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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無極

第一百零八章 矛楯相向

云海無極 周伽童 2618 2023-08-06 21:10:21

  自登上寬口鎮(zhèn)回程的客船,滿腹擔(dān)憂的孟松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任何風(fēng)景落在眼中都寡趣不堪。頭腦里反復(fù)回響著云漠光拋出的質(zhì)問,“你為什么救我?”

  目光扎入翻涌的河水,像一雙船槳在浮水里擺蕩,孟松承捫心自問:我為什么救她?

  當(dāng)再度抬頭望向前路時,一面紅褐色的巾幡映入眼簾。即便相隔甚遠(yuǎn),他還是一眼就瞧出是自家的艦船。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船頭駐守,正是管家章犁。那么,父親無疑就在這艘船上。

  “船夫,調(diào)轉(zhuǎn)船頭,我們回去。”孟松承毫不遲疑地決定返程。

  再度登上寬口鎮(zhèn)的渡口,孟松承特地遮擋住面容,避開眾人耳目沿小路而走,留心觀察可疑人物,正巧看見范秋民等幾位熟悉的臉孔焦急地侯在茶肆。

  見他們不斷往渡口方向張望,孟松承猜出是他們告密,可父親向來痛恨與無賴交易,范秋民等人不了解父親的脾性,恐怕事與愿違。

  盛夏的季節(jié)里,困擾的煩躁滋生蔓延。

  他急匆匆趕回桃林,等抵達(dá)時全身早已被汗液浸透,貴公子的形象大打折扣,令不明所以的于薇頗感驚訝。

  來不及解釋,孟松承直奔云漠光房間,推門而入,看到云漠光正在閉目養(yǎng)傷,頓時所有的話又憋在喉嚨里。

  好在云漠光保持著應(yīng)有的警覺,忽然睜眼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走了嗎?”

  “你知道?”

  “傷口疼,睡不太好,我聽見你走了?!?p>  孟松承神情緊張,“云漠光,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p>  能讓他這么焦急的人會是誰呢?云漠光想了兩種可能,然后推翻了其中一種,問道:“孟莊主快要來了?”

  “嗯,就在路上?!?p>  云漠光點了點頭,令孟松承感到一絲欣慰。

  于是片刻也不敢耽誤,孟松承走出房門,用最簡短的語言同南喻前輩和于薇交代了事情經(jīng)過,并囑咐他們應(yīng)對之策。

  與孟松承的緊張情緒截然相反,南喻的神情和舉止都頗為松弛,連連寬慰道:“放心、放心。”

  南喻指向遠(yuǎn)方,告訴他下一步可以落腳的方位。在十里之外的嶺山山腰處,有一所南喻親手搭建的木質(zhì)屋居,居高臨下,位置隱秘,可以眺望桃林。

  于薇迅速整理出十日的用藥,又將五福堂買回的藥材一并放入預(yù)備好的藥箱里,交給孟松承,“若是危機(jī)解除,我會在院子里放上一把藤椅,你們看到了,就可以回來?!?p>  “多謝南前輩,有勞于大夫。”孟松承內(nèi)心感佩,鄭重拜別兩人,能夠結(jié)交到兩位重義氣的人實在幸運。

  帶著這份喜悅的心情穿過盡是綠葉的桃林,孟松承的嘴角微微上揚。

  云漠光被他箍在懷里,抬眼瞧見凌厲的下顎上方,竟有一泓笑意嵌在嘴角,才意識到孟松承的英俊和耐看,不由自主說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話,“往后你可以多笑笑。”

  孟松承嘴角的笑意頃刻消失,輕聲問:“什么?”他還不具有分辨云漠光所言褒貶的能力。

  “你笑起來的時候,比較真實?!?p>  “你在諷刺我?”

  “我在試著理解你?!痹颇庖参丛系阶约簳f出這樣一句。

  許是些微有些尷尬,云漠光立刻轉(zhuǎn)了話題,道:“還有一事,你能斷定孟莊主知道我在這嗎?”

  “不能,但消息一旦傳了出去,紅姨受傷,父親定會追查到底,結(jié)果不會有什么差別?!?p>  “你……是不是很害怕孟莊主?”

  這個刁鉆的問題直擊一個成年男子的尊嚴(yán),孟松承通常選擇不做解釋。

  但今日被云漠光瞧出,他反而不想再掩飾,坦誠直言,“從小我對父親是又敬又怕,他用祖宗的規(guī)矩將我牢牢地框住,喜歡不能是我喜歡,須是家族喜歡,厭惡也不能是我厭惡,而是家族厭惡,萬事都要顧念大局。一個人被束縛在條條框框之中,便會失去自己的意志。所以救你算是無論近遠(yuǎn)都沒有利益的蠢事,他最不允許發(fā)生。”

  “那這么蠢的事,你為什么要做?”

  “因為……”孟松承又開始想各種理由想搪塞過去,然后猛然醒悟,“云漠光,你的眼睛好了是嗎?”

