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公路,被突然出現(xiàn)兩道光芒照亮——那是車燈的亮光。
一輛出租車在沿海的公路上行駛著,最終在道路的盡頭停下。
“到了,謝謝?!绷栊茄┟鰞蓮埌僭n票,遞給了司機。
“小姑娘是海防團的家屬啊,不過大晚上到這種地方來還是危險的很哦,尤其是你這種漂亮的姑娘。”看起來已經(jīng)年過四十的男人接過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勸說道。
“大叔你才要小心一點?!绷栊茄┬χ?,但是看向駐地大門的眼神中卻沒有半分笑意,“這里馬上就要變成戰(zhàn)場了。”
“您真會開玩笑?!贝蟀胼呑颖颈痉址值乃緳C大叔自然不會覺得凌星雪說的是事實,只道這女孩也在說笑,一打方向盤,汽車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就朝市區(qū)的方向去了。
“那么……”凌星雪看著貌似平靜的大門,眼神越來越冷,“是誰這么大膽子呢?”
駐地門口安靜得有些詭異,兩名哨兵對這半夜到訪的女孩仿若未覺,只是站得筆直目視前方,也不知道在看著什么。
凌星雪嘆了口氣,那遠非柏秋寒可比的磅礴精神力釋放出去,而后面前的景象就露出了它真實的模樣。
“果然是幻陣,只想用來騙騙普通人,真是粗糙。”只是用精神力就破掉幻陣的凌星雪卻并沒有感到輕松,因為她能感覺到,掩藏在這幻陣之下的,是更龐大、更恐怖的陣法。
門口的兩根立柱染滿了血色,那是兩名哨兵的血,悄無聲息被割斷了咽喉和頸動脈的他們,早已死去多時了。
凌星雪沒有第一時間進入大門、進入那陣法之中,而是沿著外墻走著,精神力不斷感知著這大陣陣眼的存在。
“血魔魘月、太陰陣道、還有吸血鬼的結(jié)界?”凌星雪眉頭越皺越深,她并不懼怕這些陣法背后所代表的東西,只是這次事件與這些勢力扯上關(guān)系,那么他……
沒有時間了!
所以凌星雪回到大門前,筆直地走了進去。
如果不從陣眼破陣,那么找到布陣之人以及其所在的陣法核心,效果也是一樣的!
從凌星雪踏入陣法的這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
血雨之中,似乎有無數(shù)人影潛藏著。
“這陣法……還沒有完全啟動……”凌星雪感覺到了真氣的流失,她也同時感覺到,這陣法并沒有完全發(fā)揮出它的威能,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這對于她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無視了黑暗中的窺視,凌星雪直接向她所感知到的陣法中樞走去。
說是走,但是空間卻仿佛折疊了一般,明明剛才凌星雪還在這里,下一刻就出現(xiàn)在了十幾米開外,這不同于一般練氣士那樣只是速度快,那些黑暗中的窺伺者,甚至不能捕捉到凌星雪移動的軌跡。
“小丫頭,趕緊停下,前面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速度跟不上,所以只能出言威脅,但是凌星雪顯然不會理睬,只是徑直向自己的目標移動著。
“敵襲、敵襲,有入侵者!”
血色月光下死寂的空間突然熱鬧起來,霎那間,照明彈、信號彈都在天空炸開,把七團駐地大門口照得燈火通明。
只是凌星雪已經(jīng)到了她想要找的地方,沿著內(nèi)墻走到了靠近海邊的位置,有一座祭壇。
高有數(shù)米、由大塊石料和金屬建成的祭壇之上,坐著一個身穿長袍、綁著發(fā)髻、仿佛是從古書中走出來的中年男子,但是這名男子卻并沒有半點仙風道骨的氣質(zhì),因為只要稍微靠近一點,就能聞到空氣中那濃濃的血腥味。
本來嵌滿玉石的祭壇,上面的玉石已經(jīng)被統(tǒng)統(tǒng)挖掉,鐫刻其上的玄妙陣紋,也被強行改變了走行的方向,本來鑲嵌著玉石的坑洞中,此刻卻鑲嵌著人的頭顱。
有死去很久已經(jīng)開始腐爛的、也有剛剛死亡看上去只是睡著了一般的;有耄耋之年的老人,有年富力強的壯年,也有風華正茂的青年,有豆蔻年華的少女,也有懵懂無知的孩童。
死者的頭顱布滿了好似一座小樓般的祭壇,由鐫刻著的陣紋形成的溝槽中,如活物般流淌著鮮紅而充滿鐵腥味的液體。
這些死去的人,有著不同的年齡、不同的性別,但絕望卻是相同的,那些無法瞑目的、空洞的眼神,那些扭曲的、幾乎失去人形的面容,無不述說著他們生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經(jīng)歷過怎樣的絕望!
