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善意
一個星期過后，下午，我在辦公室備課，何校長來到我身邊，說：“你的傷怎么樣了？”我說，“好多了，謝謝領(lǐng)導(dǎo)關(guān)心。”何校長說，“讓你帶傷上課，實屬不該。我跟教導(dǎo)主任商量過了，教導(dǎo)主任說你堅持要帶傷上課，來打消學(xué)生的憂慮。你給我們樹立了一種樂觀奉獻的精神，你是好樣的。”何校長身后有一個七十多歲的女人，她說，“確實需要有一種精神激勵學(xué)生。”何校長向我介紹，“她也姓何，叫何江沖，也可叫她江沖，是我們這里走出的老作家，三十年前寫過我們學(xué)校教學(xué)的文章，發(fā)表在全國性的大報上，是我們學(xué)校的光榮。她丈夫也是作家，寫的書也被拍成電影。你愛寫小說，有什么疑問可以向江沖前輩請教?！苯瓫_滿面笑容，對人十分熱情，她對我說，“你寫神仙小說，激勵一個女學(xué)生考上名牌大學(xué)的事，何校長告訴我了?！焙涡ｉL說，“你們有共同語言，慢慢談吧?！彼叱鲛k公室，不過一會兒又進來了。
江沖對我說，“聽說你的小說還沒寫好，就有導(dǎo)演來找你，想將你的作品拍成電影。”我說，“這個，一言難盡。”江沖說，“我有的是時間，你不妨向我說說?！蔽覍⑶闆r簡單向她說了，她想看看我寫的小說，何校長問我，“下午有課嗎？”我說沒有，他說，“那你就帶江沖老前輩去看看你寫的小說，你騎摩托車搭她不方便，我叫一位有小車的朋友搭你們?nèi)??！苯瓫_說，“讓他騎摩托車搭我去就行，不礙事的?！庇谑牵揖蛶轿壹伊?。
江沖看了我寫的書稿，我又將關(guān)山路所說的結(jié)尾告訴了她，她說，“關(guān)山路說的結(jié)尾很不錯，風(fēng)眉葉青和如來斗法，眾多神仙參與，風(fēng)眉專挑好玩的地方去，和很多大將周旋，很多打斗場面，如果加上玉皇和閻羅爭斗，眾多神仙大顯神通，可以說是高潮迭起?！蔽艺f，“如果按照關(guān)山路說的寫，他要分享著作權(quán)，就算是拍成電影，我至多得一萬塊錢?！苯瓫_說，“你是新手，肯定要吃點虧。你現(xiàn)在打算自己寫一個結(jié)尾？”我說，“我現(xiàn)在沒有時間寫。老前輩，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苯瓫_說，“剛才我說過了，關(guān)山路說的結(jié)尾很不錯，但你按他說的寫，要吃點虧。我知道你想自己寫，年輕人多點嘗試有益處，你琢磨好再寫?！蔽艺f，“自己寫，寫好了也很難發(fā)表?！苯瓫_說，“現(xiàn)在大家向錢看，擠破腦袋想賺錢，沒有多少人有閑情看書了，很多雜志每況愈下，想發(fā)表長篇小說很難很難，這個我深有體會?！蔽艺f，“我考大學(xué)那年，將要參加高考，我出來散步，見到一個男人爬到樹上，他自稱呂洞賓，叫我寫八仙的故事，他說我這樣容易成功，又能提高他們八仙的知名度，從而提高他們的地位，真有意思。他說了很多八仙的故事，我寫了又寫，投了很多次稿，都沒有發(fā)表?！苯瓫_說，“你現(xiàn)在寫的小說里有很多八仙的故事啊，沒想到你有這樣的奇遇。既然有神人相助，你就努力寫好一點吧?！蔽艺f，“我現(xiàn)在住的宿舍是汽車配件廠的，來承包的老板叫周全，他也是靠八仙的指點才發(fā)大財?shù)摹Ｋ緛硎轻t(yī)生，卻得了一種總是治不好的皮膚病，他打聽到東海邊有個女人能治一些疑難雜癥，便開車去，半路上修過兩次車，到了那里，看病的人很多，他等了很久，坐在椅子上睡著了，夢見呂洞賓給他說了一個藥方，又叫他做汽車配件生意。