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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開誠布公

問理 月昇之時 4772 2023-06-22 17:51:12

  意識與識海結(jié)合在一起,柏秋寒才有了活著的感覺。

  那份怨恨似乎依舊如巨浪般洶涌,但在柏秋寒眼中,那并不純粹、滿是雜質(zhì)的詛咒,即便看起來再怎么強(qiáng)大,也只是虛有其表。

  想到自己是在被這種東西折磨,柏秋寒只覺異常慚愧,就連被這份怨恨支配數(shù)十萬年的靈元界,也能有人覺醒光輝將其壓在靈魂深處,怎么換成他這個以識引氣反而不行了?

  柏秋寒再不會將那些掙扎著的人們當(dāng)成野獸看待,努力活著的、可憐可恨又可悲的人,即便所作所為有無法寬恕之處,他卻已不會再高高在上地施舍憐憫,也不會再因自身傷痛而隨意拋灑憎惡,更不會再向他所厭惡的事物靠攏。

  這些怨恨是靈元界的雜質(zhì),卻也是靈元界人被這世界折磨的證明,柏秋寒從那怨恨的本源中抽取著精神力,準(zhǔn)備將那些過往的事情擊碎。

  因為那些折磨掙扎與他無關(guān),對于過去的痛苦,就算心存憐憫也無意義,那么就將之葬送吧!

  精神力的光芒在識海的角落綻放,怨恨的漆黑如春日下的殘雪,飛快消散融化著。

  柏秋寒不會再傲慢了,不會想也不想就直接去做,不會被過去的幻影束縛。

  擋在面前的不一定是要摧毀的敵人;站在身旁的也不一定是需要保護(hù)的對象。

  問明內(nèi)心,不再渾噩行事,在未知的道路上開辟前行。

  這就是柏秋寒現(xiàn)在想做的事情。

  識?;氐桨厍锖约旱恼瓶刂?,于是他已沒有了迷茫。

  身體的狀況仍舊非常糟糕,破裂的經(jīng)脈與受損的氣血不會因為柏秋寒的意識短暫剝離而消失,但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去治療傷勢,而是試圖用精神力呼喚“她”。

  界靈的精神波動已被他牢牢銘記,就算“她”在沉睡,也不會對那強(qiáng)烈近乎于攻擊的傳音毫無回應(yīng)才對。

  沒有回音!

  小葉的靈魂無法凝聚成識海,而那已經(jīng)變得熟悉的、混雜無數(shù)聲線的傳音也再聽不到。

  本以為做好訣別就不會傷痛,但果然傷心的事情就會傷心,這是他犯下的錯,如果早點面對,也許會有更好的結(jié)果吧?

  回不到過去,柏秋寒也不打算回首,承認(rèn)錯誤,然后活下去,就是對“她”最好的安慰了。

  再望向識海中的太陽,柏秋寒無法在《煉法真訣》中感覺到那個白色的世界,方才的對話就如夢幻。

  但那些都是真實存在的,就留存在柏秋寒永恒的記憶中,鞭策著他,讓他的道路更加高遠(yuǎn)。

  是時候醒來了。

  《煉法真訣》恢復(fù)運轉(zhuǎn),破損的經(jīng)脈已不再能夠威脅生命,然后他睜開了雙眼。

  入眼卻并非黃土藍(lán)天,而是低矮的木質(zhì)穹頂,柏秋寒嘆了口氣,知道那些人還是不怕死地追過來了。

  大量消耗后帶來的強(qiáng)烈空腹感也在不斷刺激著他,但這是無關(guān)緊要之事,因為他胸前空無一物,最重要的事物并不在他懷中。

  柏秋寒掙扎著想要尋找,但一身傷勢卻讓他無法動彈,反而他自己因為牽扯傷處所帶來的劇痛,忍不住低低呻吟出聲。

  “柏先生,您醒了!”

