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動的能量在原野上炸開,刀劍相撞的火花似乎要將天際點燃,露出本色的土地又被翻了一遍,然而蓬松的新土無法讓那兩人的動作慢上半分。
靈映的劍招依舊干練,哪怕處于守勢,哪怕靈界源氣的光芒已經(jīng)開始減弱,哪怕蒼老的身體上已增新傷,他也依舊維持著目前的態(tài)勢,似乎就算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的劍也不會散亂。
搶到上風的柏秋寒并沒有感到安穩(wěn),靈映的應(yīng)對就如放棄了一般,作為靈元界最強最神秘的人物之一,自詡靈元界守護者的人,怎會這么輕易就放棄?
但靈映一切表情內(nèi)斂,就連眼神也毫無光彩,仿佛將一切情緒封閉,變?yōu)橹粫诱胁鹫械臋C器。
《煉法真訣》帶給柏秋寒的真氣綿長,又經(jīng)筑道強化,在同等級的戰(zhàn)斗中應(yīng)該可以隨意揮霍才是,但攻勢持續(xù)了僅十分鐘,柏秋寒就感覺體內(nèi)偽先天真氣的運轉(zhuǎn)變得滯塞起來。
他打通的十一條正經(jīng)與七條奇經(jīng),乃至部分穴竅,都已成為存儲真氣的場所,理應(yīng)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才是,那么解釋只有一個——
柏秋寒終于發(fā)現(xiàn),靈映的靈界源氣在不斷減弱,并非自己不斷攻擊所致,那些靈界源氣,已在他身周形成一張大網(wǎng),不斷消磨著他的力量。
就連精神力也沒有察覺!
中界山曾和外域無數(shù)俊杰在這片小小世界對敵,不可能沒有欺瞞精神力的方法,只是柏秋寒卻想不到,連他這個以識引氣也被靈映騙過了。
不過他也明白,這不是他的精神力不夠強大,只是修為不足導致的眼界低下而已。
“陣法!”看著那由靈界源氣構(gòu)筑出的無形紋路,柏秋寒立即將之辨析出來。
靈元界的陣法之力絕對超越了這個世界的力量上限,就如城中那些聚靈法陣一樣,看來那些的確都是從中界山流傳出來的。
柏秋寒現(xiàn)在仍未能看到《陣道》篇中具體的陣紋,但卻已經(jīng)了解了一般陣法的布陣方式以及解法,畢竟曾經(jīng)在陣法上吃過虧,他不愿再犯第二次錯了。
靈映的陣法雖然悄然無形,甚至連精神力都能欺騙,但本質(zhì)不過是用靈界源氣布下陣紋,引動小片區(qū)域的能量混亂,達到加速他真氣消耗的目的。
不論是陣法還是結(jié)界,都有陣眼或者核心存在,那是陣紋發(fā)出之地,總領(lǐng)陣法的絕對中心,而像這種針對個人的陣法,其陣眼一般都在布陣者身上。
柏秋寒不知道靈映是何時做下的布置,但當他的精神力集中,就能發(fā)現(xiàn)靈映佩戴在胸前那塊連接著其自身靈界源氣與陣紋的玉牌。
察覺到柏秋寒的目光,靈映沒有表情的臉上似乎也出現(xiàn)了破綻,而本只能堪堪抵擋進攻的長劍,卻又泛起了明亮的光芒。
靈映的確在隱藏實力,但將他后手逼出來的柏秋寒心中的不安卻沒有消失,自信并不是自大,即便比當初前強上許多,但柏秋寒不相信,這就是那座矗立于靈元界數(shù)十萬年的高山的全部手段了。
然而不論柏秋寒如何觀察,靈映依舊維持著防守,即便力量增強之后不再顯得那么岌岌可危,卻也沒有搶回上風。
柏秋寒每一次出刀都若有似無地指向那塊陣眼玉牌,卻總被靈映不著痕跡地躲開,仿佛堅信憑這陣法就能壓制柏秋寒一樣。
太奇怪了!
任何境界的力量都是有極限的,靈映沒有精神力修為,就算他還隱藏了什么,但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和柏秋寒拼消耗戰(zhàn)實在太不明智,那么他不以全力施為,到底是在忌憚什么?
快要陷入思考中的柏秋寒陡然驚醒,靈映從一開始就是要讓他懷疑,大概連中界山的名頭也是在算計,總以為靈映另有后招的他,面對優(yōu)勢的局面,也無法做出全力決戰(zhàn)的決定,隨著時間推移,靈映就能完成準備。
柏秋寒的勝利是擊敗靈映,但靈映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這場戰(zhàn)斗,他對柏秋寒的戰(zhàn)意與殺意都不是作假,但他要做的事情卻一直很明確。
“小葉,走!”