也正是因為這種絕望、這種怨念集合在一起,才能逆轉(zhuǎn)麻曠義的大陣,布置出這樣的陣法來。
而這,還只是中央的主祭壇,那些作為陣眼的分祭壇中,又有多少這樣無辜而絕望的人呢?
凌星雪沒有感到憤怒,因為這就是練氣士的世界,沒有力量的普通人,只能成為餌料、成為微不足道的祭品,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在不知名的角落,然后被人遺忘。
這很不公平,很沒有道理;但是在大部分練氣士看來,這很公平,這就是道理!
凌星雪曾經(jīng)在那大部分人之中,只是現(xiàn)在、混雜在普通人之中生活了多年之后,她認知到了,原來那些曾以為只是數(shù)字、只是螻蟻牲畜的東西,也和她一樣有著情緒,也許大部分時間都是吵吵鬧鬧、沒心沒肺,也許大部分時間都是自私自利、仇視異己,但那之中,還是有著光輝的,耀眼的、讓她不敢直視的光輝。
如果沒有和那些“數(shù)字”開始第一句交談就好了,也許她就可以變成同樣冷酷的模樣。
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是這樣的人,沒有被黑暗的泥潭污染心靈的人,終究會發(fā)現(xiàn)心中的真實。
所以她迷茫著,早早停留在血氣化精的頂點上,不敢去突破那近在咫尺的境界,不想再在那個世界深入下去。
沒有人了解她,也沒有人想要了解她,所以她只能孤獨的承受著,承受著至親的死,甚至要扭曲記憶讓自己接受。
直到她看見了他,那個承諾了,要幫她承受心中的罪孽、給了她贖罪機會的人。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必然,所以凌星雪現(xiàn)在站在這里,心中仍沒有憤怒,卻充滿著殺意。
至少在今夜,凌星雪不會迷茫,只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是她在他的身上找尋到的光芒!
祭壇上的男子察覺到了殺意,他睜開眼,然后看見了站在祭壇之下的女孩。
被那美麗的容顏驚艷到了一瞬,中年男子就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冷靜,作為幻夜血宗碩果僅存的長老,絕不是什么控制不住欲望之輩。
布置在外的弟子,雖然整體實力只能說一般,卻也不乏已經(jīng)脫胎換血的后輩,但是這些人,甚至沒有能夠阻攔面前這個女孩哪怕一秒,這足夠讓他重視。
對視持續(xù)一瞬,兩人之間沒有什么客套話可以說,因為凌星雪那毫不掩飾的殺意,就是開戰(zhàn)的導(dǎo)火索。
這名中年男子看不出對手在什么境界,所以他不敢輕敵,真氣爆發(fā)出來,先天境界的實力暴露無遺。
“區(qū)區(qū)先天,看來不是你。”凌星雪并不覺得面前這個男子有能力主導(dǎo)這次事件,不論是從身份來說,還是從實力來說。
血氣化精境界的真氣并不能脫體,這是先天和先天之下無法填補的鴻溝——理應(yīng)如此的才對。
中年男子卻感受到了,面前那個絕美少女體內(nèi)潛藏著的,不應(yīng)該屬于那個境界的力量。
“不可能,為什么你會有先天真氣!?”中年男子這輩子都沒有這么驚訝過,先天真氣、比他更精純無數(shù)倍的先天真氣,竟然出現(xiàn)在一名血氣化精境界練氣士的身上。
凌星雪沒有再說話,念力將她的身體拖向高空,看似綿軟無力的手掌就向那中年男子拍去。
簡單的動作,但在這中年男子眼中卻是另外一翻景象,慢悠悠的纖細手掌,不管他想怎樣躲閃,卻都好像沒有辦法避開,本能發(fā)出的危機感在悲鳴,似乎在告訴他,硬拼是絕對愚蠢的行為。
“不,我不會輸,在這里,我不可能輸!”
