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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決意

問理 月昇之時 3631 2023-05-06 23:24:18

  明城的指揮徹底崩潰了。

  指揮官倒在亂軍之中,其副手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殺死,饒是僅存的那名副將搖著軍旗,拼命想要收攏軍隊,可已經(jīng)陷入慌亂地明城兵士之中,要注意到那飄搖的軍旗只怕還需要時間。

  三名密探會和在一處,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謝玉吉已被他們救起,但他們?nèi)嗽谲娭袑嵲跊]有什么威信可言,對于那名正在收攏軍隊的副將,也只能道一句愛莫能助。

  零一面色發(fā)白,將靈元從手中鐫刻著陣紋的木塊中收回體內(nèi),他與另外兩人都沒有選擇追擊,僅以三人之力,要在數(shù)百游者與村人的保護下殺死茍建名無疑難度太大,畢竟對方也有同境界、甚至修為比他們更高的強者,所以他們還是需要明城這近千士兵的力量。

  明城尚在整軍之時,茍建名早已帶隊逃離戰(zhàn)場。

  但此刻他身后的游者與村人,卻只余下最初阻擊隊伍的三成。

  奇跡需要代價,或是過往積攢的努力,又或……只是單純的人命。然而活下來的人們臉上對于茍建名歸還的興奮還要多于喪失同伴的悲哀,他們也沒有問為何茍建名回來時便只剩下三十人,他們樸素的認為,就算那些沒有回來的人都已戰(zhàn)死,那也必然是死得其所的吧,就像此刻倒在戰(zhàn)場中的戰(zhàn)友們一樣。

  被這樣的目光刺得心中生疼,茍建名無法說出是因為戰(zhàn)術(shù)的大意才讓損失如此之大的事實,他強作鎮(zhèn)定,喚來了領(lǐng)導這次阻擊戰(zhàn)的游者,同樣是他左膀右臂之一的魏云。

  與侯建那健壯青年的形象不同,魏云看上去矮小瘦弱,眉眼中也透著幾分不自信的感覺,但就是這么一個人,敢于組織村人加入戰(zhàn)斗,敢于以絕對弱勢的兵力對抗明城軍隊。

  在戰(zhàn)斗中沖在最前的他,雖有著和侯建差不多的實力,卻也受了傷,此刻他左臂做了簡單的包扎,懸吊在胸前,可馬背上的顛簸還是讓鮮血浸濕了敷料。

  “阿云,辛苦了?!逼埥麧M懷歉意地注視著面前這個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為大人效死,沒人會有怨言。”魏云的聲音不大,常年駐守在大本營的他,似乎并沒有外界游者那種張揚的氣勢。

  茍建名放慢了馬速,抬手拍了拍魏云的肩膀,而后問道:“其他人往哪邊走了?”

  魏云面色一凜,正色道:“我讓他們一路向西,往‘家’里去?!?p>  “我們現(xiàn)在在向什么方向走?”茍建名強行壓住心中的驚慌,厲聲問道。

  “向……西?!蔽涸撇恢^領(lǐng)為何發(fā)怒,只好老老實實地答道。

  “全隊聽我命令!”

  茍建名運起靈元,強忍疼痛,大喊道:“轉(zhuǎn)向西南而行,大家加把勁,甩掉追兵再回去!”

  “大人,不可!”魏云雙目圓瞪,他不是蠢人,怎么看不出來茍建名是想以自己為餌,為前面的老弱爭取時間,同時也能在明城面前隱藏自己的大本營。

  但先前突圍的奇跡絕不可能再發(fā)生了,若是被明城追上……魏云不敢在想下去,他盯著茍建名,心想絕不能將這位大人再放到危險的位置上去。

  “你想說什么就說吧?!逼埥麌@道。

  “大人,要不分兵……”魏云試圖做最后的努力。

  “不可能,”茍建名搖頭,“明城將軍不是蠢才,看我以三十騎沖陣,大概就知道你們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了吧,所以不能分兵,一旦他們無法判別我的位置,必然會以大隊追殺那邊?!?p>  魏云心知茍建名說得在理,但他無法認同這樣的決定,他還想再勸,卻被一旁的侯建攔下。

  “老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焙罱抗庾谱?,看著自己的同僚,懇切地說道:“但這是大人的決定?!?p>  “這是送死!”

