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茂極來到鐘離修身側(cè),道:“是妖氣?!?p> 那老人聽說是妖氣,也擠身到門前,問道:“妖氣,那是不是有妖怪啊?”
鐘離修道:“是?!?p> 那老人道:“哎呀,我家老婆子和孫孫都在河下呢!”嘴上說著腳下已往河邊跑去。鐘離修和鄭茂極兩人也一前一后跟上,他們修習(xí)法術(shù),腳下快出那老人很多,幾步已將那老人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后兩人更是成了起飛之勢,身后那老人和兒子兒媳的叫喊之聲不時傳來,后幾人越隔越遠(yuǎn),那老人三人的呼聲再也聽不見。
河邊呼喊哭叫之聲不斷,鐘離修也甚是擔(dān)憂那老婦祖孫的安危。到得河岸時,見原來是有一行人圍斗兩只蛇妖。
原在河邊嬉水的一群孩童四五個集在一塊巨巖之旁,那些孩童的父母也聞聲趕來,四下里找尋自己的孩兒,河濱上一時人聲喧動。
鐘離修見那兩只蛇妖有人對付,便叫著鄭茂極一起找那老婦祖孫。他目光搜尋各處,終見那老婦抱著孫子順著一條窄窄的石道走將上來。鐘離修走去攙扶,那老婦抬頭看是鐘離修,道:“哎喲,鐘相公,你怎么也來了。”
鐘離修道:“我來瞧瞧。”
那老婦道:“別瞧了,快跟我回家去罷?!?p> 鐘離修還未答話,只聽得身后一婦人道:“銘心姑娘,我家金麗?!辩婋x修回頭去看,只見一中年農(nóng)婦被自己和鄭茂極阻住,神色焦急。
鐘離修和鄭茂極讓出一條道來,那農(nóng)婦走下石道,鐘離修這時見十多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從那石道走上來,都是赤腳赤臂,山上帶泥,衣衫濕了大半。兩個十八九歲的女子各抱了一個小孩走在最后。一個紅衣長辮,另一個穿了藍(lán)衣挽著少女發(fā)髻。
那中年農(nóng)婦來到藍(lán)衣女子身旁,接抱過她手中的一個小女孩,道:“這可嚇?biāo)廊肆恕!蹦切∨@是農(nóng)婦的女兒,藍(lán)衣女子摸了摸那小女孩的頭,道:“五嫂,你快帶金麗回去吧?!蹦寝r(nóng)婦“哎”的應(yīng)了一聲,便即帶著孩子走上石道。藍(lán)衣女子卻折身往河邊走去。
那老婦站在鐘離修身旁,急聲道:“銘心姑娘,你快上來,別去河邊了?!?p> 鐘離修心道:“原來她就是銘心?!?p> 銘心回頭答那老婦道:“秦大娘,我沒事,你快帶著江江回去?!便懶倪@話才說完,就聽得河面上傳來一陣“噓噓”怪聲,聲音極大。河邊人群叫喊聲更甚,四下逃竄,卻原來是那蛇妖中一條黑蛇現(xiàn)出了原形,身子一半浸在河水之中,一半露出來,黑油油一段,蛇鱗有人掌心那么大,蛇頭高高揚(yáng)起,眼如大碗,蛇信子兀自在空中吞吐,樣子十分可怖。蛇身便有鼓起的老牛牛腹那樣粗,這時眼見不到蛇身究竟是有多長。