輪到他看病，那個女人開的藥方竟然和呂洞賓說的一樣，就這樣治好了他的病，他懷疑那個女人是何仙姑投胎做的。他不做醫(yī)生了，去做汽車配件生意，真的發(fā)了大財，擁有八家大廠和八家小廠。呂洞賓指點他，他能成功。呂洞賓指點我，我卻一事無成。”江沖說，“你的小說還沒寫好，怎能說沒成功？堅持就是勝利?！蔽艺f，“我家跟八仙很有緣分，在我曾祖父遺留下來的小院子里，有兩張竹床，躺上去打個瞌睡就能得到八仙的指點，叫我們?nèi)プヴ~，我們相信他們，去了真能抓到很多魚。我父親也是照他們說的買了汽車，生活過得比一般人好?！苯瓫_說，“這是你們的福分?！?p> 我叫妻子炒幾個菜招待江沖老前輩，江沖說，“不要這么麻煩，我請你們出去吃一頓，不去就是看不起我?！蔽艺f，“沒必要跑出去。”江沖說，“聽我的，我的退休金比你的工資多，沒有什么負擔(dān)，請你們吃一頓有什么要緊？”拗不過她，我們只好跟她出去，還是去那家最好的順風(fēng)飯店。
江沖點了四菜一湯。我對她說，“何校長說你老家在這里?！彼f，“是在這個鎮(zhèn)，不過在農(nóng)村，又是在山區(qū)，離這里有七八公里?！蔽艺f，“你這次回來，想回老家看看，是嗎？”江沖說，“死，也可以說是回老家?！蔽艺f，“我不是說你要死，我是說你想回去看看老家的親人?！苯瓫_說，“我的老頭子死了，我估計，我的時日不多了，所以想回來看看。像我這一輩，很多人作古了，年輕一輩的，沒有幾個人認得我。我在廣州住了多年，很少回來，老家的人有喜事，想請我，因為路途遠，我回不來，跟他們疏遠了。近鄉(xiāng)情更怯，我不知回去跟他們說什么好。”我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苯瓫_說，“你腿上有傷，不敢麻煩你。我今天帶你們出來吃飯，就是想找一家好一點的酒店，明天打電話叫他們出來見見面?！蔽覇査凶优畣幔f，“有一子一女，都去了美國，在那邊結(jié)婚生子，他們叫我去美國，我說不習(xí)慣，不去，他們對我很有意見。他們成了美國人，對親情很淡泊。”我說，“你樂觀豁達，容易與人相處，去美國享福，不好嗎？”江沖說，“我的笑容是裝出來的，實際我很心酸。要是去了美國，我這么一大把年紀(jì)，誰跟我玩？別說這些喪氣話了?！?p> 吃了飯，江沖問順風(fēng)飯店的老板留宿嗎，飯店老板說，“現(xiàn)在很多北方老板來這里收購蔬菜，住在我這里，客滿了。”我對江沖說，“不嫌棄的話，可以到我家住一晚?！苯瓫_找了幾家旅店，不是客滿就是她感到不滿意，我拉她去我家，她半推半就地跟我們回去了。她很懂得哄小孩，我兒子被她哄一陣，就睡著了。我問她是不是幫兒女看過小孩，她說，“我想幫他們看小孩，他們不要我。不說這些喪氣話?！彼龔陌锬贸鲆槐緯?，說是她寫的，我接過一看，是我們這里的民間故事，我看了幾篇，說是寫得不錯。她簽了名，送給我，我很高興，說：“你寫過多少本書？”她說出版了三本，她的丈夫出版了五本，有一本被拍成電影。我跟她東一句，西一句說了一陣，她問我，“假如你到了我的年紀(jì)，有一百萬，你如何處理？”我說，“有子孫后代，就留給他們吧?！彼f，“中國人越來越有錢了，不過很少有人死后把錢捐給國家的?！蔽艺f，“現(xiàn)在死的人，絕大多數(shù)是年紀(jì)大的，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能夠解決溫飽就算不錯了，能有多少錢留給子孫后代？