  云漠光暗道不妙,繃直了舌頭,“好了。”

  “總算沒白救你,多少有了一點起色?!?p>  “每個人都要越過父母的這座山,越過了就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我不相信你從小到大一次都沒有忤逆過他?!?p>  孟松承的雙眸流露出無限的遺憾,“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拒絕與衛(wèi)天雪成親,可惜失敗了。”

  “假借受傷拖延婚事,算不上失敗,只是還沒有成功。”

  孟松承自嘲道:“可這個方法——太笨了。”

  “說來奇怪,你一直沒有問我衛(wèi)大小姐的下落。按照常理,你應(yīng)該利用我的感激換取你需要的訊息?!?p>  孟松承流露出短暫的苦澀,輕描淡寫道:“你心腸堅硬,真的會感激我嗎?”

  云漠光微微怔住,原來在孟松承心里自己竟是這樣的人,故而一笑置之道:“就算我不懂得知恩圖報,也不會默許衛(wèi)天雪落入危險的境地?!?p>  話間不知不覺,南喻的居所已近在眼前。

  籬笆歪歪斜斜繞了一圈,圍成一座質(zhì)樸詼諧的院落。院落中央,三間高矮各異的木屋呈品字型布置,層疊錯落,小閣橫窗,平添三分雅致。屋與屋間種著幾株芭蕉,幼葉青嫩,再添一分生動清新。進(jìn)入屋內(nèi),窗邊窄桌擺著插著富蒲的湘筒,別具一格,凸顯出主人雖處凡塵、不墜凡心的品格。

  進(jìn)入這方私密的居所,孟松承刻意避開了主人房,直奔客房。挑選了一間含屏風(fēng)的客房,將云漠光和自己安頓在屏風(fēng)兩邊。

  孟松承也著實關(guān)心衛(wèi)天雪的處境,“你知道她的下落嗎?”

  “那時我雙眼正盲,談不上眼見為實,但她在云杉居附近失蹤,薛荻先行一步帶走的人,應(yīng)該就是她?!痹颇鉀]有絲毫隱瞞,微弱的光線拂過她的一雙眸子,閃如琉璃般通透。

  “你是說,衛(wèi)天雪同薛荻在一起?”若是事實如此,從云杉居離開的第一輛馬車便是實實在在的疏漏了,孟松承恍然大悟,“是柳白櫻的易容術(shù)?”

  云漠光點點頭,內(nèi)心開始有了算計,暗示道:“你一定能猜出衛(wèi)天雪被帶到了哪里。”

  被敵人牽著鼻子走的孟松承壓制住內(nèi)心的憤怒,“天機(jī)紫微宮。有衛(wèi)天雪作為籌碼,薛檀樅急于與衛(wèi)叔父談判,孤立孟氏,這就是他無暇顧及你同紅姨殊死搏斗的原因吧?!?p>  他突然俯下身來,湊到云漠光臉孔面前,用黑暗的雙眸盯著她,仿佛要把她看穿,“你為什么告訴我這些?你在盤算什么?”

  云漠光絲毫不懼他的目光,望著他深邃的眼睛,“我想救衛(wèi)天雪,她不應(yīng)該被卷入復(fù)仇的漩渦里?!?p>  孟松承的臉孔再次前移,目光沒有松懈,“所以,就算你不將此事告知于我,也會親自去救她嗎?”

  看著他靠近的鼻尖,云漠光本能的想要后縮。不料被孟松承看出端倪,被他一手勾住脖頸,無法動彈。

  因為微怒,云漠光的臉頰染上了幾抹紅云,雙眸里也開始有了獵物的兇狠,“我和衛(wèi)天雪非敵非友,只能做到計劃成功后搭手援救。你別忘了,勒喜的死,不是紅鷹一人的過錯?!?p>  “我真是瘋了才會救你?!泵纤沙须S手一扯,便令云漠光的身體失去平衡。從床榻上跌落到地面,牽動了云漠光肋間的傷口,鮮血再次透過衣衫暈染開來。

  見云漠光的傷口再度開裂,孟松承忍不住關(guān)心上前,“對不起。”

  勒喜的血肉敲擊在鵝卵石上的畫面突然闖入云漠光的腦海,生生的磕在她的心坎上,撞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她匍匐著后退,目光一顫,眼淚瞬間漫了上來,泡在淚光里的瞳孔卻不甘示弱,“孟松承,你敢說救我沒有一點私心,不是為了要挾檀樅嗎?”

  孟松承怒火中燒,冷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p>  “我是疼惜自己的性命,但絕不會成為謀害朋友的幫兇,你還是殺了我好。”

  “你以為紅姨被你刺了一刀已死,心愿已了,可以從容赴死了是吧。可是她的心臟比常人往右偏了三寸,你的算盤落空了。”

  “什么?”云漠光剛剛繃直身子又卸了勁道,再度失敗的感覺頹喪無比。

  孟松承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云漠光,我勸你好生冷靜冷靜,想想你要不要死,要不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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