男子強行否認著自己的恐懼,否定著身體的悲鳴,因為這是他的陣法,在這里,他就應(yīng)該是無敵的存在,哪怕是絲可蘿絲那樣的強者來了,他也應(yīng)該有一戰(zhàn)之力才對。
祭壇中的鮮血快速流淌著,然后注入了男子的體內(nèi),那是比空中飄落的血雨密度更加強大的能量,而對于凌星雪這樣的闖入者來說,這就是腐蝕真氣、消融肉體的毒,哪怕是血氣化精境界的肉體,接觸了這鮮血中的力量,也只有崩潰這一種可能。
超越以往任何時候的力量給了男子些許自信,但他的剛剛舒展開的神情卻頃刻間凝結(jié)在臉上。
因為凌星雪接住了、接下了他有生以來的最強一擊。
隨著真氣爆發(fā)、以幻夜血宗最強秘技“血月破碎”發(fā)出的血毒,被凌星雪一掌劈開,沒有沾染到她半點。
中年男子駭然得無以復(fù)加,但他畢竟先天境界的高手,不可能因此就放棄抵抗。
丹海之中的先天真氣完全爆發(fā)出去,他打定主意要和凌星雪拼消耗——血氣化精境界就算再怎么強大,就算真的修煉出了先天真氣,又怎么會比得過他這樣的先天高手。
但是他又錯了,全力爆發(fā)出的力量,甚至沒能擦破凌星雪一點衣角,就已經(jīng)消散在虛空之中。
中年男子的表情變得精彩無比,那是錯愕、憤怒、恐懼的交加,以他先天境界的全力、加上這大陣之威,居然被輕描淡寫地破掉了?
于是他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所以他看著面前少女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一只從洪荒而來的怪物。
“玄……玄極?”男子顫抖著、哆哆嗦嗦地擠出一句話來。
“只是血氣化精,而且也不是什么先天真氣,只是你不能理解而已?!绷栊茄┙K于說話了,而伴隨著話語的,還有凌厲的掌風。
男子腹部中掌,而這一擊就已經(jīng)摧毀了他的丹海,狂暴的真氣順著丹海進入經(jīng)絡(luò),耗盡真氣的他無法阻擋真氣的破壞,他的身體從祭壇上飛了出去,摔落在地,揚起一片塵土。
“原來……是你……”男子只來得及吐出這最后一句話,被破壞的臟器碎片就已經(jīng)從他口中噴出,徹底阻斷了他的氣息。
這名先天境界的練氣士、幻夜血宗最后的長老,死了!
從頭到尾,凌星雪只出了兩掌而已。
實在太快,快到幻夜血宗的其他弟子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長老死了?”
“長老死了!”
恐慌成了這些弟子唯一的情緒,不是沒有想為那男子報仇之人,但凌星雪的實力足以讓他們心中的熾熱的火焰變成寒冷的冰雪。
凌星雪立于祭壇之上,哪怕是如此巨大的祭壇,在她看來要徹底摧毀也只是舉手之勞,她不想耽擱時間,正要將這大陣完全破壞之時,人群之中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一個讓凌星雪感到熟悉的聲音。
“星雪,是……星雪大小姐嗎?”那個聲音顯得有些游移不定。
“是你啊,凌祚叔。”凌星雪卻認出了那個人——盡管數(shù)年不見,那人的面容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小姐已經(jīng)長大了,我差點都不敢認了。”凌祚笑著走上前去,直接無視了旁邊應(yīng)該是他盟友的尸體。
“所以你為什么在這里?”凌星雪蹙了蹙眉,凌祚當年雖然是她的“父親”、也就是凌家前任家主這邊的長老,更是他的管家、少數(shù)絕對忠心于家主的存在,但是隨著前任家主的離世,凌祚就已經(jīng)離開家族,早就不是凌家的人,此刻他卻出現(xiàn)在這里,這后面的原因……
“能見到小姐真是太好了!”凌祚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一臉感動的模樣看著凌星雪,“當年家里那些人小瞧小姐,還害死家主,而今小姐的實力如此之強,只要我們做掉現(xiàn)在呼聲最高的凌舞依,小姐再持家主令牌回去,家主之位又會回到主人這邊!”