有錢的都是企業(yè)家藝術(shù)家之類。真的很少聽說有人死后把錢捐給國家。你提到這個話題，莫非有心把財產(chǎn)捐給國家？你的子女都在美國，你不想他們將錢帶到美國?！苯瓫_說，“說說而已，我哪里有錢捐給國家？”我說，“大家想國家多給錢，沒有多少人愿意把錢給國家，這是事實?！苯瓫_說，“假如有像我這般年紀(jì)的人，請你照顧他，直到他死，給你一百萬，你干不干？”我說，“中國人平均壽命在八十歲左右，照顧十年，得一百萬，很多人愿意做。”江沖說，“像我至多還能活三年。”我說，“你身體這么好，活到一百歲都可以。”江沖說，“這個我不敢奢望，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還能活多三年，我就偷笑了。我那老頭子，看起來非常硬朗，不料還不能活到八十歲就作古了，人算不如天算?！蔽艺f，“你回來是找人照顧你的？”她說，“想是這樣想，不過，我也知道，想找個能說說話的人很難，最好是像你這樣的人?！蓖砩衔乙タ纯磳W(xué)生，便走了。兩個小時后，我回來，江沖已睡著了。
第二天，江沖很早就起床了，她洗了臉就外出了。過了一陣，她回來了，叫我們起床吃早餐，她說，“年輕時，我很喜歡吃豬腸粉，雖然現(xiàn)在牙齒不好，我還是把豬腸粉買回來了，我想試試過去那個味。我也給你們買了兩份，你們起來吃吧。”我說，“我喜歡在早上煮點稀粥吃?！苯瓫_說，“今天你不用煮稀粥了，試試我買的豬腸粉?！蔽液推拮又缓门闼裕覀兌颊f味道不錯。
吃了早餐，妻子要送兒子去幼兒園，我要去學(xué)校，江沖拿了她的包，要到街上走走。我到了學(xué)校，何校長見我，問及江沖老前輩，我說昨晚她在我家過夜，今天她要跟老家的人見見面，看樣子，她想找個人照顧她。何校長說，“她說兒子和女兒都在美國。”我說，“她的子女要她去美國，人生地不熟，她不想去。她想花一百萬請人照顧她，直到她死。她說她至多還能活三年?？此軜酚^，沒想到這方面卻很悲觀?！焙涡ｉL說，“她的身體很好，活過九十不成問題，說至多活三年，確實是太悲觀了。你想寫書，向她請教了嗎？”我說，“她寫了三本書，都是民間故事、散文隨筆，她送給我一本民間故事。她看了我寫的書稿，沒說什么。我現(xiàn)在沒有時間寫小說?！焙涡ｉL說，“她有一百萬，找人照顧就容易了?！蔽艺f，“她要找能跟她說說話的人，她說不容易。”何校長說，“她能夠去你家過夜，可能就是想找你這樣的人。”我說，“確實如此，不過她也知道我很忙。但愿她今天跟老家的人見面，能找到照顧她的人?！焙涡ｉL說，“找老家的人不去老家，不知她是怎么想的?！?p> 中午，我回到家，妻子回來了，江沖也在，我問她跟老家的人見面，情況如何，她苦笑道，“出來五個人，他們不想進飯店吃我的東西，我說找個人照顧我，我可以出錢幫他建一棟小樓，他們都不理我，就這么說幾句話，不歡而散。我回來你這里，門不開，我就在門口等，有個好心人告訴我，要等到中午才行。他陪我說話，他說你很快就要搬到縣城住了，有這樣的事嗎？”我說，“新房是我父親建的，還沒建好。”江沖高興地說，“告訴我在哪里，我?guī)湍憧纯达L(fēng)水?！蔽艺f，“我不信這些東西，政府規(guī)劃好的道路，有什么風(fēng)水好看？”江沖說，“我明天去幫你看看?！彼形覀兂鋈コ燥垼陲埖暧喠俗?，她老家的人不肯吃飯，只能叫我們?nèi)?，她叫我多叫幾個人，她點了十個菜。