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的太空,銀河系微乎其微,只是一顆橢圓型旋轉的塵埃,太陽是這個橢圓塵埃里面的火點,被幾顆更小、小到快被忽略的小塵埃纏繞著,在星光點點的大漩渦中,火點吸引著小塵埃,順著星河流動。像海里順著洋流安靜游動的鯨魚,身邊都是繞著它轉、追逐著它的小魚,繞著它龐大的身軀旋轉著前行。這些小塵埃中,有一顆被太陽照亮的正是地球。
在這顆快被忽略的塵埃表面,裝下了我們人類生存的世界,占比不大的陸地上分成上百個國家。而人,只是生存在陸地上的一個小不點。
在中國南方的Z市,這是一個沿江一線城市,沿江區(qū)域高樓林立,整個市中心片區(qū)樓房高矮錯落。這是初夏的天氣,天空晴朗,萬里無云,水藍水藍的天空,間或出現(xiàn)幾朵白云。
在距離沿江高樓數(shù)公里外的一個地鐵口,還沒到下班時間,大部分的人還不算行色匆匆。一些裝扮時尚、穿著五顏六色,職業(yè)裝白襯衫緊身短裙高跟鞋的女士,西裝革履的男士,燙頭染發(fā)的,淡妝濃抹的,都是普通路人眼光的焦點。個別有幾個穿著同樣顏色的衣服,印刷著公司名字和廣告的人在派傳單,還有深綠色衣服貼著反光條的環(huán)衛(wèi)工人,他們并不趕路。
空氣有點渾濁,都是汽車輪胎的味道。劉平安并沒有欣賞漂亮的藍天白云,街上的味道反而觸發(fā)了他內心始終盤旋著的困惑:可能是自己不夠努力吧,或者自己的努力是假努力吧。
出了地鐵后,走過不長的紅方磚人行道,經過大榕樹下綠色鐵皮的公交車候車亭,便到城中村的牌坊,牌坊里面是一個公園,綠樹成蔭。這里的街道,常年昏暗,如果想看到天空,目光需要穿過街道中狹窄的握手樓中間那些亂拉搭的電線網(wǎng)。
地上不臟,很少垃圾,只有到凌晨或者大清早才有機會看到狼藉的氣息。街上的包點店蒸汽升騰,下水道的骯臭味夾雜著快餐店門前的油溢味時常撲面而來,時而又是蓋過一切味道的烤番薯香味鉆進路人的鼻孔。當然,還有豬腳飯的油膩、雜貨店的拖鞋膠味、路人的汗酸味、頭發(fā)的油脂味、西式面包店的烤面包味,林林總總刺激著路人的嗅覺神經。
媒體總是宣揚這是一個包容性很強的城市,同樣過來這個城市漂的人在他耳邊也是那樣說的。他沒有細想為什么別人要強調這點,但是他準備離開這里了,他只是有些許遺憾,沒能在這里扎下屬于他的根。
思來想去,他想通了:跟自己一樣做選擇的人肯定也很多,鉆牛角尖也不是辦法。他還不忘安慰一下自己:努力過了就好了,也不枉費這些年的經歷,不是說過程比結果更重要嗎?而且,離開這個常年濕漉漉、陰暗的城中村也不是一件什么壞事。
村口牌坊進去的大街兩旁全是商鋪。而小巷這邊沿途的門都是出租屋的出入口,間中還會有幾棟只有三四層的矮棟樓,還保留著90年代的方磚外墻、小門樓,途中兩個拐角是垃圾集中堆放點,時常有老鼠從垃圾桶內串出。
為了便宜、安靜、新凈,劉平安一年前從村中另外一處搬到目前的住處,這出租屋是一整棟新建的,在這村最里面的一個小山崗上。他每天都得步行約20分鐘,穿過一整條長街和一整條深巷,時常聞著并未謀面或者不曾相識的鄰居們做飯時制造出來令人打噴嚏的辣椒味,爬上5樓才能到宿舍。
狹窄的出租屋內,劉平安看著手機上今天從辦公室16樓窗戶拍下的鋼鐵森林。他拍照的時候,把它放到了微信朋友圈,從高樓往下看,陽光明媚,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氣勢,只是照片泛著那玻璃窗淡淡的藍。顯示在屏幕的時間是下午1:10分。最下面寫了一行字:“告一段落。”