  魏云拼命壓制著高聲叫喊的沖動,他不信頭領(lǐng)和面前這位多年同僚不知道明城的兵亂只是一時,他也不信他們會樂觀的以為憑這支大多在數(shù)天前只是普通村民的隊伍能逃過明城的追擊,他可以死,侯建也可以死,甚至那數(shù)千村民都可以死,但茍建名不行,火焰就算被澆熄,也有重燃的可能,但若是火種都消失了,那茫茫黑夜中將再難有光明。

  茍建名沒能回答魏云的話,而這支隊伍,也遵從著茍建名的命令,轉(zhuǎn)向西南而行。

  馭馬跟在茍建名身旁的吳長明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卻沒能發(fā)出半點聲音,即便他知道分兵掩蓋茍建名的位置是最佳的選擇,但歷經(jīng)這一個月,他實在難以說出要讓這些游者、這些村民——這些“人”去送死的提議。

  柏秋寒跟在隊伍的最末尾,他忍受著周身的傷痛,不時回頭看著背后那隨時可能出現(xiàn)明城追兵的原野。

  “你想做什么?”好不容易將怨恨壓制了的識海中,響起了界靈的聲音。

  “我在想,那個明城將軍要多久能恢復過來?!?p>  “總之比你快?!?p>  界靈說話直接而中肯,柏秋寒即便擁有頂級武者的肉體力量,又及筑道的第一層次,卻也無法改變他的修為只有丹海初結(jié)的事實,靈元界人的修煉模式雖跟練氣士不同,但也要經(jīng)歷類似脫胎換血的階段,以獲得強大的肉體恢復力。

  就如茍建名,盡管受了謝玉吉一刀后幾乎無法動彈,但在靈元運轉(zhuǎn)之下,很快又有了戰(zhàn)陣拼殺的能力。

  《煉法真訣》修煉出的真氣綿長,對傷勢的修復速度極高,但也不可能改變修為境界本質(zhì)上的差距,在無法修煉的情況下,他恢復傷勢的速度絕對遠不及相當于血氣化精境界的謝玉吉。

  “明城靈元脫體境界的,除了和吳長明交手的兩人,應該還有一個在用陣法在壓制我的精神力,有四個人嗎?”柏秋寒思忖著。

  “如果你還想為了他們而戰(zhàn),明城追上來的時候就是死局了?!?p>  “是的?!?p>  柏秋寒看著前方即便疲倦欲死,卻依舊挺步前行的人們,這些人有勇氣,有信念,有愿意為之奮斗之物,而身后那不愿意看到新生事物成長起來的腐朽,正聚集起來,打算將這點星火湮滅。

  事情不該是這樣!

  這個世界不該屬于那些腐朽!

  所以要怎么做,不是已經(jīng)很清楚了嗎?

  柏秋寒笑了起來,雖前路未卜,心亦迷茫,但他至少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了!

  笑聲漫空,讓茍建名等人不禁回頭看去,卻見柏秋寒提著一塊不知從哪里撿來的木板,向他們走了過來。

  “柏先生,你?”茍建名勒馬停步,驚疑不定地看著柏秋寒,在他的印象中,柏秋寒從未像這樣笑過。

  “我打算修煉……不,突破!”柏秋寒笑著,仿佛在說什么與他不想干的事情。

  吳長明同樣勒馬,聽著柏秋寒口中所說,正想譏刺你一個外域人如何在靈元界突破,卻又想起柏秋寒確實做過這種事情,于是心中的譏嘲之意就化作了滿腔怒火,從他的口中爆發(fā)出來。

  “你要是能突破,早點突破不就好了,難道要我們都停下來等你?”