  魏云本來正靠在廂壁上打盹,聽見柏秋寒這邊的動靜,登時翻身起來,只是他卻沒想起這是在馬車之中,這一起身,腦袋就和車頂來了個親密接觸,馬車被他撞得一震的同時,也牽動了他的傷勢,讓他一陣齜牙咧嘴。

  但魏云毫不在意,捂著腦袋,興奮地挪到了柏秋寒身邊。

  “小葉……小葉呢?”柏秋寒的喉中發(fā)出了斷續(xù)低啞的聲音。

  見柏秋寒最先擔(dān)心的居然是那個孩子,魏云也是一愣,而后才道:“她就在先生旁邊?。 ?p>  柏秋寒強(qiáng)忍劇痛偏過頭去,只見襁褓被放柔軟的墊子上,而其中的小葉正發(fā)出均勻的鼻息安睡。

  柏秋寒這才松了口氣,那純凈的睡顏終于讓他心中的悲慟消散了幾分。

  “我們這是在去哪?茍先生他們怎么樣了?”緩過一口氣,柏秋寒說話也變得順暢了些。

  魏云看向柏秋寒的眼神滿是尊敬,用帶著顫抖的聲音說道:“這是在回‘家’的路上,大人他們沒事,老侯、吳長老他們都沒事,我聽大人說了,是先生讓明城和反陳聯(lián)盟那些人投降的,先生您……”

  多年守衛(wèi)那片凈土的魏云,似乎還帶有孩子般地好奇,只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該多問,所以他的話語也戛然而止。

  柏秋寒嘆了口氣,看著小葉白皙的面頰,幽幽道:“那是不能復(fù)制的事情了?!?p>  如果界靈不再怨恨,靈元界是否會變得好一些呢?

  但柏秋寒仍在面前的魏云靈魂深處察覺到了那份詛咒,察覺到了那份他既往從不曾察覺的怨恨。

  這是因為怨恨的根源已經(jīng)和他的識海融為一體,所以他也看到了希望。

  那份怨恨沒有消失,是因為界靈的怨恨還沒有徹底消失,所以界靈意志集合的“她”,大概還沒有與小葉的靈魂徹底融合吧。

  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哪怕只是讓訣別來得晚一些,但至少能向“她”道聲謝吧?

  這樣想著,柏秋寒心中就能感到安慰。

  “先生,那個……”

  看著魏云欲言又止的樣子,柏秋寒忍不住笑道:“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就是明城那些人……投降之后一直跟在后面,趕也趕不走,打罵也不會還手,就算奪了他們物資也沒有任何反抗,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柏秋寒這才想起,在完成靈魂鏈枷的最后,他下達(dá)的命令是——投降,然后護(hù)衛(wèi)茍建名等人。

  這成為了謝玉吉等人意識中的最優(yōu)先,但這上千的隊伍跟在后面,也無怪魏云擔(dān)憂。

  “唉,不用擔(dān)心,他們絕不會做什么的。”

  魏云雖不知道柏秋寒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聽得他這么說,也放下心來。

  “先生,要去叫大人他們過來嗎?”

  柏秋寒想了一下,而后道:“我要再修煉一段時間療傷,茍先生傷也不輕,就沒必要在我這兒吃閉門羹啦!”

  “我這便叫人轉(zhuǎn)達(dá)?!?p>  聽著魏云拉開車門吩咐部下的聲音,柏秋寒緩緩閉上了眼,開始運轉(zhuǎn)起功法來。

  筑道第二步完成以后,柏秋寒體內(nèi)的真氣雖還達(dá)不到第三步那“偽先天”的地步,但也已相當(dāng)圓融,在《煉法真訣》的作用下,破損的經(jīng)脈與肉身都在慢慢恢復(fù)著。

  如果有其他練氣士在這里,絕對會被柏秋寒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嚇到,經(jīng)脈破裂,基本等于先天之路斷絕,畢竟就算是胎換血乃至血氣化精境界的練氣士,也只能修復(fù)肉體的傷勢而已。

  經(jīng)脈乃是早期練氣的根本之一,哪怕只是受到一點沖擊都是大事,哪會像柏秋寒這樣,拿經(jīng)脈損傷不當(dāng)回事、連奇經(jīng)八脈破了都還敢繼續(xù)筑道的?