柏秋寒匆忙傳音,可是他的精神力已經(jīng)無法脫離陣法的束縛了。
靈映主動捏碎了玉牌,引動了藏在陣法之后的東西。
靈界源氣形成的囚籠限制了柏秋寒的行動,白色的光芒,就像那日尚華夜引動聚靈法陣失控時給他帶來的壓迫,就連其中的高維氣息都是如此相似,不過這次他卻無法消磨這些力量。
“不用掙扎了?!闭驹谇艋\之外,靈映看著在靈界源氣包裹中有些模糊的身影,又露出了如初笑容。
“就算是尚華夜那些人在這里,一時半會兒也破不開的?!?p> 靈映舒了一口氣,這些年他們?yōu)榱藢雇庥?,從中界山那些難以理解的古典——也就是所謂神授之書中,費勁功夫找到可以應(yīng)對那些層出不窮手段的方法。
這脫胎于陣法中的禁制就是其中一種,雖然發(fā)動相對困難,但效用可以保證,在一對一的情況下,能夠切實地將敵人隔離開來。
當然,靈映自己也難以突破這層壁障,這大概就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戰(zhàn)斗了,而他卻無法在這樣的戰(zhàn)斗中盡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看著遠處那點白色,靈映不由有些恍惚。
今天他會倒在這里,山上新一代還未徹底成長,那誰又能將拯救靈元界的重任擔當下去?經(jīng)尚華夜游說,由山主拍板的方式,又是否有效呢?
已被疲累占據(jù)的身體,讓他不想再去身后之事,現(xiàn)在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于是他握緊了長劍。
柏秋寒身處桎梏之中,眼見靈映向小葉而去,他的精神力強迫自身處于冷靜的狀態(tài),過度的憤怒只會讓人迷失,他必須承認自己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遠不如靈映,然后思索破局之法。
面前白色的光壁由宛如實質(zhì)的靈界源氣組成,其堅固程度已經(jīng)超過了先天境界的最大破壞力,并且不允許任何形式的能量擴散,包括精神力,即便柏秋寒想要感知那無處不在的高維氣息以施展空玄碎宇步,但他再也無法通過那個玄妙的空間穿過虛空。
好在他的精神力還是能夠從內(nèi)部分析光壁的構(gòu)成,于是他頃刻間明白,這道壁障其實也是陣法所鑄就,陣紋便在他與靈映先前戰(zhàn)斗過的土地上,靈映之所以落入下風,除了有柏秋寒搶到先手的原因,更因為他不斷以自己的靈界源氣布下陣紋,配合那塊玉牌的陣法為引,才悄無聲息地將柏秋寒引入彀中。
此刻那些靈界源氣引動了天地間的力量,就算是真正的先天境界練氣士,大概也只能等到陣法中的靈界源氣耗盡了。
柏秋寒只是區(qū)區(qū)丹海,但他早就有了比普通先天更寬的眼界,這幾年來,除了筑道,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將《煉法真訣》里可見的部分反復閱讀,那許多秘技靈藝,他都有涉獵,卻沒有深入研究,正如黑袍人所教導的那樣,就算花樣繁多,但如果沒有一錘定音地手段,那在同級別的戰(zhàn)斗中就會陷入困境。
過去的經(jīng)歷無一不印證這個事實,所以柏秋寒一直在思索能夠成為殺手锏的東西。
裂蒼玄勁和空玄碎宇步固然玄妙,但終究是他人的智慧,借用的東西總是差了些什么,雖然他在裂蒼玄勁中加入精神力的勢,又改造了裂蒼破法的變招,但也沒辦法真在靈映這樣的對手手中占到便宜。
“只有……”
柏秋寒還是準備了,在而今這個境界足以終結(jié)戰(zhàn)斗的手段,然而以他筑道第四步、偽先天真氣幾乎散入一半身體的程度,也無法徹底駕馭,甚至無法用于實戰(zhàn),但是為了小葉,他只能拼上一切了。
橫刀落地,柏秋寒再度感應(yīng)起那難以理解、卻又真實存在的高維氣息。
學習裂蒼玄勁與空玄碎宇步,實際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柏秋寒再不會因為那一秒半秒的準備時間而興奮,他現(xiàn)在要做的,是他對裂蒼玄勁的理解中,能發(fā)揮出最大力量的方法。