  對于吳長明的怒火,柏秋寒卻只是平淡地回答道:“我不需你們等我。”

  茍建名制止了還想追問的吳長明,皺眉道:“先生有多少把握?”

  “沒有把握!”柏秋寒誠實地回答道。

  本來聽到柏秋寒說還能突破之事,茍建名心中也是有些不忿的,大約是你若能早點突破我何至于有那么多部下埋骨他鄉(xiāng),但當聽到這句話時,他卻隱隱從柏秋寒的語氣中感到了不對勁之處。

  “先生你……若是失敗了會怎樣?”

  “會死?!卑厍锖耘f一臉笑意,但隱藏在那份云淡風輕之下的卻是決意。

  有界靈傍身而不愿借其力,實力超群而不矜驕,如今愿為認識兩月不到的人賭上性命,這并不是愚蠢,只是認同。

  茍建名為了先前心中的不忿感到羞愧,他不知道若是柏秋寒所謂的突破成功能否救下這里的人,但他無法侮辱這份決意。

  “先生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也不能耽誤前行,所以……”

  柏秋寒說著,從茍建名馬鞍上取下套馬索,指著那塊木板道:“麻煩各位用馬載我了?!?p>  此言一出,茍建名幾人都是大驚失色,他們平素日常修煉靈元,也要找個安靜所在,不被打擾,柏秋寒要求用馬拖著前行,不說行路的喧鬧,就是這路上顛簸也能讓人破功了吧???

  “不用擔心?!?p>  那決絕的目光打消了茍建名的疑慮,眼下他只能選擇信任。

  “這孩子……”柏秋寒看向懷中嬰孩,猶豫要不要將小葉交給茍建名照看,卻聽識海中又響起了聲音。

  “不要。”

  “聽話?!?p>  “我又不是小孩子?!?p>  “但小葉還是孩子……”

  柏秋寒正想說馬背上怎么也沒那么顛簸,卻又被界靈打斷——

  “你現(xiàn)在是我的監(jiān)護人,我有權(quán)第一個知道你的生死,就算重墜輪回,也要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吧!”

  界靈似乎在笑,但傳音的內(nèi)容卻讓人怎么也笑不出來。

  “我可沒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這孩子也是?!?p>  說到這個份上,還讓我怎么拒絕呢?柏秋寒這樣想著,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后對茍建名道:“這孩子,還是跟我一起?!?p>  這句話,茍建名在柏秋寒口中聽到過很多次,但這次的話語中沒有警惕,沒有疏離,只能感覺到青年對那個嬰孩的愛意。

  所以茍建名依舊無法拒絕。

  親自下馬將柏秋寒束縛在木板上,茍建名將木板上的繩索栓在自己戰(zhàn)馬之上,既然柏秋寒愿意為他拼命一搏,那他也會守護到最后一刻。

  魏云聽說柏秋寒是在戰(zhàn)陣中擊敗明城將軍的高手,卻又見其竟然將自己束縛在木板上讓馬匹拖行,正覺奇怪之時,又聽聞柏秋寒此是為行突破,不由肅然起敬,下馬向那位大人深深一躬。

  這里的事情很快傳遍全軍,于是還沒有入定的柏秋寒愕然發(fā)現(xiàn),整支隊伍的行進不知何時停止,不論游者村民,都在向自己鞠躬行禮。

  這份謝意不是因為他可以救他們的命,而是因為他可以救下那位將希望與光明帶給他們的大人,柏秋寒不禁抬頭望向了茍建名,卻見這位在夾縫中左右逢源的大游者也是眼眶含淚。

  “他們不應該死在這里?!痹谌攵ㄇ暗淖詈笠豢蹋厍锖@樣對茍建名說道:“你要珍惜,這就是你那份理想最初的結(jié)晶?!?p>  “我知道,我早該知道了!”茍建名翻身上馬,口中喃喃,“他們才是我最寶貴的財富!”

  外界的聲音柏秋寒已聽不見,他的精神沉浸到那片屬于練氣的汪洋大海之中,識海之上,那《煉法真訣》的太陽,正在綻放著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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