她知道我現(xiàn)在建房，吃飯時肯定說起這事，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我不敢叫老師去，只好上二樓叫了劉知勇夫婦。江沖對我說，“你只叫了兩個？”我說，“我們五個人去就行了，我們現(xiàn)在去飯店，如果他們沒做夠十個菜，就叫他們別做這么多了?！?p> 我們?nèi)サ斤埖?，找到老板，說明原因，老板吩咐廚師只做五個菜。江沖對我建房的事十分上心，說來說去。我叫劉知勇夫婦不要把我建房的事說出去，她才不說了。吃了飯，我就去學(xué)校了。傍晚我回家，妻子說江沖出去散步了。我說，“很少有人知道我們在縣城建房的，誰告訴她？”妻子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唐納麗的父親不也是知道我們建房嗎？他拉了多少車沙石給我們，你交代工人一定要記錄好。你不能給江沖知道具體位置，給她知道，有害無益。”我說，“我不會告訴她的。唐納麗的父親知道，可能是向那些運沙石的卡車司機打聽的?！逼拮诱f，“看來江沖有心叫你照顧她的，給你一百萬，你干不干？”我說，“別開玩笑?！逼拮诱f，“不是開玩笑，她打算住在我們家了。她說是出去散步，可能是出去吃晚飯，她還不好意思在我們家吃飯?！?p> 過了一陣，江沖回來了，她果然說是吃了晚飯，她問我新屋的位置，我說，“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真的不信風(fēng)水那一套，你不要跑那么遠的路?！蔽艺f要去學(xué)校看看，便出門了。兩個小時后，我回來，江沖還在這里，看來她有心住在這里。她見了我，又問新屋位置，我還是說，“我真的不信風(fēng)水那一套，你不要跑那么遠的路?！苯瓫_說，“你們不告訴我新屋的位置，是怕我跟著你們?nèi)プ?。老實說，我不敢奢望住上你們的新屋。人貴有自知之明，我一邊腳已跨入墳?zāi)梗趺催€想住你們的新屋？我這次回來，是想找一個照顧我的人，我愛老家這方熱土，但老家的人對我誤會太深，不想理我。這個也不能怪他們，平時不往來，現(xiàn)在有事求他們，他們不理我也是應(yīng)該的。我的子女都在美國，生活水平比這里好很多，他們親情淡泊，不跟我老家的人來往，關(guān)系就疏遠了，人家不理我也是應(yīng)該的。你們夫妻都是好心人，對人充滿愛心，容許我住在家中，我非常感動。你愛好文學(xué)，但我這種觀念過時的人幫不上什么忙。我知道自己風(fēng)燭殘年，很招人討厭?？闯瞿銈儾挥憛捨?，我也就厚著臉皮住在這里。滴水之恩，當(dāng)以涌泉相報。你們坦率對我，我也坦率對你們說話，我是這樣想的，你們?nèi)タh城住，我可以住在這里。我愿意出錢給你們搞裝修，我出去問過了，就算你們的新屋有五百平方米，按照現(xiàn)在的行情，裝修費用十萬元左右，這個不包括電器在內(nèi)。你們讓我住在這里，我給你們十萬塊?！蔽艺f，“這里很簡陋，你想住在這里就住在這里吧，我怎么能要你的錢搞裝修？”江沖說，“你們搬到縣城住，你可以調(diào)到縣城教書，你妻子是會計，在哪里都容易找工作?！蔽艺f，“我問了縣城很多間學(xué)校，那些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都知道我寫小說，害得學(xué)生跳水的事，不敢接納我?！苯瓫_說，“我?guī)湍闳枂??！蔽艺f，“這個不用麻煩你，我在這里好好的，謝謝你的好意。就算是住在縣城，騎摩托車來這里也只要半小時，不要緊的?！?p> 由于我們接納她，江沖很高興，她講故事給我兒子聽，我兒子也很喜歡她。