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家廳內,上懸名人字畫,中擺烏木翹頭案,前放雞翅木八仙桌,邊置兩溜靠背椅。
賴嬤嬤穿著駝色緞面錦衣,坐在主位,眉毛皺起,看向伏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二媳婦兒,和旁邊面露難堪,神色不耐煩的大媳婦兒。
不由嘆息一聲,道:“老二家的先起來吧,再想想其他辦法。實在不行,豁出這張老臉,咱們到府上尋老太太去!”
賴大家的輕哼一聲,心道如此最好,也省得她家再掏銀子,便出主意道:“老太太怕也不好管東府的事情,婆婆還要尋個好時辰才是!”
…………
賈瓔帶著幾名管事在府中轉悠一圈,見各處井井有條,挑出些做事勤勉出色的獎賞表揚,這才回到自己院中,準備盥洗換衣。
軒窗下,晴雯坐在榻沿上,正幫賈瓔繡著給西府幾位姑娘準備的禮物。
聽到外面響動,連忙跳下榻來迎出去,看到賈瓔:“怎么今天回來這么早?”
“這幾日倒是把你這丫頭落下了。”賈瓔擦拭完,笑著揉亂了晴雯光潔額頭前的秀發(fā),
晴雯嘟嘴嗔怪一聲,拉著賈瓔往內室走去,“爺來看看,我都繡好了!”
隨著進到內室,賈瓔對晴雯的針線活完全放心,只是拿起看了一眼就夸贊起來。隨后坐下輕拍身邊的位置,讓晴雯坐上來,便繼續(xù)給晴雯講起故事。
到掌燈時分,兩人往飯廳走去。
飯后和尤氏、秦可卿閑聊一會兒,回院再帶著晴雯學字到亥初,一夜安眠。
次日辰時,賈母上房處,倒廳內。
邢、王兩夫人,薛姨媽、王熙鳳、李紈和賈寶玉、三春姐妹、林薛二女以及史湘云,正陪著賈母吃茶閑話,賈母看著女眷中大說大笑的史湘云,更是笑容滿面。
身后丫鬟鸚鵡恭身上前:“老太太,賴嬤嬤帶著家里的二媳婦來了,只是……那媳婦好像被人打了。”
賈母止住笑容,知道怕是東府的事情有了變故,又念及往日情分,吩咐道:“請進來吧。”
片刻,賴嬤嬤帶著賴升家的走進來,偷偷看了眼后面垂手侍立人群中的大兒媳,便拉著賴升家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大哭起來:“老太太,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
賴嬤嬤的哭聲一起,眾女眷又見那賴二媳婦臉上青腫不堪,都是面露驚訝。
羅漢塌上的賈母垂目看了那賴升家的一眼,沉哼一聲:“成什么體統(tǒng),起來說話!”
賴升家的這才哽咽出聲,將原委一番亂扯,只說昨日賈瓔派了二十多人到家里要錢鬧事,她勸阻不住,這才被打成這般模樣。
聽完后,賈母面沉似水,也覺得瓔哥兒這次做的實有些過分了,賴家好歹服侍過賈家?guī)状髯?,縱使有些過錯,也不該如此不講體面。
又想起賈瓔之前答應的話,只覺得自己是被糊弄了,賈母心中惱怒頓生,當即吩咐鴛鴦帶兩個丫鬟到東府把賈瓔叫來詢話。
林黛玉和探春面容倏變,不相信瓔三哥會做出如此事來,可看見那賴家媳婦臉上傷痕不似作假,又聽賈母喚人去了東府,心中難免擔憂起賈瓔來。
王夫人聽賴家媳婦兒說是賈瓔派人打的,絲毫不覺意外。
心想:那孽庶就是個惹禍精,到了府里哪曾安分過。又見老太太氣成這般模樣,雙眸微瞇起來。
王熙鳳一雙丹鳳眼瞧著那賴家媳婦臉上的傷,朱唇卻是勾起譏諷笑容,側身從平兒手中的托盤里端起茶杯,輕輕的抿著。
昨日在東府她聽得很清楚,今日賴家栽贓這瓔兄弟,雖能激怒老太太,可心中也對他們起了厭煩。
只要瓔兄弟能擋住這一關,她是不是也可以……
寧國府中,賈瓔正在書房清點讓人準備的見面禮,每人一份,還要照顧到各自的喜好,著實費他好一番功夫。
“公子!”在外間和小丫鬟閑聊的晴雯急匆匆跑到書房來,“鴛鴦姐姐來了,說老太太找你?!?p> 賈瓔點頭應聲,起身走出門外,就見廊下的鴛鴦穿著水紅鑲領比甲,白色圓領襖下是同色長裙,纖腰間的秋香色汗巾,越發(fā)顯得她高挑婀娜。
只是略有幾粒雀斑的俏容上帶些焦急神色。
奇怪,什么事情能讓錦口繡心的金鴛鴦露出這般表情,賈瓔走過去問道:“這么早,老太太尋我有什么事?”
鴛鴦嘆口氣,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的她很清楚這位瓔大爺?shù)钠?,向來是為人和善,卻又極有原則。
此次出了這種事情,老太太也是動了怒氣,恐怕要起爭執(zhí)了。只是老太太如今有了年紀,鴛鴦自不想這位瓔大爺和老太太產(chǎn)生激烈沖突。
帶著賈瓔往西府返走,開口迅速將賴嬤嬤的事情講一遍,最后問道:“瓔大爺你真的派人打進賴家了?”問完目光認真的看向賈瓔。
賈瓔無奈一笑,朝鴛鴦?chuàng)u搖頭,凝眉陷入沉思,沒想到賴家會用如此下三濫又無解的手段。
這次要欠鴛鴦一個人情,真按原來的設想來做,怕是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卻聽身后突然有人驚叫一聲,兩人轉過身來,看到晴雯跟在后面,薄唇微抿,臉上滿是糾結。
賈瓔倒是能理解,畢竟晴雯是賴嬤嬤買下的丫鬟,也算受了救命之恩,后來更是把她姑舅哥哥多渾蟲也拉了去。
擔心晴雯又傷心起來,賈瓔一把拉過來,“一起去吧,讓你看看這賴家究竟是些什么人?!?p> 而鴛鴦見賈瓔搖頭,心中松了口氣,也不懷疑賈瓔會騙她,這位瓔大爺向來都是以勢壓人,只是不知這次要怎么應對了。
三人各懷心思走進榮慶堂中,賈瓔先跨入倒廳,讓鴛鴦帶著晴雯隨后。
只是一抬眸看到榮國府女眷全都在場,賈瓔不免感到有些驚訝。
先向賈母作揖,“見過老太太?!?p> 賈母神情淡淡的點頭,徑直問道:“瓔哥兒,當日你是怎么答應的?”
賈瓔眼角余光掃過一臉青腫的賴升家的,這賴嬤嬤還真是下得去手。
可既然這種苦肉計都用上了臺面,只能說他們已經(jīng)無計可施。
又注意到幾雙擔憂的眼神,賈瓔平靜回答道:“您說不要引起太大的風波,瓔也是這么做……”
不等賈瓔繼續(xù)說下去,賈母冷哼一聲,打斷道:“縱容家丁沖進下人家中鬧事?lián)尳?,這就是你說的不引起風波!”
“府里派去的人根本就沒進賴家,老太太不信可以把人叫來一問?!辟Z瓔隨口解釋一句,態(tài)度還是要先做出來的。
卻是聽到難得開口的王夫人冷笑道:,“你如今在東府里作威作福,那些下人誰敢不聽你的話?叫那些人過來又怎樣?誰知道說的是不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