  然而他做到了,所以在半日修煉后、他再次睜開眼時,雖然身體仍在疼痛,但卻已不是無法動彈的植物人狀態(tài)了。

  柏秋寒還是嘆了口氣,若非這城外的能量實在太過稀薄,他還能恢復(fù)得快些。

  想著某些會讓其他低階練氣士氣得吐血三升的事情,柏秋寒發(fā)現(xiàn)從窗簾中印射出的光已是昏黃,馬車的顛簸也停了下來,想來不用繼續(xù)逃亡的茍建名還是舍不得讓部下如之前那般拼命趕路。

  見柏秋寒醒來,魏云立刻拿來了他此時最需要的東西——大量食物。

  雖然都是些面餅熏肉之類的東西,但急需能量的柏秋寒哪里管得了這么多,拿起便是一陣撕咬,這些對常人來說干硬的東西那抵得過他的牙齒胃液,不一會兒,魏云拿來的足以令四五大漢飽腹的食物就進(jìn)了柏秋寒肚中,而看他的樣子,似乎還只吃了個半飽。

  看著柏秋寒一副餓死鬼的模樣,魏云卻只是更加感激地問道:“先生,若是不夠還有,現(xiàn)在不缺食水啦!”

  ——接受了明城和反陳聯(lián)盟補(bǔ)給的茍建名等人自然不用再擔(dān)心凍餓了。

  “先見見茍先生吧。”柏秋寒道。

  魏云大喜,當(dāng)先下車引路,柏秋寒勉強(qiáng)坐起身體,輕輕抱起襁褓,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孩子。

  但小葉卻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在柏秋寒伸出手時便已醒轉(zhuǎn),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地望著柏秋寒。

  “小葉,看來暫時就只剩我們倆了啊!”

  聽見柏秋寒的嘆息,小葉卻發(fā)出了囈語,仿佛是在疑惑一般。

  柏秋寒愣了愣,而后啞然失笑:“是的,不止我們兩個了?!?p>  就算在這方世界、在這沒有救贖的靈元界,他依舊能夠擁有同伴。

  茍建名只能在馬車中修養(yǎng),零二那一腳實在太重,雖未傷到他丹田,卻將他內(nèi)腑骨骼傷了大半,就算以他等同于脫胎換血的修為,也不是幾天就能養(yǎng)好傷勢的。

  那場戰(zhàn)斗之后的這五天時間,茍建名都是口述命令,讓侯建等人執(zhí)行的。

  而吳長明身中兩劍,傷了肺腑,卻還是執(zhí)意要在茍建名馬車中護(hù)衛(wèi),茍建名拗不過,只得順其自然,好在謝玉吉等明城軍中藥物齊備,吳長明受傷輕些,修為也要高出茍建名一截,現(xiàn)在倒已恢復(fù)了五分實力。

  此時茍建名正命令下屬扎寨布防,卻見馬車門被人打開,他剛想詰問探進(jìn)頭來的魏云為何會在這里,卻見面色蒼白的柏秋寒正站在車外。

  “柏先生快請上來,外頭風(fēng)大?!逼埥B忙想起身相讓,但自己卻差點絆倒,還是被后頭的吳長明托住,才沒有丟了面子。

  柏秋寒笑了笑,而后跨上車去。

  “先生身體好些了?”見柏秋寒坐定,茍建名就問道,顯然柏秋寒昏迷五天時間,也讓他極為擔(dān)心。

  “要和人拼斗還是不行,但行走已經(jīng)無礙,算是撿回條命吧?!卑厍锖畵u了搖頭,而后卻看向了吳長明,接著毫不客氣地問道:

  “吳長老,我想知道,您又為何這么拼命?”

  對于吳長明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柏秋寒毫不知情,先前身在戰(zhàn)場之中,更來不及仔細(xì)思考,但現(xiàn)在危機(jī)暫時平息,身為游者聯(lián)盟長老的吳長明是這里保有戰(zhàn)斗力最多的人,所以柏秋寒不得不有此一問。

  吳長明苦笑一聲,剛想說話,卻被茍建名打斷道:“先生,吳長老該是可信之人?!?p>  柏秋寒并沒有想到茍建名會幫著說話,但想起自己渾渾噩噩間,為那些游者村人的生死向自己發(fā)怒的游者聯(lián)盟長老,想到在村口死戰(zhàn)不退的獨臂身影,他就明白,在自己看不清眼前之物的時候,必然有什么發(fā)生了變化。