裂蒼玄勁,是借助高維空間摩擦所產(chǎn)生的能量傷敵的秘技,但是要將之運用,除了能將那強大力量細致入微控制地精神力,載體也要有一定的強度,才能承受經(jīng)過精神力控制、卻仍舊恐怖的能量。
靈元界并不發(fā)達的冶鐵技術(shù)下制造的兵器,幾乎無法承受那樣的力量,即便是奪自映城將軍淳于風的橫刀,也要經(jīng)過多次補強,方能承受裂蒼玄勁的傳導。
而以肉體承擔更難。
柏秋寒初學之時,裂蒼玄勁只能維持一拳之地,即便完成筑道第一步,肉身已入頂級武者層次,皮肉堅若鋼鐵,也只是能將這個范圍擴大一些,并不如使用兵器來得簡單。
但武器終究是外物,隨著筑道帶來的力量,他終于找到了方法——將裂蒼玄勁遍布全身。
然而他的偽先天真氣注入的經(jīng)絡(luò)穴竅還不夠多,他對高維力量的理解也不足,發(fā)動和維持的時間都限制著使用,但那份力量的強大毋庸置疑,足以讓他的身體變?yōu)樽羁植赖膬雌鳌?p> 柏秋寒在顫抖,在戰(zhàn)栗,他知道那是身體在發(fā)出悲鳴。
他還是沒能將裂蒼玄勁灌注全身,填滿四肢及軀干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的最好,再進一步的話,即便以他的身體強度,也只會迎來崩潰。
維持的時間……
“一秒?”精神力已經(jīng)給了準確地答復,于是柏秋寒明白了自己的極限。
但已經(jīng)足夠了。
那或許是超越先天境界的強大。
如果要給這脫胎自裂蒼玄勁的秘技命個名字的話——
“天穹不滅體?!?p> 若能在練氣士的道路上繼續(xù)走下去,將這秘技完善下去,也許真就能如碧空蒼穹,萬劫難滅。
那萬千思索,到后來將裂蒼玄勁灌注,對于柏秋寒來說僅僅只是短短一個呼吸時間,但對于先天境界的存在來說,這個時間卻已經(jīng)很長,所以他沒有功夫拖延了。
天穹不滅體的運用很簡單,撞過去就行了。
高維空間摩擦所激發(fā)的能量,超過了常人所理解的能量概念,而當這種能量聚集在一起、達到一定數(shù)級的時候,即便是中界山借助所謂創(chuàng)世神遺澤、歷經(jīng)數(shù)十萬年造就的成果結(jié)晶,也成了彈指可破的泡沫。
這無關(guān)智慧,無關(guān)努力,只是天生的差距罷了。
足以鎖住先天境界的靈界源氣壁障碎裂了,在這絕對的暴力面前化作漫天光沫,連那些布滿地面、還在發(fā)著強烈光芒的陣紋,也在這一刻失去色彩,最終只能無奈潰散成無序的能量,重歸天地之間。
柏秋寒的身體沒有繼續(xù)顫抖,取而代之地是浸濕衣袍的鮮血——即便現(xiàn)在的他應(yīng)用天穹不滅體,身體承受的負荷還是頗大,幸而這些看似嚇人的小傷還影響不了他的行動,于是他的目光投向遠方,那一大一小兩道白色身影。
靈映的動作不可謂不快,相當于先天境界的實力全力施為,幾乎是須臾間就到了小葉面前,看著眼神中透露著疑惑與厭惡,卻沒有半分害怕與怨恨的女孩,他陷入了短短的呆滯——已經(jīng)覺醒的界靈,就是這樣的嗎?
但隨即他就感覺到了那讓他都會感覺到恐懼的能量,他乃至整個中界山都認為是牢不可破的禁錮,竟在瞬間被柏秋寒解開。
來不及回頭確認柏秋寒的狀態(tài),也來不及多想,本能讓他揚起長劍,就向那小小的身體刺去。
那種仿佛要支配身體的違和感再次出現(xiàn),他用比先前微弱不知道多少的靈界源氣抵抗著,運劍的枯朽手掌依舊穩(wěn)定而有力。
近二百米的距離,仍在現(xiàn)在柏秋寒的精神力籠罩的極限范圍內(nèi),但在展開天穹不滅體之后大量消耗的精神力,那最后的手段是否能夠阻止靈映?
絕對可以!
畢竟那已不是決死之技,而是決勝之技了!
不過他的精神力剛凝聚到一半,就已經(jīng)重新歸于識海,因為他看到了攔在小葉身前的身影,于是他也知道,憑現(xiàn)在的靈映,再不可能傷害到小葉了。
月昇之時
好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