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Johnny 喊得這么抑揚頓挫的,也就是冰步琳了。
陸振中只好駐足。好在中心花園晚上八點鐘消遣散步的人很多,混在來來往往的漫步行人中,他們絕不突兀。
“周五也是八點左右遇見的你呢。”冰步琳笑著昂頭看陸振中,即使路燈不夠明亮,也依然能看出她眼睛里的光。
陸振中不由自主翹了翹嘴角:“確實蠻巧?!?p> 冰步琳上下打量他:“今天沒有泡面嗎?”
陸振中笑著搖搖頭。很明顯,他聊天的興趣不濃。冰步琳自然看得出來:“你看上去有些疲倦,快點回家休息吧。”
陸振中被戳中,感激地朝冰步琳笑了一下,擺擺手走了。
第二天即周一,例行跟直屬老板湯老大碰頭開例會。在湯老大訂的會議室里,陸振中因為不想跟冰步琳有視線交流,大多數(shù)時間都低垂著眼睛看自己的平板。
這使他看上去有些消沉,以至于交流會結(jié)束后,湯老大留下了陸振中,關(guān)切地詢問他是不是項目或生活上遇到困難了?
最近的研發(fā)確實進展緩慢,實驗數(shù)據(jù)和實測效果之間總是有不小的偏差。數(shù)據(jù)做不出來,申請專利就有問題。陸振中順勢小小匯報了一下困境后,馬上表態(tài)他和他的團隊會積極進取,再接再厲。
湯老大頷首:“加油干。我看好你。”
被“看好”的陸振中快馬加鞭回部門給小團隊會議。項目副組長韓己成怨念深重,發(fā)了至少三分鐘的牢騷。陸振中難看的表情也沒能阻止他少說一句。
韓己成是個技術(shù)宅,情商有限,不會察言觀色,更不會見風(fēng)使舵。他把項目進展緩慢歸因到陸振中斷斷續(xù)續(xù)總請假上。其他的組員只面露難堪,并沒有誰真的跳出來替陸振中說話。
大家是多年的搭檔,陸振中理解組員不說話只是因為不想進一步激怒韓己成;也理解韓己成對事不對人,抱怨只是出于對項目進展的焦慮。
內(nèi)心綜合權(quán)衡后,陸振中身體力行,有一說一地向韓己成道歉,向組員們道歉,表示以后會盡量不缺席。
這件事算翻過。
周三,婚內(nèi)單身男士天團聚餐的時候,羅輝一臉崇拜地向另外兩位轉(zhuǎn)述了陸振中爽快道歉的場景。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道歉原來那么有魅力。真的,老大直面現(xiàn)實,拿得起放得下的樣子太帥了?!?p> “大點聲?!标懻裰行?。
“他好久沒有這樣笑了?!绷_輝繼續(xù)面向大力和老張,“自從他爸爸來上??床?,他就跟飽受惡婆婆壓迫的可憐小媳婦似的,就差唉聲嘆氣了。“
“滾。”陸振中大笑。
大力驚呆。書生意氣的他和韓己成有一拼,他仗著身高胳膊長,伸手去摸陸振中的腦袋:“我才一周沒見你,你就憔悴了十歲耶。咋這么不經(jīng)事呢?”陸振中躲閃,躲過了頭上的手,臉卻被摸去一把。
羅輝見狀笑得眼睛都沒了。
饒是他們這一桌在偏僻的角落里,制造的動靜也驚動了附近的好幾桌。不少食客紛紛側(cè)目,冰步琳則繃直后背,絕不回頭。
笑鬧過后,老張嚴肅開口:“這才哪兒到哪兒?萬里長征第一步。以后作為患者家屬,有的是困難吶。你才開始,就這么壓力山大,往后的日子怎么過?”
陸振中撓撓頭。
如果不是節(jié)骨眼上跟桑白月冷戰(zhàn),如果不是冷戰(zhàn)形勢越發(fā)成死局,他絕不至于壓力山大。
“是不是你老婆不支持你花小金庫給你爸爸看病?”要不怎么說姜是老的辣呢,老張一問就問到了點子上。
陸振中本著兄弟之間坦誠相見的原則,真實扼要地講述了他和桑白月現(xiàn)在的冷戰(zhàn)及冷戰(zhàn)的程度。他說了桑白月的一毛不拔,也說了垃圾袋和夜跑男,還說了桑家一家人對他爸爸的不聞不問。
“我去?!贝罅Φ纱笱劬?,“大哥!你好慘一男的?!?p> 老張胳膊肘撞了大力一下。
“憑什么呀!”羅輝也叫起來,“咱哥一表人材,青年才俊,人中龍鳳啊。”
老張桌下踢羅輝一腳。
可惜他年齡大了,感覺失調(diào),一腳踢到了陸振中的腿上。
陸振中被踢得倒吸氣。
背對著陸振中這一桌的冰步琳筷子停在了半空中,目光游離起來。
“別起哄!”老張決定使用語言的力量,“現(xiàn)在是振中生命中的關(guān)鍵時刻,他的人生正面臨岔路口,向左還是向右,選擇將直接影響后半生。你們一個個的,不要隨隨便便就開口起哄?!?p> 大力和阿輝果然嚴肅起來。
“振中,聽我說,”老張拿出老大哥的姿態(tài),“關(guān)鍵時候,你一定要保持冷靜,避免過激,絕不能離婚?!?p> 大力和阿輝面面相覷,都從對方臉上看到吃驚。
“離婚”這倆字,第一次從老張嘴里蹦出來,連陸振中都吃驚不小。
“離婚”這倆字,像春風(fēng)中的野草,落地生根,風(fēng)里瘋長。
聚餐過后,陸振中開始正式考慮離婚的可能性了。偽單身漢如他,越想越覺得離婚沒什么了不起,反正本來就不住一起,離不離都是一個人過。
他并不擔心珍奇。
桑白月把珍奇看得很緊,桑家上下都拿珍奇當寶貝,他自付搶不回珍奇的監(jiān)護權(quán),索性不去搶。女兒跟媽媽一起生活,他也放心。離婚后他還可以像以前一樣每周去看珍奇。只是不再跟桑白月睡一張床而已。
他稀罕跟她睡一張床嗎?
陸振中摸著下巴搖搖頭。
就這樣,陸振中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離婚的心理建設(shè)。
他不僅在思想上做好了離婚準備,也付諸了行動。
此后幾天的下班后,陸振中一反葛優(yōu)躺看記錄片的常態(tài),而是穿著舒適柔軟的睡袍,愜意地坐在單人沙發(fā)上,一手握著暖手潤口兩相宜的紅茶,一手握著手機,給他印象中的那些離婚的同學(xué)逐一打電話。
他要親自打探第一手的離婚后生活,以證實“男人離婚后不愁再娶”的江湖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