  “柏……兄,我只是想明了被我丟掉的東西,對茍兄,我只有敬佩之情?!眳情L明嘆了一聲,卻反而用灼灼目光逼視著柏秋寒,“我倒想問柏兄,你懷中的孩子,難道真是當(dāng)年明城的……”

  聽得吳長明此問,已知內(nèi)情的茍建名也是一驚,緊張地看著柏秋寒,想看要如何應(yīng)對。

  “吳長老,你與我、與茍先生都算患難生死之交,而你也看見了一切,隱瞞并沒有什么意義,但你代表的可不是你一個人而已。”

  “若是事關(guān)重大,我必須告訴盟主大人知曉。”吳長明開誠布公地說道。

  柏秋寒死死盯著吳長明的雙眼,卻在那雙眼中看不到映城時的自私算計、也看不到在茍建名營中時的貪圖享樂。

  人是會進(jìn)步的。

  柏秋寒想著,而后嘆了口氣道:“我相信茍先生的選擇,吳長老,接下來我說的事情,你要當(dāng)故事聽也可以,要回報你那位盟主大人也可以,只是若有什么事情,沖我來就好。”

  “我不會害茍兄!”吳長明的聲音斬釘截鐵。

  于是柏秋寒關(guān)好車門,再次講述起了那個故事,當(dāng)然不僅僅是茍建名聽過的事,還有靈元界詛咒的事,聚集怨恨的界靈的故事,以及靈魂已大部分與小葉融合的“她”的故事。

  天已經(jīng)黑了,聽著柏秋寒述說的兩人沒有半點饑餓感,哪怕是曾經(jīng)聽過這個故事大部分的茍建名,也為那些隱藏在世界的背面的秘密過往所吸引。

  直到柏秋寒終于述說完畢,吳長明才終于壓下了眼中的驚與敬,向柏秋寒拱手道:“柏兄辛苦!”

  這聲“兄”字再非什么客套,而是吳長明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

  “沒什么辛苦的,我連自己該做的事情都沒有做完?!卑厍锖载?zé)地?fù)u了搖頭,“即便現(xiàn)在知道靈元界的詛咒未曾根除,我想的也是還有見到‘她’的機(jī)會,我這樣的人并不值得感謝?!?p>  吳長明卻嘆道:“不論柏兄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在改變這世界的路上,哪像我們,明明有盟主大人提點,但大部分人卻仍向下墮去,實在慚愧?!?p>  “你們那位盟主,究竟是什么人?”柏秋寒也是好奇,想不明白這些在時間侵蝕下逐漸向世界的腐朽靠攏的人,為何還會對身為外域人的盟主抱有異樣的尊重。

  “我應(yīng)該和柏兄說過我所了解的聯(lián)盟歷史?!眳情L明頓了頓,又道:“柏兄想必也在心中罵過我們只是虛偽的正義吧!”

  柏秋寒尷尬一笑,不好回話。

  “那的確是虛偽。”吳長明又嘆了口氣,“現(xiàn)在想來,是我們早就偏移了道路,還對自己的做法相信無疑。”

  “難道你們的盟主就沒有什么作為嗎?”

  吳長明苦笑道:“盟主大人啊……與之前那兩位大人不同,不會強(qiáng)迫我們做什么,就如藍(lán)天之流云,看似不可捉摸,可當(dāng)我等苦旱之時,又化作甘霖滋潤我等。”

  “現(xiàn)在想來,盟主大人是想讓我們自己覺悟吧!”吳長明一臉羞慚,“可笑我等毫不理解盟主大人的苦心。”

  聽到吳長明如此貶低自己而抬高那位盟主,柏秋寒只覺疑惑——哪有人這樣御下的?莫不是吳長明過度解讀那人的意思了?

  見柏秋寒疑惑,吳長明無奈地道:“柏兄覺得不真實也是正常,若你見了盟主大人,就定然不會這么想了。”

  柏秋寒點了點頭,心中好奇更甚,不過他也明白,還不知游者聯(lián)盟最終態(tài)度的現(xiàn)在,顯然并不是時機(jī)。

  “兩位,我盟不會是兩位的敵人,請兩位相信?!眳情L明曾對茍建名說過相同的話,只是這次,他卻更加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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