉茶,你不會是連個奉茶弟子都沒有吧!林文盲!”
山林小道里,只見得一男子疾步前行,雙手捂著耳朵,后頭一個嬌小女子緊追著他喋喋不休,林子里的鳥都不叫了,風(fēng)都靜了,看著他們越行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