每天早上，她早早地起來了，出去買菜。下午，她也喜歡跟劉知勇的妻子到街上走，碰到合適的東西，她就買回來?？梢哉f，她在這里，每天都有新鮮好吃的，我們很高興，她也很開心。一個月后，下午，我在學(xué)校，接到妻子打來的電話，她說江沖老前輩已不在人世。我很驚訝，連忙趕回去。妻子說，江沖和劉知勇的妻子要到街上，走到半路，可能是體力不支，她扶著路邊的竹子倒了下去。叫來救護車，醫(yī)生說她心肌梗塞，已經(jīng)斷氣，只好送到了火葬場。她留在我家里，只有兩個包，一個裝衣服，一個裝雜物。每天起床，她都把包收拾整齊，好像要出發(fā)。
三天后，江沖的子女來到我家，何校長帶他們來的。我指著床上兩個包對他們說，“她每天起床，都把包收拾整齊，好像要走似的?！苯瓫_的女兒打開一個包，里面有幾本書和雜物。她又打開另一個包，里面有幾套衣服。江沖的兒子對我說，“她沒有錢，你也收留她，精神可嘉?！焙涡ｉL說，“她說來這里找人照顧她，她愿意出一百萬，照顧她過世。”江沖的兒子說，“她哪里有一百萬？以前有點錢，都花在我們身上了。我們對她說，如果有人照顧她過世，我們愿意給一百萬?！苯瓫_的女兒說，“按理說，她的退休金蠻多的，不至于身上沒有一點錢?！苯瓫_的兒子對我說，“你照顧她一個月，我們給你一萬元吧?！蔽艺f，“說我照顧她，倒不如說她照顧我們，她每天很早就起來，出去買菜。下午她也出去?！苯瓫_的女兒說，“這么說，她身上有錢的，我再找找。”她把包里的衣服都拿出來，終于在一件上衣里，找到了十一萬五千元。十萬塊用毛巾包好，整整齊齊。江沖的兒子拿一萬塊給我，我不肯收。何校長說，“何江沖老前輩對我說，她兒子女兒在美國，年收入都超過一百萬美元，這點錢不算什么。”江沖的兒子硬將錢塞給我，我沒有辦法，只好拿了五千元。我和何校長去火葬場殯儀館參加了追悼會。
回到學(xué)校，何校長對我說，“我看見何江沖的女兒翻出那包十萬塊錢，有一張紙，但被她不動聲色地揉成一團了，可能那包錢是何江沖有心給你的?！庇锌赡苁呛谓瓫_打算給我搞裝修的，但我在校長面前不敢說現(xiàn)在建新房。我說，“你說江沖老前輩能活到九十多歲，她預(yù)料自己能活三年，不料只有一個月她就走了，真正是人生難測，世事難料?！焙涡ｉL說，“為什么何江沖在她老家找不到人照顧她？就是因為她的子女都去了美國，看不起她老家的人，關(guān)系才疏遠的?，F(xiàn)在何江沖人沒了，她子女了無牽掛，估計很少回國了。說什么找到人照顧何江沖，他們愿意出一百萬，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何江沖是找到你照顧她了，照顧她死了，他們愿意給你一百萬？十萬也不想給，只給你一萬，你還推來推去不肯收，替這種人省錢，真傻。人善人欺，馬善人騎，他們就是欺負你心地善良?！蔽艺f，“算啦，不該是我的，想這么多沒用?！?p> 傍晚，我回到家中，妻子對我說，“那包十萬塊錢，肯定是江沖打算給我們搞裝修的，我看到有一張紙，但被她女兒揉成一團了?！蔽艺f，“算啦，不該是我們的，想這么多干嘛？”妻子說，“我們是照顧她了，照顧她去世了，雖然她不是死在我們家中，但我想起她，自己一個人不敢呆在家中。江沖說找人照顧她，直到她過世，給人一百萬。現(xiàn)在不給我們一百萬，也應(yīng)該給我們十萬，沒想到你只要了五千就心滿意足了?！蔽艺f，“你什么時候變得這樣貪錢了？”妻子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