就是鐘離修活了七百多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巨蛇。那老婦抱著孫兒不住發(fā)抖,鐘離修忙寬慰道:“大娘你別擔(dān)心,不會有事的?!彼谥须m答應(yīng)身子卻仍抖個不停,老婦的小孫兒江江卻指著那黑蛇笑道:“阿奶,你看,大蛇?!毖壑辛髀兜氖窍矏偵裆g婋x修心覺好笑,想道:“真是小孩不知愁啊?!?p> 那老婦其實是想跑來著,只是這時已被嚇得雙腿不聽使喚了。
喧鬧之聲不止,那紅衣女子忽向銘心道:“姐姐你看那邊,老船夫和她女兒還在河心。”
鐘離修往河心望去,果見河心中有一葉小小木舟,木舟離蛇身不遠(yuǎn),若是那蛇妖一扭動身子那木舟非翻覆在河水之中不可。
銘心聞言回頭去看河中,瞧準(zhǔn)了那對船夫父女所在,身子輕輕飄行出去,飛往河心那葉小舟之上,她身法既輕又快,縹緲無痕,只是一滴露水自綠葉上滴落下地的功夫,便已穩(wěn)穩(wěn)落在舟頭。
鐘離修心道:“這叫銘心的姑娘,修為顯然也是不低啊?!闭谶@時,鄭茂極忽扯了扯鐘離修袖子,道:“殿下,那銘心姑娘就是那天咱們在邙山遇到的岳姑娘?!逼鋵嵞枪媚锏男帐稀皹贰碑?dāng)是樂曲中的這一個“樂”字,只是姓氏中還有個同音姓氏“岳”,而這個“岳”姓更為常見,蘇玉、謝像、鐘離修諸人一聽那姑娘姓氏,便將“樂”誤想為“岳”,口中所叫心中所想與那姑娘實際姓氏其實不是同一個字,但眾人這時均不知。
鐘離修聽說銘心就是施法渡己復(fù)身的那個“岳姑娘”,既驚且喜,忙道:“當(dāng)真?”他那天在邙山匆匆見了樂銘心一面,后只顧查尋獸靈身影,沒細(xì)看銘心面貌,這時再見也已不認(rèn)得了。
鄭茂極答鐘離修道:“不會有錯的?!?p> 兩人說話時,那紅衣女子回頭看了兩人一眼。
鐘離修何等警覺,那紅衣女子看向他們之后,鐘離修也看向那紅衣女子。紅衣女子忙轉(zhuǎn)過頭去,鐘離修這才見那紅衣女子全身上下飄忽著妖氣,方才人亂,又有蛇妖妖氣混雜,他并沒留意這紅衣女子,這時定下心來才察覺到她身上的妖氣。
鄭茂極也已看了出來,湊到鐘離修耳邊,輕聲道:“是狐妖?!辩婋x修將頭一點,目光隨即移向河中的樂銘心。
樂銘心在舟頭道:“烏傾,你是忘了以前說過的話是嗎?”她聲音清脆,卻也不失威嚇。
那黑蛇聞聲往后縮回丈許,蛇頭轉(zhuǎn)向小舟,那舟上的一對父女嚇得連連后退。黑蛇道:“是你,樂銘心?!蹦呛谏呷允巧咝?,說的卻是人話。
鄭茂極道:“岳姑娘莫非還認(rèn)識這妖?”
那老婦這時顫聲問道:“那銘心姑娘是人還是妖???”
鐘離修道:“銘心姑娘是人?!?p> 那老婦舒了口氣,她那孫兒又指著銘心道:“姐姐,那是姐姐?!崩蠇D輕斥道:“別說話。”江江被祖母呵斥,果真不再說話了。
鐘離修看回河上,黑蛇道:“你怎么在這里?”
樂銘心在舟頭一動不動,道:“我在這里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和紅綃跑這來做什么,不是該乖乖待在邙山呢嗎?”
那黑蛇“噓噓”呼出氣,蛇身前移幾寸。樂銘心雙臂抬升,雙掌掌心之上浮泛出銀白之光,光線攀蔓上小木舟。
那黑蛇蛇頭猛一下前探,口中噴出兩注黑霧,樂銘心見機(jī)也極快,早已結(jié)成了高高一道銀幕,那黑霧盡數(shù)噴落在銀幕之上。
鄭茂極道:“殿下,這蛇有毒的。”
鐘離修凝視河中,輕輕點頭。
樂銘心喝道:“好啊,烏傾!”