凌祚越說越興奮,絲毫沒有顧及對于那些幻夜血宗弟子來說、凌星雪是殺死他們長老的仇人這件事。
看著敢怒不敢言的血宗弟子們,凌星雪嘆道:“你們還是這樣,只是一廂情愿地把自己的想法加諸在別人身上,從來不在乎別人想什么,你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代表你和家族里某些人應(yīng)該還有聯(lián)系吧,難道不知道我已經(jīng)把家主令給了凌舞依么?”
“小姐……你說什么?你怎么能?”凌祚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凌星雪,好像真的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我對當家主這件事情沒有興趣,如果說有什么,或許就是對他……對父親的感激吧,但這不代表你或者他能強迫我做什么。”凌星雪臉上一點溫和的表情也無,“你們所執(zhí)著的也不是我,甚至不是父親,只是你自己的執(zhí)念罷了,所以不要命令我,也不要試圖阻攔我,讓開吧!”
凌祚臉上陰晴不定,他知道自己被家族中的某些人騙了,那些人的確想阻止凌舞依所在一支登臨家主之位,卻也絕對不會把這個位置交還回來。
但凌祚終究還是沒有選擇讓開,或許正如凌星雪所說的,從家主死去的那時開始,他就失去了一切,沒有光明的他,只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繩索,凌家家主這樣?xùn)|西,已然成了他的執(zhí)念。
先天真氣脫體而出,將凌祚送到了祭壇之上。
“你背后還有多少人?”凌星雪知道,凌祚雖然有先天境界的修為,卻沒有參與策劃這種事情的能力,否則也不會被凌家某些勢力這么簡單就騙了,不過這也正說明還擁護前任家主、或者想要利用這個條件的,還有其他人物。
“如果小姐肯回來的話,我這老東西定然知無不言!”
看著凌祚眼神中的執(zhí)著,凌星雪知道這話是再也說不通了,得見故人,已經(jīng)浪費了她很多時間,所以她不打算留手。
與凌星雪對峙,凌祚心里卻沒有什么負擔,他對凌星雪的尊敬,終究還是出自于對她“父親”的忠誠,所以在他的心目中,“為了主人”才是最高的目的。
死去的人沒有辦法說話,只是扭曲心靈中產(chǎn)生的執(zhí)念支撐著他的行為,如果是“為了主人”需要與主人的女兒為敵、甚至要限制她的自由,他也不會毫不遲疑地動手。
凌祚還是自負的,他沒有看到凌星雪與那名幻夜血宗長老交手的過程,也不會放低身段去詢問見證了全過程的血宗弟子,他只以為自己乃是大家族出身,不論修煉的功法、還是使用的秘技都比那些小宗門里的人物要強才對,那中年男子攔不住凌星雪,自己卻不一定!
所以他也錯了。
沒有陣法的加持,他連凌星雪第一掌都沒有接住。
大意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然而現(xiàn)實沒有如果,凌祚的發(fā)出的先天真氣被凌星雪擊散,然后被那纖細的手掌狠狠拍進了祭壇之中。
這些石料雖經(jīng)過麻曠義精挑細選,卻也比不上先天境界練氣士的肉身堅固,加之凌星雪是蓄意要破壞祭壇,所以凌祚戰(zhàn)敗的瞬間,這座祭壇就已經(jīng)分崩離析。
凌祚仰躺在地,體內(nèi)的真氣空空蕩蕩,但是他還能看見血月之后的星空,對于凌星雪的強大驚訝之余,他也知道,凌星雪還是手下留情了,否則絕不是暫時打散他的真氣這么簡單。
凌星雪已經(jīng)走了,幻夜血宗的弟子沒有一個人敢跟上去,何況還有更加嚴重的事情等待著他們——掩蓋天宇的陣,已經(jīng)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