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何須折柳送君別
賈瓔已是在書房呆坐半個時辰，手里鵝毛筆無意識涂畫著，腦海里無數(shù)的念頭浮現(xiàn)，隨即又被他否決。
綁架晴雯的目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清楚，就是為了調(diào)開自己，好方便他們清理現(xiàn)場，不留下任何線索。
而即使如此繁瑣也沒有殺死自己，一定是因為自己活著對這群人的用處比殺掉大，可又是什么用處呢？
賈瓔把之前奇怪的名聲大噪和穿越以來的經(jīng)歷聯(lián)系起來，唯一靠點譜的猜測就是這件事一定和賈珍有關(guān)。
可對付賈珍是為什么？賈瓔不由想起紅樓夢里的那句「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p> 賈珍最重要的身份是寧國府的當(dāng)家人。
會不會是皇帝下的手？只是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他排除掉了，皇帝做這件事情的得失相比，完全不值得。
想不通這點，賈瓔也不糾結(jié)于此，賈珍還有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身份，就是賈敬的兒子。
想到賈敬，賈瓔只覺這是個胸藏溝壑之人。
他還沒有邁進科舉之門，就能感覺到這條路的艱辛。
可賈敬中進士時，已是四十一歲，能寒窗苦讀幾十年的人，豈會沒有緣由的棄官而去。
今日經(jīng)歷的事情和情緒的大起大落，讓賈瓔的精神和身體都達到極限，強撐著眼皮，把賈敬和寧國府寫在紙上，便再也支撐不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在賈瓔睡著以后，院子里突然一聲輕響，接著一個黑衣人背著昏迷的晴雯走進來。
在燈火下，隱約能夠看出黑衣人的身形和徐婆子有七八分的相似。
那人將晴雯放到里面的臥房，又打量一番睡著的賈瓔，目光不經(jīng)意間就看到了那張寫滿賈瓔猜測的紙，走過去細(xì)細(xì)打量之后才悄然離去。
…………
東市，不知何處的一間佛堂內(nèi)，墻壁上掛一幅《圓融四土三觀選佛圖》。
“導(dǎo)師，白蓮一脈為何如此行事？他們和寧國府不都是支持那義忠親王嗎？”
聽到這話，原本盤坐翻閱經(jīng)書的癩頭老僧，看向說話那人，道：“癡兒！了性相空，方見明鏡之像。那一脈與賈家本是生死仇敵，今同舉一事，自要爭個高下主次。
這番行事，獨活那已與嫡脈形同水火的小兒，便是給皇帝留下削弱寧國府嫡脈的人選。
賈敬連番受挫，這一脈自會更受重視。”
說完，癩頭老僧看看天色，合上經(jīng)書，起身拿著一只破碗，化緣而去。
…………
天剛蒙蒙亮，賈瓔就感覺有人在抱著自己哭泣，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臉淚痕的晴雯，眼中盡是晶瑩之色。
急忙輕聲安撫晴雯，先讓她鎮(zhèn)靜下來。
“別怕，別怕，這不是沒事了嘛?！辟Z瓔輕拍著晴雯，柔聲哄道。
晴雯緊緊抓住賈瓔的胳膊，依舊是不肯放手。
賈瓔只好將她攬進懷里，拍著她的后背安慰。
好一陣子晴雯的情緒才穩(wěn)定下來，賈瓔方能出聲問她知道些什么。
可惜晴雯只說午飯后就睡了過去，等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他的房里了。
兩人說話之間，就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
“賈兄，可需要我?guī)兔?？”面色有些凝重的邱之陶邁進堂屋，揭開簾子，就看到那少男少女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當(dāng)即輕咳一聲，轉(zhuǎn)身退回廳內(nèi)。
晴雯也掙脫賈瓔的懷抱，雙頰已是緋紅一片，低頭小跑進了內(nèi)室。
賈瓔整理一番，看那廳內(nèi)面色怪異的邱之陶，不免想要出聲解釋。
“沒事，不用解釋，為兄懂。知慕少艾嘛，但孔子有言：「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兄弟還是要多多克制，切莫壞了身子?！鼻裰諗[擺手，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賈瓔頓時啞口無語，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解釋。只好把話題先掰回來道：“昨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邱之陶搖搖頭，那車夫回到家里說了一大通，可完全沒有重點，一會兒是死人、尸體，一會兒又是過幾條街。
只知賈瓔這兒出了事，卻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什么，而且今天他就要回書院，下次再見面，恐怕賈瓔已經(jīng)是生員了。這才一大早的急匆匆趕過來，順便跟賈瓔告辭一番。
兩人在廳內(nèi)坐下，賈瓔便把昨夜的事情簡單講述一遍，那些并不確定的推測卻是沒講，免得產(chǎn)生誤導(dǎo)。
邱之陶聽完又給賈瓔帶來一個消息：“我來時寧國府大門前一色戮燈，還起了鼓手棚，聽說是那珍大爺死了，就是你說的賈珍吧？”
賈珍死了！
賈瓔一愣，心里頓時涌現(xiàn)出一個念頭，可卻像有層薄霧擋住，怎么也抓不住。
邱之陶看著賈瓔發(fā)呆，問道：“怎么，這人死了不是個好消息嗎？”
被打斷思路，賈瓔回神，笑著搖頭說：“當(dāng)然是個好消息?！?p> 見賈瓔如此，邱之陶開口道：“賈兄勿要思慮過甚，只需記住一件事情即可。”
“什么事情？”賈瓔好奇道。
“莫要荒廢舉業(yè)，定要在今年進窮達書院?！鼻裰照J(rèn)真的叮囑。
賈瓔自是點頭答應(yīng)，可為何要是今年，正欲細(xì)問緣由，就聽院門外傳來催促的聲音。
“公子，該啟程回書院了，再晚您就要錯過小會啦?！?p> “好了?！甭劼暎裰照酒鹕?，看著賈瓔道：“賈兄，今日一別，待你我再相逢，便是重陽之后。屆時，望弟可與我共往書院。”
“一言為定！”賈瓔點頭應(yīng)道，語氣堅毅。
起身將邱之陶送到院門外，賈瓔站在門內(nèi)，看著邱之陶轉(zhuǎn)過身來。二人在陽光下相視一笑，皆是拱手一揖。
仲陽好友離別情，何須折柳送玉英。
“賈兄，告辭！”
“平遙兄，一路平安！”
看著馬車駛過巷口，賈瓔才將那已經(jīng)破損嚴(yán)重的木門關(guā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