那黑蛇烏傾又一次伸前攻去,蛇身急行之下河水便如逆行般朝小木舟打去。但樂銘心立身的小木舟紋絲不動,縈繞舟身的光線越發(fā)亮起來。樂銘心寬袖一拂,黑蛇攪起的河浪一下逆著打回去,擊到蛇身,浪花破碎,飄飄灑灑落在河面之上。樂銘心藍(lán)色袖子又是一揮,這時浪花連珠向黑蛇擊去。黑蛇巍然不動,“噓噓”之聲大作。
而另一邊也響起嘶嘯之聲,旋起一陣水花,原來那六人圍攻的一條蛇妖也現(xiàn)出原形。紅艷艷一條矗在水中,蛇頭高高仰起。那紅色蛇妖比起那黑蛇要小上許多,但這猛一現(xiàn)形威勢還是不容小覷,紅蛇蛇尾一掃,將那六人逼退了不說,帶起的河水撲涌到兩岸,竟將河兩岸的幾株高木折斷。
黑蛇烏傾高聲道:“樂銘心,這么幾年,你的修為怎么反不如從前了?!彼曇袈杂行┥硢?,但聲響極大,鐘離修等人聽得清清楚楚。
“爹娘,咱們快帶著江江回去吧。”鐘離修回頭一看,見說話之人是那老人的兒子,原來那老人和兒子兒媳不知何時也已到了。
那老人卻道:“看看嘛。”
鐘離修聽到那黑蛇的笑聲,回頭往河上看去,見那黑蛇張著一張漆烏大口,樂銘心自舟頭躍起,與那蛇口齊平。黑蛇張嘴就要吞下樂銘心。
紅衣姑娘大叫一聲“姐姐”,飛身往小舟上去。
樂銘心施法揮射出六個銀色齒輪,連串飛擲去黑蛇口中,那黑蛇口吞了些齒輪,怒吼一聲,后移數(shù)丈,蛇身在半空不住晃扭。樂銘心踏浪而行,飛往那蛇腹下。她將至黑蛇身前時,雙手左右開合,一把朦朦朧朧的金色巨刃竟自她身體里緩緩?fù)赋觯奕谐蓜π?,便像一把伸展了?shù)丈的巨劍,但只模模糊糊見個形影,顯得并不十分清晰。岳銘心雙手握緊巨刃柄頭,用力橫揮一下,鮮血自蛇腹上噴射而出。樂銘心斜身閃開,沒入蛇身另一側(cè),鐘離修等人再也看不見她。
那黑蛇受了刀創(chuàng),更加暴怒起來,仰天狂嘯一聲,蛇頭左右搖擺,又是掀起無數(shù)水花,接著黑蛇便向那小木舟撞去。
紅衣女子這時已經(jīng)飛到了舟上,施法穩(wěn)住舟身,加上樂銘心此前設(shè)下的銀白色護(hù)舟法術(shù),那小舟被黑蛇連撞幾下也只是輕晃,船夫父女緊挨在一處坐在舟尾。
眾人正擔(dān)憂那小舟受不受得住黑蛇的怒攻之時,那黑蛇忽的一下又側(cè)倒在水中,蛇身倒下,眾人這才見岳銘心揮著巨刃現(xiàn)身半空,卻原來是黑蛇側(cè)身又受了樂銘心手中的巨刃一砍,只是這時樂銘心手中的巨刃又成了銀色。黑蛇在河中翻滾兩下,又抬起頭來。
樂銘心揮動手里的巨刃幾下,眾人只見金銀兩色光線交錯。原來她手中的巨刃雙面顏色不一樣,一面金色一面銀色。鄭茂極瞧清了她手里的巨刃,驚道:“金銀刃,殿下,她……她竟然修煉到了金銀刃的境界?!?p> 鐘離修微微一笑,道:“所以才說,是唐門弟子嘛。”
金銀刃是古時東顯門中的法術(shù),修煉之人多有各種兵器法術(shù)傍身,而若是修煉之人的修為達(dá)到最高境界時,那兵刃便可隱形于修習(xí)之人的軀身之中,外人不見。直到主人召喚之時,兵刃才會顯形。一人的修為若是到了這般境界時,那與尋常人斗法不用喚兵刃法器便可取勝。若對手是強(qiáng)敵,非要喚兵刃不可,那兵刃其時已被主人修練成無形之態(tài),往往是金銀兩色相錯,這時顯出來的便是朦朦朧朧的模樣。只是無形勝于有形,這時的兵刃法器威力遠(yuǎn)勝于往昔清晰可見之時。
只是修習(xí)之人若要達(dá)到這種境界是極難的,千年以來,便只有拂幽、唐梵、蒼魅、蒼蜮外加一個鐘離修。鐘離修得以修煉達(dá)至金銀刃境界,還是有異緣之故。
因拂幽是修成金銀刃法術(shù)境界的第一人,他又是使劍的,便為此種境界取名金銀刃。即便是練成這一境界的人所使的兵刃不是劍,那也不論了,通通都喚作“金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