他安靜而頹然的坐在鋪了墊子的地板上,關了手機屏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窗外對面只有半米距離的墻,整個房間只有那里有光源。他輕輕的閉上眼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出現(xiàn)在他腦海的是:在高空俯視下自己的背影,那個自己,背著背包步行斜穿這個城市的花園式廣場中軸線,繞過電梯口,是正要外出辦事。在兩公里外,廣場的另外一頭,是圖書館和插入云端的地標建筑,附近全是高樓大夏。而正如往常,自己并沒有停下來欣賞這里風光。人來人往、車來車往,自己的背影卻被這樣鎖定在記憶里面。
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劉平安的思緒。電話號碼沒有備注,是陌生人的。
“你好?!眲⑵桨矊χ娫捘穷^說。一句“你好”就像是這個世界的第一次電話通話,對劉平安來說,這兩個字又是他對新生活打的一聲招呼。
“你好,大概什么時候出發(fā)?”電話那頭的網(wǎng)約司機問道。
“大概十來分鐘就行?!眲⑵桨不卮稹?p> “好的,我大概也是十來分鐘能到。”網(wǎng)約司機說。
他這周沒有開車過來,車是從親戚手里低價頂過來的,因為這個星期要離職,別的東西都處理好了,車位的租期也在上周結束。他一手艱難地提著幾袋行李,一手拉著行李箱,背著背包,穿過幽深的巷子往巷口走去。
劉平安說:“沒想到東西還是比預想中剩下的多了點,之前已經拉走了些。”他放好行李到汽車尾箱,然后鉆進車子后排座位坐下。
“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拉著去坐大巴也很累的?!彼緳C幫忙分析道。
“對的?!眲⑵桨矐?。
司機問道:“準備回家鄉(xiāng)發(fā)展嗎?”
劉平安回答道:“呃,對啊,沒有勇氣來一場帶仙氣、說走就走的旅行,那就老老實實回去過接地氣的生活嘛?!?p> 他想:“在這個城市生活了7年,工資趕不上房價,這種生活離不開一個‘漂’字,像無根的浮萍。沒有找到合適組織的人,看似與世無爭,實質是無法打進更深層次的生活?!?p> 汽車經過一個個紅綠燈,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搭了幾句話,然后沒有再說下去了。劉平安看著熟悉的道路和街景漸漸遠去,他的思緒回到在這個城市的過往,故事和過去都成為了灰色漸漸遠去。但他卻又想:“除了不停工作辛苦攢錢之外,有什么生命的意義和價值?”
他想,改革開放以來,Z市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這片土地上的其他城市,估計同樣一直緊跟著類似自己所處的沿海城市的步伐建設著吧。這邊的地鐵、機場、高速、高架路橋、地標高樓建筑……基建已經應有盡有,甚至早已達到發(fā)達國家的水平,那其他自己沒去過的地方呢?
他又想象著,如果把Z市過去數(shù)十年光景的變遷,壓縮成一分鐘的影片。拔地而起的高樓定能震撼世人;換個角度,在遙遠的高空,俯瞰這座城市夜晚燈光的增加,更能展示其發(fā)展的迅猛、不夜的壯麗。
劉平安內心感慨:“如果自己身后的市區(qū)是這座城市的金字塔頂端,那正在往頂峰攀爬的人和倒在半途的人,應該多如牛毛了,而徘徊在金字塔底層的人更是數(shù)之不盡吧。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的人們啊,都只是這座城市的其中一位過客。而這古老的大地、古老的城啊,又因這些過客,煥發(fā)著新的活力,洋溢著生的氣息?!?p> 汽車走上高速后,往西北方向走,到劉平安的村莊已經不需要花費太長時間。他的家鄉(xiāng)D市是一個二線小城市,鄰近Z市,D市有多個鎮(zhèn),他家所在的明珠鎮(zhèn)距離D市市中心很遠,他家所在的村莊也遠離鎮(zhèn)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